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 基于慕奕漣的現狀,大家決定将同胞會和的事暫緩。随後幾日,慕奕漣不得不做回乖乖學生的模樣,由羅科德和米修茨為他講授海尊族的歷史和生活,并且親身演示一些法術。
羅科德和米修茨算得上是海尊族的長老,雖然看着年輕,卻有着三百多歲的年紀,也是二十年前那場混戰中為數不多的男性幸存者。在長久的歲月裏,他們也曾擔當起教習的責任,教導未成年的人魚識字,運動簡單的法術之類。
只是尊主的能力歷來自然天成,從未有過教程模式,這讓兩位老者極其為難。
應慕奕漣的要求,他上課的時候無論到哪裏,藐旖都必須跟随左右,即便看着他出糗也無妨。
于是這些日子,藐旖似乎整天都很歡樂,看着平時酷酷的慕奕漣一再吃癟,實在是件有趣的事。比如練習物件懸浮,偶爾成功那麽幾次總要砸在他腦袋上;還比如控制水波,每次都潑自己一身。就連使出過的疾步法也失了效用,慕奕漣每天跑得氣喘籲籲卻還是常人的速度,這些天下來,藐旖都覺得自己跑步的功夫見長。
終于,羅科德在藐旖再次“咯咯”笑彎了腰時忍不住發了火:“藐旖姑娘,可否請你不要打擾少尊主運息?”
藐旖一愣,又向慕奕漣吐了吐舌頭,那笑意從臉上隐去,調皮得藏在眼裏:“對不起對不起。”
慕奕漣無奈得勾了勾嘴角,眼底卻滿是寵溺與動容。這些天以來,雖然她每次歡笑似乎都是嘲笑他的醜态,卻也是很久不曾見她這樣開懷。她原本是個富家大小姐,跟着父親離開這片是非之地,好不容易開始了正常簡單的生活,卻又陰差陽錯得跟着他回到了這裏。經過的苦難暫且不提,現在卻又因為自己的身份,使她生生成了寄人籬下的角色。雖然經過他的□□,人魚們表面上對她不再不敬,但也絕算不上接納。他始終不明白,人魚可以和蘇摩莊裏的人類結交良友,卻為何容不下藐旖?
第一天來到這汝畝渠的時候,慕奕漣被單獨帶入木屋,除了感恩戴德的恭維話,聽見最多的還是對他和藐旖之間的阻止。他一再被人告誡,人魚、尤其是人魚王不能與人類發生感情。他當然知道這一點,他相信藐旖也是知道的。只是此刻,他反而對身為人類的藐旖近乎任性的依賴。作為少尊主,不在任何人魚面前展示脆弱的一面是他的責任,他必須給他們希望和堅持的動力,唯有藐旖了解他內心的全部,不安、彷徨、失落、無措、甚至恐懼……除了她,他還能向誰傾訴?
每到夜間,藐旖都會安靜得坐在他身邊,斂起白日裏張揚的笑意,柔和似水得給他安慰和鼓勵。她總是很仔細得看着他的每一個動作,眼裏依然藏着一如既往的期許。她會認真得向他分析,白天的訓練中哪些地方有了進步,哪怕微不可及。
她有些放肆的、銀鈴般的笑聲他懂,那只為了緩解他的尴尬。所以他需要她的陪伴,除了保證她的安全,更是一種精神上的安慰。
至于未來,他們都不敢多想。
入夜,慕奕漣走進藐旖的房間,她沒有點燈,明華的月光帶來微乎其微的光線,而那光線下他看到了她的嘆息。她顯得心事重重,這讓他心裏難受。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希望自己了解她心裏的每一個念頭,就好像她總是能看透他。這願望甚至比了解自己和人魚的身世還要迫切。
忽然他仿佛聽到有人在說話,是藐旖的聲音,卻不見她動嘴:“我到底該怎麽辦?我不想離開他,可是我沒有辦法……”這聲音像是繞過了耳膜,直接到達他的心裏。
“為什麽要離開?”慕奕漣突然的發問使藐旖和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藐旖回過頭來:“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随即她恍然大悟,玲珑大眼在月色中尤為明亮:“你會讀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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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奕漣愣了愣,讪讪得抓了抓頭:“我也不知道,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剛才是在想這個麽?”
藐旖揚起欣慰的笑容:“慕奕漣,你又進步了。”
不知為何,慕奕漣覺得她此刻的笑容藏着苦澀,完全不像白天那麽純粹。他走到床邊握起她的手:“告訴我,為什麽這麽想?有人對你說了什麽?”
藐旖的表情一滞,還來不及收起的笑容僵在唇邊,搖了搖頭:“不是,別問了。”
“你告訴我!”慕奕漣的手一用力,将藐旖帶轉面向自己,他深深凝視她的雙眸,像是要洞徹她的靈魂。這一刻,他恍然看到她的心裏存着一味蒼涼,像是離別的淡淡感傷。他被她感染,直到心慌:“你要離開我?!”
藐旖怔怔得看着慕奕漣深藍色的眸子,仿佛只這一秒的對視,他就洗劫了她的心靈。她輕輕和下眼,他就快成功了,成為一個神一樣的人魚男子。這樣的他分明近在眼前,卻更顯遙遠。她感覺到他的掌間傳來更為急迫的探求,忍不住蹙了蹙眉嘟嘴道:“尊重一下隐私好嗎?女孩子的心事哪是随便可以偷窺的!”
慕奕漣哪有心思陪她逗趣,她心裏竟有離開的念頭,忘記他的念頭,它們究竟存在了多久?!這讓他的心躁動不安,又生氣又慌亂:“到底為什麽?!藐旖,你答應過會陪着我的!”
藐旖嘆了口氣,淡淡哀傷的眼神中瀉出心底的無奈:“慕奕漣,你是人魚,我是人類,我們總有一天是要分開的。不過你放心,在你完成大業之前我都會陪着你。”
“不……不……”慕奕漣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什麽突然跳得這麽淩亂,恍然有一種就要一無所有的幻覺。他語無倫次:“不要……我不管,我不管我是不是人魚……”
藐旖笑着捋了捋他的頭發:“是不是因為你可以活一千歲,所以十六歲的你突然變得孩子氣了?你想想,你始終是要回到水裏的,我又不能生活在水裏,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慕奕漣狠狠瞪着她的雙眼,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冷靜得甚至有些冷酷的話是她說的,明明在談論注定分離的未來,為什麽她卻要這樣柔和得甚至有些母性得笑?他拼命讓自己平靜下來,試圖從她心裏讀出這是謊言,可他做不到,他慌了神,根本做不到。
這讓他難受,他忽然放開手背過身去,語調不自覺得轉冷:“你不是說喜歡我麽?”
“是。”身後傳來她平和的嘆惋:“可惜,那時候我以為你是人類。”
慕奕漣渾身一震,猛地回頭将她緊摟在懷裏,淩亂的心跳絲毫無法平息,幾乎要将體內不知名的能量引爆。他感受到藐旖的掙紮和抵抗,更用力得按停她的所有動作。他就這樣不解得、疼痛得凝視她的眼睛,忽然藍眸一閃而閉,鋪天蓋地得壓下唇去。
藐旖沒想到慕奕漣會突然吻她,以如此粗暴蠻橫的方式,他的舌頭強行挑開她的唇齒,帶着自從他幻形之後便特有的冰涼在她的舌尖肆虐,直到雙唇在齒間磨出血來,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
她掙紮,不得不。可她的心卻不是真的想要推開他。這些日子以來,在強大的反作用下,她卻更清楚自己無可救藥得愛上了這個人魚。而就在今天的訓練結束以後,羅科德找了機會與她單獨談話,他的眼神冰涼無情,他談到了她的父親。
這讓她恍然明白,自己的血統姑且不論,她有着那樣一個以宰殺販賣人魚維生的父親,她這一生的穿戴食宿,她血肉之軀的成長,都依靠着那樣換來的財富,這是她無法抹殺的恥辱,更是橫亘在她與慕奕漣,甚至整個海尊族之間深不可測的鴻溝。
總有一天慕奕漣會擔起尊主的重任向人類複仇,會殺死她的父親以謝人類對人魚的重罪。眼前的他已經讓她覺得隐隐得拉開了距離,到那時,又要怎麽尋找和喚醒他在人間區區十多年留下的感情痕跡?
慕奕漣的吻愈發激烈,帶着毀滅和絕望的意味。她知道此刻他一定察覺到了她的心念,他對此同樣無可奈何。
終于,在滿口腥甜之後,他停止了所有的動作。他的臉貼着她的,縫隙間劃過誰的淚,冰涼。
藐旖退開他的貼合,伸出舌尖舔走那一滴鹹澀,又調皮得抿了抿擦傷的唇:“人魚的眼淚,療傷聖品。”
“藐旖!!”慕奕漣受了驚吓一般怒吼出聲,狠狠将她推倒在床上。
藐旖合了合眼,平靜得近乎冷漠:“慕奕漣,你不要忘了我爸爸是靠什麽把我養大的。”
“你……”慕奕漣雙手握拳秫秫戰栗,卻說不出任何話來。他猛地轉過身走出了房間,再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藐旖仰躺在床上,雙眼空洞得凝望着窗外那輪明月,眼角的淚像是失了閥門一般,汨汨湧出心裏,又流進耳道。這感覺像是他們的感情,循環往返,無解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