第20章 ☆、章

陳槐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冗長又恍惚

他看見自己抓着秦楚霁,像拉着一根救命稻草,他在喊,在說

“沒人欺負我,我只是讨厭自己。想了這麽多,做的那麽少。我以為自己至少應該有些改變,至少能吃一點苦,至少能擔起一些責任。可我想多了,該懶的時候還是懶,怕累的時候還是怕。自己出去三五天,賺了這麽一點錢就已經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父母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我以前想着,總有一天,我會在這裏工作,娶妻,生子,買足夠大的房子。可我現在沒那個自信了,我能做什麽呢?”

秦楚霁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目光包容,極近溫柔

在這樣溫柔的視線裏,大學的這幾年如白駒過隙,室友東奔西散,消失在祖國河山

沈旭天踏出國境線,定居在浪漫的法國,單身,依然在畫畫,他沒像他媽說的那樣餓死,但過得也不富裕,只是十年飲冰,卻沒涼了一腔熱血,執拗的畫着自己眼裏的世界,偶爾出現在中國,一定是在某個小衆的畫展

周楠進了聖達集團,從底層幹起,現在也是總裁辦一個得力的人手,直到畢業那天,宿舍幾人才知道這個小富二代的爸爸,居然是聖達的周盛年,一時紛紛跪倒求包養,只除了盛明傑,他站在原地,看着周楠的目光晦暗不明

盛明傑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拒絕保研,徹底消失了,這個人與他們斷了聯系,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麽,也沒人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

至于陳槐自己,努力考上了研究生,按部就班的讀書畢業,十分走運的留在劉昆的事務所做了建築設計師,成為唯一一個堅守崗位的人

這一年,他們都是而立之年,三十,青春好像結束了,但人生才剛剛開始

“……醒醒,怎麽了?做的什麽夢,哭成這樣了?”秦楚霁搖醒陳槐,對上他迷茫的視線

“……想不起來,全都忘了。”陳槐揉揉眼睛,看着窗外“什麽時候了?”

“距離你上次睜眼有12個小時了。”秦楚霁看着表“你們加班什麽時候有個準啊,說是加班,不小心就是通宵,你這個身體……”

他的話消失在陳槐湊上來的唇齒間,片刻

“對不起,今晚咱們再補上行不行啊?”陳槐喘着氣,眼裏有點狡黠的光,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錯過了十周年紀念日,自己都有些遺憾,更不用說那麽在乎儀式感的秦楚霁了“今晚我很閑的,我準備了……”話音消失在秦楚霁耳畔,說完陳槐就紅了臉,忐忑地看他

秦楚霁眸色漸深,總算是把持住了,畢竟還有正事“這回原諒你。今天必須跟我去醫院啊,不準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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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槐一直有些抗拒醫院,大概是因為十年前,在醫院,他守着父母坐了一夜,再踏進醫院,消毒水的氣味總讓他想起些往事。可沒有誰能永遠不生病,尤其是對于常常通宵熬夜的建築從業者來說

陳槐前科頗多,最嚴重的一次,因為堅持要通宵做模型,沒發現自己在發燒,第二天直直昏了過去,被120擡進了醫院,從那以後,秦楚霁就很操心他的身體,最長半年,一定要領他去體檢,他不能拒絕,卻總是想着法子拖延,秦楚霁有了經驗再不跟他商量,約好時間直接拎出了門

就診大樓永遠人滿為患,陳槐習慣了,坐在電梯邊等着秦楚霁挂號,正發着呆,突然聽見一陣嘈雜,那是急救車送下來的傷員,被人擁簇着推進了電梯,陳槐看不見臉,只看見吊在擔架外的一只手,手上挂着個奇怪的首飾,像是将項鏈纏了幾圈硬戴在胳膊上,那墜子有些眼熟,他不由多看了幾眼

“怎麽了”秦楚霁來的時候他還在發呆,聞言忙站起來“沒事沒事,可以上去了嗎?我真不想呆在這。”

秦楚霁拽着他進電梯“由不得你,走吧,我昨天和醫生約好了。”

“什麽醫生還要預約?”

“……指檢的醫生。”秦楚霁環視一圈,電梯裏沒有外人,陳槐聞言還是臉上一紅“又是陳阿姨?”

“是啊,陳阿姨有經驗。”這個陳阿姨,其實是秦母的老同學,知道兩人已經結了婚,也給他做過幾次檢查,對他的情況很了解,只是……不管是不是熟人,還是很難為情啊

陳槐的腳步沉重了不少,帶着上刑場的心情好容易走過了流程

“沒什麽問題,看來還是有好好聽話啊,上次那個方子還是有用。”陳阿姨在病歷上龍飛鳳舞的寫,手上沒停“楚霁有空要常去登門拜謝,蔣大夫輕易不看診,給你們開方子看的是你爺爺的面子,可要懂事啊,不能失禮數。”

“嗯,我知道了。”秦楚霁應了,等陳槐一起出來,其實他們的确常去拜訪,但陳阿姨一番好意,沒必要解釋

謝過陳阿姨,兩人跑上跑下,做完全身檢查,有些結果一時還拿不到,只能明天來取。陳槐刷着朋友圈等秦楚霁去退醫療卡,刷着刷着,腦子裏靈光一閃,那個吊墜,不正是周楠大學常戴的那個嗎,因為洗澡時候摔過一下,有個明顯的豁角

那……剛那個是周楠?

陳槐坐不住了,拉過秦楚霁往急診跑

“您好,就剛才推進來那個病人,對,我是他家屬,他在哪兒呢?”

小護士被他吓一跳,往後一指,還沒來得及教訓人,眼前人影都消失了

陳槐急匆匆跑過去,卻被診室外一左一右站着的兩人攔住,兩人出手眼看着要抓住陳槐,被跟上來的秦楚霁卸了力道

兩人帶的是給個下馬威的心思,自然知道自己用了幾分力道,哪是普通人随手就能解了的?當下更加戒備

陳槐兀自着急,沒發現這一波暗湧,還想着要進去,被秦楚霁拉住了“不好意思,他不太懂規矩。”

兩人面色稍霁,見好就收

“怎麽了?我就想去看看是不是周楠。那墜子是周楠的。”陳槐臉上焦急還沒收起來,秦楚霁只能先穩住他“剛才那兩個人,就是守着診室不讓外人進去的,你要硬闖嗎?打得過嗎?”

陳槐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門口兩人,雖然穿的是尋常衣服,一人身上是看着就很廉價的西裝,像個尋常的上班族,另一人一身連帽衛衣,更是沒什麽氣勢,可是兩人就往那兒一站,無端有些匪氣,寬肩腿長,站姿很是戒備,光看身材,毫無疑問陳槐沒有能贏的可能

“那怎麽辦?我能直接問嗎?萬一真是周楠……我不放心。”

秦楚霁沒打算和他們硬碰硬,他直覺這些人,包括躺在裏面的那一個,可能都不是白道上的

他想了想,給陳阿姨打了電話,拜托她看一看急診患者的姓名,有了人果然好辦事,陳阿姨很快給了回複

“只知道患者名叫盛明傑,居然沒有傷勢情況,還不許咱們的醫生進診室,這人什麽來頭?”

“謝謝陳阿姨,我也不知道,随便打聽打聽,您忙。”

秦楚霁挂了電話,心下有了判斷“躺在裏面的是盛明傑。”

陳槐還在上學的時候,他見過盛明傑,也知道盛明傑後來徹底消失了,在這個信息如此發達的社會,一個人很難不留下痕跡,能走得這麽幹淨,一定是有意為之。而有這個能力的不多,要麽就是軍方,要麽就是見不得光的那條道,再或者就是死了

如果是軍方,自己不會查不到,現在還能喘氣,自然只剩下一種可能……沾了黑道

周楠先是松了口氣,然後猛地定住,驚得嘴都合不攏“盛明傑?!”

“是。”見陳槐還有進去的打算,秦楚霁直接拉着人走了,他不打算讓陳槐沾上這些,不管裏面躺着的是什麽身份,都太危險了

陳槐看他的神色,也明白過來“我不适合見他嗎?”

秦楚霁只點頭,沒說話,陳槐卻對他的說一不二有深刻的了解,也知道沒希望了,乖乖跟着他回家

這一天,陳槐滿腹疑問被秦楚霁在床上一番刻意的折騰打消了,累的沉沉睡去

本該睡着的秦楚霁起身去了陽臺,給某個他這輩子都沒打算用的號碼打去了電話

“是我,我就一個請求,請幫我查個人,我要他的全部資料。”

不到一小時,一份詳細的pdf文件傳到秦楚霁手機上,标題名稱就叫盛明傑

陳槐再醒來,秦楚霁已經弄清了來龍去脈,趁他吃早餐的功夫簡單跟他說

“盛明傑畢業之後去了維平集團”秦楚霁頓了頓“那是國內最大的私營軍工企業,建國之初由霍家出資扶持的,霍家早些年有些黑道的成分。”

“啊,那盛明傑就是去了,黑社會?”陳槐停了筷子

“不,現在不算,霍家洗白已經有些年頭了,也許背地裏是有些擺不上臺面的事,但明面上維平旗下所有企業都是合法的。”秦楚霁這話說的保留了幾分,霍家一定還是黑道,只是換了身皮囊,但這些陳槐不必知道

“既然是合法的,那就沒什麽了,怎麽還要跟我們斷了聯系呢?”陳槐不解,秦楚霁卻猜到了幾分,盛明傑在維平的工作,大概是以霍家為中心的,更可能還成了骨幹成員,老實說秦楚霁沒想到他有這種能力

“也許是有些別的什麽顧慮吧。”秦楚霁模棱兩可的回答了,也到了上班時間“吃完收拾好,自己休息,我盡量早點回來。”

陳槐送他到門口,獻上一個吻,笑着關上門

而本該去上班的秦楚霁拐了個彎,開向醫院,拿到了霍家當家的準許,再沒人阻攔,他順利到達病床邊

床上躺着的人和十年前相去甚遠,臉上消瘦了不少,膚色也較十年前深的多,褪去臉上多餘的肉看起來有了些淩厲的帥氣,一下多了些說不出的氣質

似是感覺到有人進來,盛明傑睜開眼,目光在他臉上聚焦,沒想到他能進來

視線透過門口,看到兩個保镖還在門口守着,那秦楚霁一定是有高層的準許,他當年就覺得陳槐的這個秦大哥不是一般人,現在看來,果然

“秦大哥。”他想坐起來,被秦楚霁制止了

“這是槍傷吧,別亂動。”秦楚霁一眼就對上了敞在外面的紗布

盛明傑聞言不動了,沉吟片刻,問,“是陳槐知道了吧。” 不然以自己和他的一面之緣,秦楚霁沒必要為他跑一趟

“是。”秦楚霁也沒啰嗦“我找霍明朗要了你的資料,情況我大概都知道。你想搞垮周盛年,我沒意見,只希望你不要幹擾陳槐,我只要他安全。”

盛明傑聽着那個突然出現的名字,一愣,他沒想到秦楚霁有能力直接去找霍明朗,但随即,是一陣羨慕,倘若自己有這樣的能力,有這樣的手段,周楠就不用受這麽多年的苦

他神色暗下去,半晌,“我保證,陳槐是安全的,不會牽連到他。”

秦楚霁得了他一句話,目的達到“你好好養病吧,等你好些,我帶陳槐來看你。”

陳槐若是沒有親眼确認他的安全,定然還要多想,他不希望陳槐總挂念別的人

盛明傑往床上一靠,心裏一片清明

十年,說來也不長,從他第一次知道周盛年,第一次知道這個畜生是怎麽對待周楠的,他就下定了決心,早晚要讓他身敗名裂

若是按部就班的走,自己這輩子也沒有那個能力,所以他從日常圈子裏跳了出來,一頭紮進影子裏,隐姓埋名,往上走太難,那就往下走,就縮在不見光的角落裏茍且偷生,只要有機會就可以。他盡自己所能賺錢,別人不願意做的,他做,別人害怕的,他不怕,別人覺得殘忍,他不覺得……曾經那個舍己救人的學生,現在抛棄了一切情義,成了個沒有底線的錢串子

這麽久的付出已經足夠償還霍明朗的知遇之恩,他再沒什麽虧欠

留給父母的錢足夠補償自己這麽多年的花銷,甚至能給弟弟買一套不錯的婚房,足夠父母養老,他也沒什麽遺憾了

只除了,唯一的遺憾,唯一的遺憾是……周楠

他想念周楠,想的快要發瘋,左腹的傷口疼的快裂開,可這點痛苦居然壓不過心裏的酸楚

也許很快,很快就能見到周楠了

這一夜,盛明傑蜷縮着,帶着不甘和想念,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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