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血氣上湧,劉氏驟然咳了一口深紅色的鮮血,沾到了雪白的亵衣之上,猶若泣梅。淡淡暈開,卻滿是腥意。
她從花枝木美人榻上跳了下來,對着地面一陣劇烈的嘔吐,卻是只有粘稠的唾沫混合着鮮血滴落在地上。
“咳咳……啊!”她面色泛黃,額頭上開始起陣陣汗水。咳了一陣,驀然仰天慘烈大叫一聲。
初雨見她起身。當即神色一緊,攔在了趙涼生身前,不叫她靠近了半分。
“你……好狠……”她吐了一會兒,仍舊什麽也吐不出來,身卻猶若六月裏詭谲多變的天色,一會兒心頭冷若堅冰,叫人只打寒戰,須臾之間五髒六腑竟又是一股熱1an升起,撓不着,觸不到,疼痛鑽心。比她昔年生趙餘歡之時竟還要疼痛難忍萬分!
劉氏毒辣的眸看向趙涼生,她卻還是靜靜地站着,平靜的看着她,竟是沒有一絲情緒!
劉氏一抹慘烈的笑意。不再看她,身不停地打着顫,随即站直了身體,一個決絕的眼神,朝着牆壁狠狠撞了上去……
初雨吓得連忙遮住了眼睛,再睜開之時,劉氏已經倒在了地上,額頭垂着地,瞧不見模樣,只是地面之上緩緩有鮮血流了出來,她整個人趴在地上不停的痙攣。想要爬起來卻是沒有足夠的力氣,兩只手摸着地磚不停地蠕動,腦袋邊的鮮血留得越來越多……
趙涼生別過頭。不欲再看,随即推開門,緩步走了出去。
“你這樣,未免也……”蕭慕笙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初雨忍住了心頭的湧上來的一陣幹嘔之意,卻是又暗暗瞪了他一眼,此人莫不是菩薩心腸嗎?可是他自己要跟過來的……
“是不是太浪費了一些。我記得這藥珍貴的緊呢。換她的命可不值。”蕭慕笙竟是有些舍不得的神情。
“……”
“為何不值?她奪了我娘親的半世榮耀與身家性命,千萬金皆是買不回了!”趙涼生握了握拳頭。
馮暮雲,昔年最疼愛自己的姐姐,自她們的娘親李青蓮去世後,便只有姐姐真心待她,長姐如母,萬事皆為她考量。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她豈能白白便宜了劉氏,叫她如此輕松地死去?
“五肺麻涼散,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藥當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一人會研制了,便是陰陽谷的月**人,但陰陽谷向來神秘,也甚少有人能認得出其歷代門人。故要求得其門下一顆藥也便要費盡周折了,尤其是這五肺麻涼散,研制不易,更是萬金難求。”蕭慕笙道。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嘛。”趙涼生淺淺笑了笑,腳下步并沒有停,卻并不是朝着素雲院的方向而去。
“你,是如何得到的?”蕭慕笙又問道。
“那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那個人?”趙涼生驀然回眸,差點撞上他颀長的身。
“哪個人?”蕭慕笙眨了眨眼睛,滿是疑惑。
“我姨母的那個姘頭。”趙涼生想了想,如是道。
“你哪個姨母,哪個姘頭?”他竟是一臉的無辜相。
“馮隐月。”趙涼生磨了磨牙,道。
“原來是淑娴孝德皇後啊,不過她不是早就死了嗎?她活着的時候我可一直住在洗梧宮裏,又如何會與她認識?再說了,她年紀估計也是一把了吧,我如此風度翩翩,豐神俊朗的好兒郎如何會找她這樣的。”蕭慕笙驀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哼!”趙涼生驀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便加快了步。
“小姐……”初雨瞧見趙涼生竟是難得的生氣模樣,不由得亦是回頭瞪了一眼蕭慕笙,雖然并不知道小姐為什麽生氣,但是惹她生氣的人必然不是好人。随即朝着趙涼生的方向追去。
蕭慕笙眯了眯眸,瞧着少女離去的背影,不由得唇邊一陣九然笑意。
趙府西北角,偏僻院落,石頭鋪成的地面縫隙裏雜草叢生,院裏只有一口枯井,靠南邊牆邊卻是整的擺着等人高的柴火。一旁屋檐下,窗戶縫裏,盡是灰塵與蜘蛛網眼。一排木格門卻是牢牢關着,沒有一點兒透氣。布撲見才。
趙涼生緩步走了進來,立在門口,看着裏頭烏漆墨黑的,即便是白天,也幾乎瞧不出個所以然。
“小姐,你來看她做什麽?”身後,是初雨趕來,同樣瞧了瞧門裏,竟是一陣厭惡。
“到底也曾服侍過我一陣,咱們要走了,自要來看她一眼。”趙涼生涼涼道了句。
“若不是她搗的鬼,小姐如何會受人欺淩?如何會被人污蔑?素晴又如何會死?奴婢也不會叫人那般誤解!這樣的人,當真是狠毒該死。”初雨冷然道了句。
“若是沒有她,也會有別人的。你要恨,更應該恨她背後的人。”趙涼生淡淡然道。
初雨垂眸,思索。
趙涼生已然走到了門口,上頭卻是一把銅鎖牢牢地鎖着,她回眸,院落裏卻是靜悄悄的,無人看着門。
也是,如今外頭正亂作一團呢,人人皆想着如何活命,誰還會來這裏?
随即她搖了搖鎖,卻是抖落了門上一排的灰塵。
“咳咳……”趙涼生咳嗽兩聲。
“啊……別來……別過來……”門內,卻是驚懼異常的嘶啞聲音。
趙涼生撲了撲灰塵,将耳朵貼了上去,聽到裏頭的動靜。
暮晚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自言自語,悉悉索索的……
“小姐的**散真是有用呢,她竟真的瘋了。”初雨走到趙涼生身旁,道。
“哼,這**散可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神藥。其藥效頂多不過擾亂一下人的心智,叫人心神不定,狂躁不安罷了。”趙涼生道。
“那為何,暮晚與二小姐皆服了藥瘋了呢?”初雨不解。
“因為心裏有妄念,也便不定了。就如同世上沒有真的鬼,但你扮鬼吓她們,她們便真的信了是一樣的道理,因為鬼在她們心裏。”趙涼生幽幽道了一句。
趙餘歡那幾日大喜大悲,情緒極度不穩定,她偏巧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她服了那一劑藥,才有了後來的事,不過,她本就不想嫁給那鄒世仁,這其中孰瘋孰不瘋誰清楚呢?
至于,那暮晚,自素晴死後,她便已經開始一點點的給她喂了**香,叫她夜夜不得安寧,直至時機成熟後才又喂她服了那一顆至關重要的**散,成為了扳倒劉氏的最致命的一手。
初雨在一旁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你竟還有**散?那不是焚香樓裏的東西嗎?”蕭慕笙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兩人的身旁,幽幽道。
“焚香樓你也知道?”趙涼生驀然一驚,道。
“聽說是個只要出的起價錢,亦或是等價的珍寶的,便可問任何疑難喪心之事的地方,比如今天我皇兄臨幸了哪個妃,又用了什麽姿勢,只要給得起價錢,都能幫你去查,簡直比黑市交易還黑。”蕭慕笙擺擺手道。
趙涼生則是又朝他糊了個白眼,朝着外頭走去。
不過,那五肺麻涼散乃絕藥,要得到着實不易,這些年焚香樓裏恰好藏了一枚,倒是為她所用了。
“小姐,你不管暮晚了?”初雨疑惑的瞧了一眼黑幽幽的柴房。
“門既然已經被鎖上了,且由着她去吧。”趙涼生淡淡然嘆了口氣。
每日裏活在驚懼裏,活在支離破碎的記憶裏,未必比不過死了的好。
趙涼生沿着小路緩步返回,她靜靜看着一路風景無言。
自今日後,或許趙府的大門将永久的合上,趙府的一切興衰榮耀都将被埋葬。只存在于他人的談笑裏,泯滅于人的記憶裏。
趙涼生心裏驀然一陣黯然唏噓,竟是帶着半分不舍。那年,李氏被抄家,滅族,場面是否與今日一樣慘烈?還是因其家族盤根錯節,更加的浩浩蕩蕩惹人議論呢?
皆是不得而知了。
趙涼生随即回了素雲院,身後兩人沒一會兒也便趕到了,蕭慕笙便又找了一隊士兵,幫趙涼生收拾一幹東西。
因着素雲院乃是昔年馮暮雲的住所,這裏的一柱一木皆是她的心血,庫房不少東西皆是她的陪嫁,所以能拿走的,趙涼生一樣皆不想放過。
等整理完了也便是浩浩蕩蕩的擺了一個院,這倒是惹得趙涼生苦難萬分。
“罷了,你先去馮府,這些東西我晚點便着人一道送過去,必不會叫他們遺了一樣的。”蕭慕笙開口道。
“恩,只能這樣了。”趙涼生點了點頭道,随即望了望身後諸多事物,應是再沒有什麽遺漏了,便帶着初雨走了出去,臨了,又回頭忘了素雲院一眼,那隐隐約約的綠意,妖妖綽綽。
随即,緩過頭,終是走了出去。
府門口,停着兩架紫幄清油馬車,趙涼生才走出門口,驀然一道凝紫色帷幕動了動,當先簾被人撩開,裏面緩步下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