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下元水節

涼心院。

斷垣井邊。停着一架新制的楠木棺材。地上一旁則是濕漉漉的水漬,還雜着兩根枯草。

“大小姐。”趙涼生堪堪走了進去,吳總管已立在一旁,哈腰點頭。他身後只跟着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厮,除此之外,便無他人,猶不似那日素晴之死時,瞧熱鬧的瞧熱鬧,亂哄哄一團。可見是封鎖了消息的。

趙涼生朝吳總管淡淡點了點頭,便走至楠木棺材邊,卻已然用白布遮蔽,絲毫瞧不清楚。

“暮晚。”趙涼生使了個顏色。

暮晚會意,一雙素手顫了顫,只用拇指與無名指輕輕掀起白布的一角。

赫然便是一張水腫的臉,猶不似昔日秀麗**之氣。

“啊!”暮晚吓得當即閉上了眼睛,後退了兩步。

趙涼生亦是窒了窒,瞧着那大紅色喜服映襯下,少女素白死灰一般的臉,那一雙眼睛卻是睜的大大的!

“死不瞑目?”趙涼生喃喃道。

“大小姐,您,還是別看的為好。”吳總管一旁道。

“我爹人呢?他可瞧見了?”趙涼生卻是問道。

“老爺方才到了涼心院,瞧見了二小姐的屍體,還未吩咐太多,便急匆匆進宮了。”吳總管答。

“進宮了?”趙涼生暗暗思忖,片刻恍然。

趙餘歡還未過門就死了,但畢竟是蕭慕璃親自下的聖旨。這件事便可大可小了,此中文章,耐人尋味。趙慶明此刻進宮倒是及時。

“正是呢。老爺吩咐了鄒家那邊也別先驚動,一切等他回來再說。”吳總管殷勤道。

Advertisement

“恩,那靈堂等一應物事可在布置了?”趙涼生點了點頭,又問道。

“老奴已經着人去布置了,小姐放心吧。”吳總管今日神色難得的肅然,此刻才稍稍露出一絲懈意。

“吳總管做事總是叫人最放心的。”趙涼生淺淺一笑。

“小姐客氣了,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吳總管竟是一縷笑意,眸光裏竟是親近獻媚之意。

“只是……二小姐身上的衣物……”吳總管又瞧了一眼趙涼生,神色有些為難道。

趙涼生回眸,趙餘歡臉皮水腫,眸猙獰。一身正紅色喜服因着浸了水,更顯夭麗。

大紅色織錦長緞束腰裙,邊角金絲銀線密縷。腰間素白珍珠盈盈墜,裙上牡丹山河欲滿春。

這是一件做工精良,幾欲無可挑剔的喜服,可是新娘卻是躺在了楠木棺材之中,又是這樣一幅神态,着實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自是叫人換了喪服,不吉利。也莫多傳。”趙涼生皺了皺,不欲再看。

“是。”吳總管道。

趙涼生這才離去,身後的暮晚緊緊跟上。

“你怕了?臉色這樣不好。”趙涼生走出涼心院,瞧了瞧暮晚死灰一般的臉色。

“昨兒還好好的二小姐,今日就……”暮晚頓了頓,腦海裏似是又想起方才趙餘歡的神态,不由得皺了皺眉,幾欲幹嘔。

“人各有命,你同情她了?可曉得,當時素晴也是在那個地方,那個位置,連眼睛都是一樣,睜的大大的,瞧着天空……”趙涼生驀然回想起那天似下了極大的雨,淋了她一身。

暮晚随在身後,沒有說話,趙涼生并未瞧見她的神态。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半晌,趙涼生啓唇。

“奴婢……不信。”暮晚先是猶疑,片刻聲音堅定道。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你難道不覺得餘歡的事太過蹊跷了嗎?”趙涼生嘆了口氣,又問道。

一路無言,趙涼生走至趙餘歡生前所住的芷蘭苑,憐玉香雲幾個早已哭成了一團。

趙涼生走至先前關押她的寝室,麻繩散開,而一旁卻是一把鋒利的滑口小銅剪。

她低腰,撿了起來,放在手裏細細瞧着,眉色一派清冷。

“這把剪,并不是芷蘭苑的。”身後,不知憐玉何時走了過來,眼睛還帶着一絲紅腫。

“這是素晴的東西”趙涼生擰着眉,淡淡然道。

而一旁,暮晚瞧着那把眼熟的剪,竟是臉色一陣慘白。憐玉也是一陣驚愕,吓得幾乎站不穩。

素雲院裏的綠菊枝太過繁茂,奪了花的養分,素晴常用此剪做休整,故那片綠菊才開的越的豔麗灼烈。但是前兩日那幾個玄青觀的道士來做法師,早将她生前的衣物用度一并取走了。

趙涼生撿起一段麻繩,只用力扯了扯,便被剪成了兩段,當即幾人的臉色便都不是很好。

“這件事,切莫再傳出去,惹了不必要的事端。”趙涼生将剪握于袖口,兩人點頭應答。

大紅喜堂變作了白布黑簾,喪事足足辦了七天。那日趙慶明急急入宮,幸得當今皇帝寬容,不僅未被治罪,還多是體恤之言,倒是叫趙慶明老淚縱橫,長跪不起。皇帝都未曾話,鄒府那裏自是也無太大的風波,兩家商議退了聘禮,相安無事,然鄒世仁克妻的名聲自是跑不了了。

又休整了幾日,趙涼生卻是悶得幾欲無精打采。直至下元水官節這天,她才禀了趙慶明,得以脫身一日。

大周皇朝崇尚道教。

水者,詭也。最是容易多生事端。

而下元節,乃水官解厄之日。除了道教會做道場,民間普通人,不論男女,皆會趨之若鹜,來至湖邊祭拜水官,祈求水官排憂解難。

熱鬧的街巷,本就商賈林立,今日更是張燈旗鼓,人流不息。

“小……公,這裏好熱鬧。”暮晚一襲小厮打扮,東張西望,喜氣盈盈。

“這是自然。”少年一襲石青色錦緞常服,滿頭青絲用一頂圓帽扣住,手裏竟還折了一把玉骨紙扇,腰間随意添了兩塊翠玉,系着精細的兩條錦色絡。巧然而笑間,竟是活脫脫畫裏走出來人兒。

“咦?走。”趙涼生朝着街東望了望,随即快步走去。

半晌,兩人走進一間有些陳舊的酒樓,上只書着迎客來三字。它不似玲珑館的別具一格,也比不上洛陽諸多燈紅酒碧酒樓裏的繁華奢靡。

暮晚瞧着酒樓裏不似其他地方人滿為患,不禁有些疑惑,趙涼生卻已經坐在了窗口,煞是惬意。

她的眸光不經意瞧了瞧窗外,燈火如幽,別是醉人。片刻,驀然便愕住了。

暮晚随着她的目光瞧去,赫然是一個分外俊俏的男,眉目淡然溫和,着(ho)着一襲沉香褐常服,墨黑長梳的半分不亂,身後只跟了一個随從。

如此男,即便穿着簡單,但見其眉目神态,皆是雍容,想來也必非凡人。難怪小姐會多瞧了兩眼。

暮晚如是想着,再擡頭,赫然便是那張俊俏的臉,已經進了迎客來酒樓。

他的眸光随意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趙涼生這邊的方位,一個呼吸間,連眉角眼梢,皆是笑意,儒雅溫和。

趙涼生瞧着他緩步走來,唇邊同樣捏着一縷笑意。

蕭慕璃!

當今大周皇朝最為金貴的人,竟會是在這樣一個地方遇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