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 慕奕漣從睡夢中驚覺醒來,夢裏仍是那個母親慕洛嫣生前常常在床畔低吟的、關于人魚的故事。它不是別的孩子聽過的《海的女兒》,甚至不是擁有美好結局的童話。母親說起它的時候,眼中大多是悲傷的。
似乎從慕奕漣有記憶起就反複聽着那個故事,直到母親去世。依稀記得那一夜,慕洛嫣坐在床畔,輕輕拍着慕奕漣的背,不厭其煩得說着那些似是而非的事,美麗的彌爾因河、英俊的國王漣缇亞、人魚的生活、以及與人類的深仇……
“那麽最後人魚王找到他的妻子和孩子了嗎?”
慕洛嫣嘆了口氣:“沒有,他們在人間隐秘太深,或許需要很久很久才會被找到,但是漣缇亞一定不會放棄尋找,一定不會。”
慕奕漣擡頭看着母親湖藍色的眸子,那裏面噙着晶瑩的淚,凝視裏傾注着哀怨、傷痛、以及近乎懇求的期許。只一眼,便讓他永生難忘。這一刻讓他意識到那根本不僅僅是個故事,而更像是慕洛嫣深埋心底的過往和傷痛。
“媽媽,彌爾因河在哪裏?它真的存在嗎?”
慕洛嫣嘴角一滞,猶豫再三:“不,它不存在,你永遠不用去尋找。”
那時慕奕漣只有八歲,并不知道母親那時的眼神意味着永別。就在第二天,她留下簡短的絕筆和足夠慕奕漣度過一生的存款消失了。她的離開雖然讓人猝不及防,卻算不上太大的意外。慕奕漣記得自從自己七歲起,母親的身體狀況便急轉直下,原本細致光潤的膚色也一日黯淡過一日,回想起來,簡直像是正在枯萎的花朵。可即便如此,失去唯一的親人仍舊是深楚的痛。
再沒有人說起那個百聽不厭的故事,再沒有溫柔卻略帶凄楚的語調伴随入睡。直到十六歲生日以後,那個故事才又在夢裏被想起,一遍一遍,無休無止。
慕奕漣輕輕起身走到窗前,蒼涼的月光傾瀉而下,他仰起臉面向夜幕,不知為何心底隐隐作痛,卻又不似單純的思念。他靜靜得仰面而立,挺拔高挑的身姿浸潤在月色中顯得有些單薄寂寥,夜風撩起窗簾捋過他的臉,他纖長的睫毛、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以及利落的唇線被一一輕撫,而他沒有絲毫動彈,只一雙深藍的眸子瀉出不明所以的寡淡,這讓他看起來更有一種不染風塵的意境。
母親去世幾年後,慕奕漣對那個故事産生了好奇,也曾四處打聽關于人魚和彌爾因河的傳言,可結果讓他失望。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一個幼稚無趣的傻孩子,對兒時聽到的童話深信不疑。久而久之,他也開始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個故事而已。
直到某一天,他在學校裏遇到了一個女孩,關于人魚的話題才又被提起。
那個女孩叫藐旖,來自世界上曾一度最富有的冕珠納島國。她家也極其富有,而她本人卻沒有半點大小姐脾氣。她柔和恬靜、脾氣好得甚至有些優柔,可奇怪的是,她卻并沒有一個紳士的父親。
家長會的時候,慕奕漣無意中見過藐旖的父親,那是一個極其粗鄙的人,身上、手上綴滿飾器,言行舉止像極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暴發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是一個聰明人。聽說他曾經和島國上所有的人一樣以捕魚業維生,後來從海中找到了“米零系列”産品,就此發了家。
所謂“米零系列”産品是二十多年前盛極一時的極其精貴的醫療養生品,宣傳得如火如荼,如受人膜拜的靈丹妙藥一般,曾一度被譽為使人無病無災長生不老的仙藥,其價值更在千年野山參之上。那也是棉珠納島國曾成為最富有的國家的原因,聽說這來自深海的“米零系列”只存在于這一小片海域,開采方式亦是嚴格保密。
之所以說冕珠納島國曾經最富有,是因為就在那得天獨厚的資源開采不久之後,似乎是老天給出了懲罰。十八年前,島國周邊突發有史以來最猛烈的海嘯,幾乎沖垮了島上所有的建築和設施,并且自此以後“米零系列”便在世間銷聲匿跡。而手頭上仍有餘貨的那些商家便更是發了大財,即便只是原材料也一度标高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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藐旖的父親就是那批幸運者中的一個,十八年前的那場災難發生時,他恰好帶着豐厚的存品出國兜售,得到災難的消息之後,又是極其英明得當即停止買賣,只待價值突飛猛漲。
這些都是藐旖無意間透露的,她是一個不太懂拒絕的女子,旁人對冕珠納島國的傳說甚是好奇,多問幾遍她便說了。可不知為何,她說起這些的時候仿似毫不為此感到驕傲,輕輕蹙着眉,更像是一種不認可。
藐旖善良得體溫柔大方,毋庸置疑,更是美麗的女子。她只要坐在座位上,安靜的看着一個方向,只随意一幕便美如畫卷。烏黑的長發順直披肩,掩下小而精致的臉頰,一雙玲珑大眼透着晶亮的眸子,無論何時都顯得神秘且澄澈。她的皮膚是嫩嫩的粉,小巧細挺的鼻梁下綴着粉嫩的唇,嘴角是天然的細微上揚,總是一副恬然微笑的模樣。
要說相貌上有誰能與之登對,自然就是俊美得近乎脫離凡塵的慕奕漣。自然而然得,慕奕漣和藐旖說上了話,二人也同時被流言傳為最受祝福的金童玉女。
慕奕漣是喜歡藐旖的,不知為何,見她便有一種親切感,與她的美貌無關。更重要的是,看着她恬淡的眸子,他止不住再一次想起母親的故事。如果他能得到彌爾因河的水,一定會忍不住弄濕她的雙腳看一看是不是會幻化出美麗的魚尾。
從而他不禁想起人魚的眼淚、鱗片、血液……以及一切功效的說法,似乎那一切與“米零系列”的傳言巧合得相似,随即又搖了搖頭。
“你真像個人魚。”他看着她的臉,有些迷茫得呓語。
怎知藐旖驟然一震,仿佛受了驚吓:“什麽?!你說……人魚?”
“是啊,人魚。”慕奕漣愣了愣,唇角一揚,熟稔得将那個故事念誦出來。見藐旖愈發震驚的面色,他忍不住摸了摸她順直的長發,似是有些無奈,又似自我慰藉:“怎麽了?那只是個故事而已,人魚不存在。”
“不!”藐旖脫口而出,卻又在慕奕漣一臉的迷惑中迅速收了話題:“我是說,你說得真像事實。”
“嗯,我也常常覺得那就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