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延續昨日的紙條風格,我的鞋櫃裏今天又被放了一封信。搞什麽鬼啊,最近是流行把信放到鞋櫃裏啊?

不過,這次的感覺很不一樣,這次并不是對折、又不記名的紙名,那封類似由少女漫畫月刊附贈的信封背面清楚地寫了名字。字體十分端正,只要我的眼睛沒有問題,絕對會知道上面寫什麽。

朝比奈實玖瑠。

我迅速将信封放進運動外套口袋,然後沖到男子廁所裏拆信,發現信封裏一張印着微笑圖案的便條紙上,寫了幾個字。

「午休時間,我在社團教室等你。

實玖瑠」

昨天才遇到那種事,使我的人生觀、世界觀以及現實感,都像高空飛行特技似地360度騰空旋轉。

我可不想再遇到那種威脅生命的危機了。

但我又不能不去,因為這次可是朝比奈約我的耶!雖然沒有證據可以斷定這封信是朝比奈親手寫的,但我可是一點都不懷疑,因為她本來就像會拐彎抹角做這種事的人,而且手中握着筆、興高采烈地在這種可愛信紙上寫字的模樣,實在非常地适合她。如果是午休時間,長門應該也會在社團教室裏,要是發生什麽事,她應該會出手救我。

請不要說我窩囊,再怎麽說。我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男生而已。

第四節下課,我便在下課時間不停用意味深長的眼光望着我的谷口、拿着便當邀我一起吃飯的國木田、開口要我跟她去教師辦公室調查朝倉搬家真相的春日等人的圍攻下,連便當也沒帶就沖出教室,快步走向社團教室。

才不過五月而已,不過照射在身上的陽光已經充滿夏天的熱氣,太陽就像個特大號的木炭,開心地把它的能量往地球投射。要是真的進入夏天,日本不就成了天然的蒸氣烤箱了,才走幾步路而已,汗水就浸濕了內褲的松緊帶。

不到三分鐘,我已經站在文藝社的教室門口。我先敲了敲門。

「請進。」

沒錯,的确是朝比奈的聲音,我絕不可能聽錯她的聲音。好,放心進去吧!

沒想一進教室後卻發現長門不在,就連朝比奈也不在。

只有一名長發女性輕靠在面向中庭的窗戶旁。她身上穿了件白色的罩衫和一條黑色的迷你裙,腳上套着訪客專用的拖鞋。

對方一看到我,臉上便露出喜悅的表情向我走來,然後握住我的手說:

「阿虛……好久不見了。」

她不是朝比奈,伹卻跟朝比奈很像,像到會讓人誤以為就是她本人。事實上,我也以為她就是朝比奈。

不過,她真的不是朝比奈。我的朝比奈個子沒這麽高,臉也沒這麽成熟,罩衫底下的胸部也不可能一天成長三分之一。

眼前這個拉着我的手微笑的人,不管怎麽看年紀都像二十多歲,和感覺像國中生的朝比奈氣質完全不同。但她為何長得跟朝比奈如此像呢?

「請問……」

我突然靈光一閃。

「你是朝比奈……的姐姐吧?」

對方覺得奇怪似地笑瞇了眼睛,肩膀不停抖動。連笑容也這麽像。

「呵呵,我就是我啊!」她說。

「我就是朝比奈實玖瑠。只不過,我是從更未來的時空過來的。……我一直好想見你一面呢。

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蠢。的确,來自未來的朝比奈這個說法我比較能接受。這麽标致的一個美人正站在我的眼前,讓我心想原來長大後的她竟然是這麽漂亮。再加上她長高了,也更性感了。但還真想不到她竟然會漂亮到這個程度。

「啊。你還是不相信吧,」

一身秘書打扮的朝比奈有點調皮地說着。

「那給你看個證據吧!」

話一說完,她立刻動手解起襯衫的紐扣。當解開第二顆紐扣時,便将露出來的胸部展現給一臉震驚的我看。

「你看,我這裏有顆星形的痣吧?這可不是黏上去的喔!耍不要摸摸看?」

她的左胸口的确有顆星形的痣,彷彿那片雪白肌膚上一個引人注目的焦點,看起來相當有魅力。

「這下你相信了吧?」

這叫我該怎麽說呢?我根本不記得朝比奈胸口有沒有痣。雖然之前曾在她扮兔女郎時,被迫看到她換衣服,可是我根本不會注意到那麽細微的地方。當我說完這些話後,充滿吸引力的成熟版朝比奈便說:

「奇怪?要不是你說過我有這顆痣,我自己也不會發現。」朝比奈疑惑地微傾着頭,緊接着她雙眼圓睜,臉頰迅速泛紅。

「啊……讨厭啦,我剛剛……啊,對了!這時候還沒……哇啊,怎麽辦?」

罩衫領口還敞開着的朝比奈,雙手捧着臉頰直搖頭。

「我搞錯了……對不起!請忘了剛剛發生的事!」

這很難吧!對了,你還是先把扣子扣上吧!我都不知眼睛該往哪裏擺了。

「知道了,我就先相信你吧!現在的我對什麽事都很容易相信。」

「什麽?」

「沒事,我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

依舊捧着紅通通的雙頰、年齡不詳的朝比奈發現到我盯着她的視線後,連忙将釦子扣好。調整好坐姿後,幹咳了一聲。

「你真的相信身處這個時間平面的我是來自未來嗎?」

「當然。咦,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也就是說有兩個朝比奈來到這個世界啰?」

「是的,過去的我……對我來說,現在正在教室裏跟同學一起吃便當的就是過去的我。」

「那個朝比奈知道你來這裏嗎?」

「不知道,畢竟她是我的過去。」

原來如此。

「因為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所以才硬要求上級讓我來到這個時空。對了,我先請長門同學離開了。」

如果是長門,就算見到這個朝比奈,大概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吧!

「……你知道長門的真正身份嗎?」

「對不起,我無可奉告。啊,我已經好久沒講這句話了。」

「我前幾天才剛聽過而已。」

也對。朝比奈輕輕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并吐了一下舌頭。這的确是朝比奈會做的動作。

然而,她的表情卻突然正經起來。

「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因此我就長話短說了。」

要說什麽就盡管說吧!

「你知道白雪公主嗎?」

我望着身高沒什麽太大變化的朝比奈。她那對黑色的眼瞳看起來有些濕潤。

「知道是知道啦……」

「今後不管遇到什麽困難,我都希望你能想想這個故事。」

「你是指七個小矮人、魔女和毒蘋果嗎?」

「沒錯,就是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昨天才剛遇到一個大麻煩呢。」

「不是那樣的,是更嚴重……的事。詳細情況我無法向你說明,到時涼宮春日應該也會在你身邊。」

春日?也會在我身邊?你是說我會和她一起卷進麻煩的事件裏嗎?什麽時候?地點呢?

「……或許涼宮同學并不覺得那是件麻煩……但對你及我們全體而言,都是件相當棘手的事。」

「詳細情形……你不能告訴我吧?」

「對不起,我只能給你提示而已。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成熟的朝比奈一臉歉然欲泣的模樣。沒錯,朝比奈的确常露出這種表情。

「你是指白雪公主的故事嗎?」

「沒錯。」

「我會記得的。」

見我點頭後,朝比奈表示她還有一點時間,于是便以懷念的表情環視了一下社團教室,還珍惜似地摸了摸吊在衣架上的女侍服。

「以前常穿這套衣服呢!不過,現在絕對不敢穿。」

「現在也很像在假扮粉領族。」

「呵呵,我又不能穿制服進來。所以只好扮成老師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

「對了,春日還曾讓你穿過什麽衣服?」

「不告訴你,因為很丢人。更何況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不是嗎?」

穿着拖鞋的朝比奈來到我面前。我發現她眼睛異樣的濕潤,臉頰也有點紅。

「那我就先走啰!」

欲言又止的朝比奈正視着我。看着她好像在渴求什麽似地顫抖的嘴唇,心想或許該來個親吻的我伸手打算抱住她的肩膀時,卻被她躲開了。

朝比奈輕輕一個扭身——

「最後還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請你不要跟我太親近。」

她用有如鈴蟲嘆息般微弱的聲音說道。

我急忙出聲叫住往入口處跑的朝比奈。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正要打算開門的朝比奈突然停止動作。

「朝比奈,你現在到底幾歲?」

輕撥了一下卷發的朝比奈轉過身,露出媚惑衆人的笑容說:

「無可奉告。」

門就這麽關上了。就算我現在追出去,也于事無補。

哇,真沒想到朝比奈長大後會變得那麽漂亮。接着,我突然想起一開始的第一句話。她說:「好久不見了」,這句話只代表着一個意思,那就是朝比奈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我了。

「對了,就是這樣。」

因為身為未來人的朝比奈回到了屬于她的不遠時空在這個時空與我重逢。

對她而言,到底經過多久了?從她成長的模樣看來,大概是五年……或三年吧!因為女孩子只要高中畢業後,就會有很明顯的變化。像我表姐就是這樣,高中畢業前一直都是個不起眼的秀才型女生,沒想到一上大學後就立刻從醜醜的蛹,羽化成美麗的蝴蝶。可是,這麽一來我就更搞不懂現在的朝比奈到底是幾歲,我可不認為她真的是十七歲喔!

肚子好餓喔,回教室吧!

「……」

就在此時,長門有希便頂着那張有如被冷凍保存般毫無變化的冷漠臉龐走了進來。不過她今天沒有戴眼鏡,目光就這麽赤裸裸地投射在我身上。

「唷,你剛剛有沒有跟一個長得很像朝比奈的人擦身而過?」

我半開玩笑地說着:

「我早上就見過朝比奈實玖瑠的異時間同位體了。」

長門靜悄悄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把書本放在桌上攤開。

「現在已經不在了,她已經從這時間消失了。」

「你該不會也能做時間移動吧?還有那個資訊什麽體的。」

「我不會。不過,時間移動并沒有那麽困難,只是現在的地球人還沒發現原理罷了。時間就跟空間一樣,要移動是非常簡單的。」

「能不能教我一下。」

「那是無法用語言說明的概念,而且就算我說了,你也聽不懂。」

「是嗎?」

「是的。」

「那就沒辦法了。」

「沒辦法。」

跟這種木頭人講話感覺滿沒意思的,于是我便決定回教室。現在應該還有時間吃飯吧!

「長門,昨天謝謝你了。」

只見她木然的表情稍稍動了一下。

「用不着道謝。朝倉涼子的異常行為是我的責任,是我管理不當。」

她的浏海微微晃動。

該不會是在向我低頭行禮吧?

「你不戴眼鏡果然比較好看。」

她沒有回答我。

本來想迅速沖回教室吃便當的,沒想到春日竟然站在教室門口堵我,害我的吃飯計劃落空。莫非是命中註定?看來,我已漸漸修煉到看破紅塵的境界了。

已經在走廊上等很久的春日用不耐煩的口氣罵道:

「你是跑到哪裏去了,我以為你會馬上回來,連飯都沒吃地在等你耶!」

這聽起來根本不像是真的在生氣,反而比較像一個青梅竹馬的女生為了掩飾尴尬而撒嬌的感覺。

「別杵在那裏!跟我來!」

春日用摔角的「關節技」緊扣我的手腕,将我拖到了昏暗的樓梯間。

我肚子真的很餓耶!

「我剛剛在教師辦公室問了岡部,老師們好像是到早上才知道朝倉要轉學的事。聽說是一大早有個自稱是朝倉父親的男人打電話來,說他們因為有急事要搬家。而且,你知道是搬到哪裏嗎?加拿大耶!哪有這種事啊?太詭異了吧!」

「是嗎?」

「然後,我就說自己是朝倉的好朋友,想請老師告訴我她在加拿大的聯絡方式。」

拜託,你根本沒跟人家講過什麽話好嗎?

「然後你知道怎樣嗎,老師竟然說不知道。一般搬家的話,不是都會留下住址嗎?這其中定有問題。」

「沒有啦!」

「然後我就順便問了朝倉涼子搬家前的住址,準備等放學後過去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麽。」

這女人還是一樣不聽別人說話。

算了,我不想阻止她了。反正白費功夫的人是春日,不是我。

「你也要一起去。」

「為什麽?」

春日氣憤地拱起肩膀,然後有如準備噴火前的怪獸般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用足以傳遍整條走廊的超大音量大喊——

「因為你也是SOS團的一員!」

遵從春日命令的我慌忙退場,接着再到社團教室告訴長門,今天我跟春日都不去參加社團活動,還交代她要是朝比奈跟古泉下了課有過來,再将這消息告訴他們。伹因為不知道這個沉默的外星人會搞出什麽狀況,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在社團教室裏剩下的傳單背面,用麥克筆寫上「SOS團今天休會 春日」,然後用圖釘釘在門上。

撇開古泉不談,這麽一來朝比奈就能省下換女侍服的時間了。

拜這些事情所賜,還沒吃東西的我,竟然在此時聽到第五節上課的鐘響,一直到下課的空檔時間才吃到飯。

若說我從沒做過跟女孩子肩并肩一起放學的這種宛如偶像劇般的夢,絕對是騙人的。雖然這個夢想現在正在實現中,但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剛才說了什麽?」

走在我左邊,邁着大步,手裏拿着便條紙的春日問道。我自動把她的話轉化為「你有什麽不滿嗎?」

「不,沒有。」

我們走下坡道,沿着私鐵的鐵軌走着。再往前一點就是光陽園車站了。

心想就快到長門住的公寓了,沒想到春日果真朝那個方向走,然後在一棟熟悉的全新出售公寓前停了下來。

「朝倉好像住在這裏的505室。」

「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

「不,沒什麽。對了,你準備怎麽進去?你看,連玄關的大門也上鎖了。」

我指着對講機旁的數字鎖說:

「這是要輸入數字才能開門的門鎖,你知道號碼嗎?」

「不知道,這種時候就要采用持久戰了。」

你是打算等什麽啊?才這麽想,其實也沒等很久。因為有個像要出門買東西的大嬸從裏頭開了門,狐疑地望了我們一下後就走掉了。春日就趁大門還沒關上前,用手擋着。

這方法不太聰明。

「快點過來!」

我就這樣被強拉進玄關,然後恰好搭上停在一樓的電梯。搭電梯時沉默地望着樓層顯示是一種禮貌——

「那個朝倉啊……」

不過春日似乎不懂這種禮節。

「還有許多奇怪的地方。她之前好像也不是念市內的國中。」

這還用說。

「我稍微調查了一下,發現她是從外縣市的國中越區來念北高的。一定有問題!北高又不是什麽升學名校,只是一所普通的縣立高中而已。為何她要大費周章地來念這所學校?」

「不知道。」

「不過家離學校這麽近,而且還是住在分售型公寓,還不是租的。這裏地點這麽好,房價一定很貴。難道她以前都從這裏通車到外縣市的國中上課?」

「都跟你說不知道了。」

「看來,有必要調查朝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住在這裏的。」

電梯到了五樓,我們先是沉默地望了505室的大門片刻。原本應該有的門牌如今已被抽掉,顯示這是間空房。春日輕扭了一下門把,但當然是打不開的。

春日雙手交叉在胸前,思考着該怎麽進入屋內調查,而我則在一旁強忍着呵欠。這根本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去找管理員吧!」

「我可不認為他會借鑰匙給我們。」

「不是的,我只是想問他朝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住在這裏的。」

「算了,我們回家吧!知道那種事又能怎樣?」

「不行。」

我們搭電梯回到一樓,然後走向玄關旁的管理員室。乍看之下玻璃窗的對面并沒有人,不過按了牆上的電鈴後,便有一個滿頭白發的矮小老爺爺緩緩出現。

在老爺爺還來不及說話前,春日已經霹靂啪啦講了一堆。

「我們是之前曾住在這裏的朝倉涼子的朋友。她突然搬家也沒留下新家地址,害我們無法聯絡她,能不能請問一下她搬到哪裏去了?另外,還想請問您朝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住在這裏的?」

當我驚嘆原來春日也會用這種正常的口吻說話時,似乎有點重聽的管理員則不停「什麽?」、「啊?」地應着。盡管如此,春日還是從老爺爺的口中得知,其實他也對朝倉一家突然搬家的事感到相當意外(根本就沒看到搬家公司來,但房子裏的家具卻全都不見了,實在吓死人了。),還有朝倉家在三年前搬進這裏(我還記得那個臉蛋長得相當漂亮的小姑娘,還拿日式點心禮盒來送我呢!),以及他們家并沒有用貸款,而是一次就用現金付清(我想他們家應該非常有錢吧。)等等的事。哇塞!你可以去當偵探了。

老爺爺似乎也很開心能跟春日這種年輕女孩說話。

「對了,雖然我常看到那位漂亮的小姑娘,但卻不記得曾跟她父母打過招呼。」

「我記得那小姑娘好像名叫涼子,是個氣質很好的女孩子。」

「原想至少也要跟她說聲再見……實在太可惜了。對了,你也長得很可愛呢!」

當老爺爺似乎要開始講同樣的事情時,春日便判定不可能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資訊,于是便對他禮貌地行了個禮說:

「謝謝您的幫忙。」

然後催促我離去。其實根本不需春日催促,我已經準備跟在她身後離開公寓。

「小子,那位小姑娘以後一定會變成大美人的,可別讓她逃掉啊!」

老爺爺這句話根本是多餘的。我擔心的是應該也聽到了的春日,不知會有什麽可怕的反應,但她卻一語不發地繼續向前走,而我也識相地保持沉默。從玄關處走沒幾步路,恰好遇到手提便利商店塑膠袋,背着書包的長門。平常總是在社團教室待到放學時間的長門,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這裏,想必表示她今天在我離開後,也馬上就離開了學校。

「哎呀,你該不會也住這裏吧?好巧哦!」

皮膚白皙的長門點了點頭。拜託,這哪算巧。

「你有沒有聽到一些什麽關于朝倉的事?」

她搖了搖頭。

「是喔。如果你聽到了什麽有關朝倉的消息,記得告訴我喔。」

她點了點頭。

我看着裝了罐頭和菜肴的便利商店袋子,心想原來這傢夥也會吃飯啊!

「你的眼鏡怎麽了?」

長門并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只是沉默地望着我。我被她看得有些心慌,而春日則一副根本不認為她會回答的樣子,輕輕聳了一下肩膀,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舉起手朝長門揮了揮表示道別。當我們兩個擦身而過時,長門突然用只有我才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小心一點。」

這次又要小心什麽啊?正當我轉過頭要問時,長門已經走進公寓了。

我跟在沿着鐵軌走的春日背後兩三步的距離,漫無目的地走着。再這樣走下去,只會離家越來越遠,于是我忍不住問春日接下來要去哪裏。

「沒要去哪裏。」

她回答。我望着春日的後腦杓說:

「那我可以回家了嗎?」

此時,她突然停下腳步,整個人有點要往前倒的樣子。接着,便用宛如長門般的白皙冰冷表情望向我。

「你曾不曾覺得自己其實是地球上一顆小小的螺絲釘?」

接着又說:

「我就有這種體驗:水遠都忘不了。」

春日就站在沿着鐵路的線道,不,步道上開始說了起來。

「小學六年級時,我們全家曾一起去球場看棒球。雖然我對棒球沒什麽興趣,但入場後卻吓了一跳,因為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球場對面的觀衆看起來就像米粒一樣小,而且不停蠢動着。當時我以為全日本的人都聚集到這個空間來了。于是,我問了我爸現場到底有多少人。我爸回答我因為觀衆爆滿,應該有五萬人吧!比賽結束後,通往車站的道路上全都擠滿了人。看到那付景象,讓我不由得愣住。眼前明明有這麽多的人,卻只是日本總人口的一小部份。因為曾在社會課時學過日本有一億多的人口,于是,回家後我用計算機算了一下,才發現五萬人不過是所有人口的二千分之一而已。那時,我又愣住了。原來我不過足球場上那麽多人中的其中之一,而球場上看起來那麽多的人,也不過佔總人口的兩千分之一罷了。在那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特別的人,不但與家人相處和樂,也覺得自己的班上聚集了全世界最有趣的人。

不過那一刻,我才發現事情根本不是那樣。我在班上體驗到的自認為世界上最快樂的事,其實在每一所學校都會發生。對日本全國的人民而言,并沒有什麽特別的。當我發現這件事時,突然覺得周圍的世界都褪了色。晚上刷牙睡覺、早上起床吃飯,這種事到處都看得到。一想到這是每個人都在過的普通生活,就覺得好無聊。我深信既然世界上人口這麽多,那其中一定也有過着毫不平凡、充滿趣味生活的人,但為何不是我呢?小學畢業前,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最後終于讓我想到了,一直等待有趣的事降臨是沒用的。因此,升上國中後,我決定改變自己。我要讓這個世界知道,我不是個只會等待的女生,而我也認為自己盡力了,但結果還是一樣。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升上高中,我還是相信生活能有一些變化。」

春日簡直就像辯論大會的參賽者一樣滔滔不絕地說着。說完後又很後悔自己說出這件事似地,露出後侮的表情仰望着天。

電車在軌道上疾駛而過。拜那轟隆聲響之賜,我得以有時間思考此時是該繼續追問下去還是該引用些哲學論點來敷衍春日。我下意識地目送留下多普勒效應(注:Doppler shift,一種聲波效應)後離去的電車,然後說道:

「是嗎?」

我對只能這麽說的自己感到有些難過。春日輕按着被電車卷起的狂風吹亂的頭發說:

「回去吧!」

說完後,她便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雖然從春日離去的那個方向回家比較快,但她的背影就像無言地在向我宣告「別跟來!」。所以我只能留在原地,目送春日離去,直到看不見人影為止。

我到底是在幹嘛啊。

回到家後,發現古泉一樹在家門口等我。

「你好。」

他那仿佛見到老朋友似的笑容看起來有點虛僞。穿着制服背着書包,一副剛下課模樣的他,熱情地朝我揮着手。

「我想履行上次對你做的承諾,所以在這裏等你。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早就回來!」

「聽你的口氣。應該知道我剛剛去了哪裏。」

總是一張笑臉示人的古泉說:

「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

「和涼宮有關嗎,」

「和涼宮同學有關。」

我打開自家大門把書包放在玄關,接着對正巧出現的妹妹說我會晚點回來後。便走回古泉身邊。

數分鐘後,我們坐上了車。

古泉在我家門口攔下了正巧經過的計程車後,現在這輛車正沿着國道往東邊開去。剛上車時古泉所講的地名,位于縣外的某個大都市,其實坐電車去會比較省錢,但反正付錢的人是他,所以無所謂。

「對了,你剛剛說的承諾是指什麽?」

「你不是說如果我真的有超能力的話,就叫我拿出證據來嗎,現在剛好有這個機會,所以就想請你作陪羅!」

「有必要特地跑那麽遠嗎?」

「嗯。我必須在某個特定地點,特定條件下才能發揮超能力。而我們目前前往的地點,正好滿足了各方面的條件。」

「你還是認為春日是神?」

和我一同坐在後座的古泉斜眼看了看我。

「你聽過人類原理這個名詞嗎?」

「沒聽過。」

古泉突然發出換氣似的笑聲說道:

「總之,就是,『人類藉由觀測才得以發現宇宙的存在』這樣的理論。」

完全不懂。

「因為觀測,所以才有宇宙的存在。總之,就是世上名為人類的知識生命體在發現許多物理法則和定律後,藉由觀測了解宇宙的生成,并得知宇宙的存在。假設觀測宇宙的人類和地球沒有進化到目前這種程度,那麽就無法進行觀測,也無法發現宇宙的存在,也就是說不管宇宙存在與否,對沒有進化到某個程度的人類來說都是一樣的。正因為有如此進化的人類存在,宇宙存在才會為大家所接受。這就是以人類的角度思考得來的想法。」

「真是奇怪的想法!不管人類存不存在,宇宙就是宇宙啊!」

「沒錯。所以人類原理并不符合科學。不過是一種思索理論罷了。但是,這裏頭倒浮現了些有趣的事實。」

計程車因紅燈而停了下來。司機直視着前方,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為何宇宙會以适合人類生存的形态被創造,重力常數只要有一點點的差距,宇宙就不會是目前這個世界的樣貌了。其他像是普朗克定數、粒子的質量比,簡直就像為人類量身訂做似地恰好符合某個特定值,才造就了世界及人類。你不覺得這非常不可思議嗎?」

我突然覺得背後癢了起來。因為古泉說的一切,就像受科學影響的新興宗教傳教小冊子上的歌功頌德文句。

「你放心吧!我并不認同萬能的絕對天神,就是創造全人類的造物主,我們的同伴也是這麽認為的。不過,有一點我們非常懷疑。」

懷疑什麽?

「我們所做的事,該不會只和用雙手倒立在懸崖邊的小醜一樣愚蠢吧?」

我現在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吧!否則古泉才不會發出那種只有不停喘氣的母雞才會發出的笑聲。

「開玩笑的啦!」

「我真的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很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可沒時間陪你玩這種無聊的游戲、能不能放我下車,麻煩掉個頭好嗎,如果可以的話,後者是最好的。

「我只是拿人類原理來作比喻而已,還沒正式提到涼宮同學的事呢。」

奇怪!為何你、長門還有朝比奈都那麽喜歡春日?

「我認為她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先別提這個,你還記得我曾說過這個世界有可能是涼宮同學創造的事嗎?」

雖然讨厭這個說法,不過腦海裏似乎還有點印象。

「她擁有實現願望的能力。」

不要講得那麽斬釘截鐵好嗎!

「我不得不這麽認為,因為目前的情況正照着涼宮同學的意思進行。」

怎麽可能!

「涼宮同學一直認為世上絕對有外星人,所以長門有希出現了。而她同樣也渴望見到未來人,所以朝比奈實玖瑠也出現了。然後是我,我也基于同樣的理由出現在她面前。」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就在三年前——」

又是三年前!我已經聽膩了。

「某天,我突然發現自己擁有某種力量,而且不知何故,我竟然很清楚該如何使用這股力量。此外,我也發現了跟我擁有同樣力量的人也開始覺醒,還有這種力量都是涼宮春日帶來的。但這些事我無法詳細說明。反正我就是知道,無法解釋。」

「好吧,就算我讓你一億步好了,我還是無法相信春日有這種能力。」

「這也難怪,因為連我也不太相信。區區一名少女就能改變世界,不,或許該說創造世界才對,而且那名少女還覺得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好玩。這就有點恐怖了。」

「為什麽?」

「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如果她可以自由創造世界,那麽她自然能讓目前這個世界化為烏有,再按照她的意思重新創造一個新世界。如此,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世界末日就會降臨了。我們雖無從得知這個想法是對是錯,但說不定連我們認為獨一無二的這個世界,其實也已經被重覆創造過很多次了。」

我想用其他字眼來取代用了N次的「真不敢相信」。

「既然如此,你就告訴春日你的真實身分啊!讓她知道超能力者其實是存在的,我想她一定會很高興。這麽一來,說不定她就不會想對這個世界怎麽樣了。」

「那樣問題可就大了。要是涼宮同學認為超能力者的存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到時整個世界就會變成那樣。所有的物理法則都會扭曲,質量不變的法則、熱力學第二定律,遺有整個宇宙,都會變得亂七八糟的。」

「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懂。」

我說:

「我記得你曾說過是因為春日渴望見到外星人、未來人、超能力者,你跟長門還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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