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季琛和沈翠萍達成了什麽協議沒人知道,只有小六在季琛離開的第二十九天接到了這個人電話。
彼時日落西山,黃沙漫漫,天地間僅有胡小六、拐小腳、達子和不遠處同樣安營紮寨的四個人栖息在這随時會有豺狼虎豹的野地。
腳下是無邊曠野,頭頂是耀耀星輝,難得的沒了西街喧嚣的平靜,小六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拐小腳遞過手機的時候小六一點心思都沒有,以為又是大胡子絮絮叨叨,不想接。
“快點。”拐小腳催促,面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小六不聽,拐小腳無奈只能把手機往躺着的人耳邊一放。
季琛:“喂。”
小六恍惚,以為是自己太思戀的幻聽。
季琛:“喂。”
“哎……”小六低聲應了,季琛松了一口氣,淺淺的嘆息聲穿過電話傳近小六耳裏,他這才相信對面那人真的是季琛。
二人隔着電話相顧無言,分開太久彼此又都是杳無音信,一時間氣氛沉悶,原本親密的關系好像又降回了冰點。
隔了許久,拐小腳和達子都上車睡覺了,闊野上只剩小六和一部手機,他才哽咽着開口:“混帳!”
“嗯,我是。”季琛輕笑,一直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枕在窗前,手裏是掐斷只剩半截的殘煙,他緊張極了,唯恐電話那頭的人不和他說話,幸好。
小六:“幸好你給我打了電話,你要是再晚一天我就要單方面和你分手了。”
季琛:“分不掉了。”
他說,小六聽見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的咔噠聲,連忙問:“你抽煙麽?”
季琛:“不抽,只是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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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的時候。”
小六覺得臉熱,平時看起來清正的人一旦說起情話真是讓人沒有半點招架之力。
小六仰躺着看星星,覺得月色太美好了,說:“為什麽分不掉了?”
季琛沉默了。耳邊是小六含着笑意的詢問,他說:“這種話。”
“我想當面對你說。”
小六驚覺,回想起季琛他确實是這樣的人,許多事不做則已,一旦動手便要把對方掏心挖肺的。
“可是我等不及了。”小六說,“二哥,你知道一巷巷子口的兩大爺嗎?”
小六單身枕在腦後,說話聲忽遠忽近,和着晚風,季琛心底泛着熱湯一樣的滾燙。
小六:“幾十年前。同性其實還不是那麽容易被接受的,衆人普遍聽之厭之,唯獨西街不一樣,它即是個藏污納垢地方,也是個海納百川的地方,他們在西街相守數年直到一輩子……”
“二哥,我願意為了你……”
季琛屏息。
小六說道:“我願意為你嫁入豪門!”
季琛:“什麽?”
季琛一頓。
胡小六臉色漲得通紅,說出去的話卻絲毫聽不出羞恥,他捂着手機話筒,深吸一口氣,吊兒郎當的對着那邊的人說:“只要你家不嫌棄男媳,我也不介意當回闊太太。”
季琛:“噗。”
季琛單手握拳抵着唇,笑聲止不住的從唇縫露出來,漸漸的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哈哈!”
小六惱羞投過話筒都能感受到那人的歡喜。
他支支吾吾,以為自己真講了個什麽天大的笑話,他只是,只是用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向季琛表白而已,曾經他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西街的誓言。而他好像并沒有聽懂,小六雙眼暗淡下來,說:“怎,怎樣!”
季琛:“沒什麽,只是可能不能如你所願了。”
“什麽意思?”
季琛:“奶奶年紀大了,我還有孝道未盡……”
捏着手機的手微微發顫,夜風吹得歡喜,揪起他的衣擺在夜空中肆意飛揚。
小六站着了身,感覺一切更像夢了。
季琛說:“我想回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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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小腳一路罵罵咧咧,直說昨晚不該給胡小六接電話,本就是一路受盡風霜折磨的一行人,就只有胡小六從昨晚接完電話開始,整個人就如同四月裏抽條的小嫩芽,如沐春風好不得了!
拐小腳:“一邊浪去!醜惡!”
小六懶得和他一般見識,手舞足蹈的自己跑遠了,他們的車抛錨,達子和拐小腳正在搶修,折騰的灰頭土臉的,他可不願意。
小六折了兩支幹癟癟的花插在耳朵邊,沒有鏡子就接借着破車後視鏡左看右看。
“……”
拐小腳崩潰,看不下去說:“搭把手。”
小六:“好噠!”
人逢喜事精神爽,達子瞧瞧胡小六,覺得他是真的長得好看,一雙眼更是像有星星一樣。而且,太白了。
像什麽呢?像胡地剛出生不久的羊羔,只有白雲才比得上的透白。
“看什麽。”拐小腳擡頭剜他一眼。達子黑臉一紅,好在小六不知道,喜滋滋的撐着車頂蓋發呆,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拐小腳撫額,這些看上胡小六的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一個沒文憑只會打架鬧事和犯傻的混子。
就因為一身皮相?那也太膚淺了吧。
要說他不好嗎?也不是。
拐小腳:“車子抛錨,東街的是不是已經跟丢了?”
小六:“別怕,問達子。”
別看他很多時候不着調,但胡小六更多做的還是定海神針一樣的作用,胸有成竹的模樣往哪一擺就叫人安心。
達子:“我,我知道……”
這條路離得他家不遠,小時候常常跟着父親給漢人當導游,這一片臨近邊境的,甚至是國境外的地方他都熟。
拉貨的人該往那走,過什麽關卡,他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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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
啞巴手忙腳亂的胡亂比劃,勸說陳埠胡小六早離開一月有餘,你一天天往西街跑也不是個事啊!
可以陳埠看不懂他比劃什麽,固執的三天兩頭來一趟,打聽胡小六。老陳同志一開始還勒令他不準來,知道胡小六和拐小腳雙雙“出走”後,也就懶得管他了。
陳埠:“你!”
陳埠指着小六樓下鑽出來的一個白嫩嫩的小胖子,回想起這不是之前和他坐一塊看電影胡小六的小跟班嗎?
何小胖:“啊?是你啊,怎麽了?”
陳埠一氣,問:“你怎麽有小六家鑰匙的?!”
何小胖心想這個真逗,門沒鎖,大賴賴敞着的,還不讓近啊?況且這個和六哥什麽關系,還來質問他?!
何小胖:“我哥的門,我還不能進啊?”
陳埠:“……他回來了?”
何小胖回身把敞開的門掩上,覺定明天還是要給六哥屋子上把鎖。回道:“沒回,說是出差,歸期未定。”
陳埠一笑,“什麽歸期未定!出差連個電話也不接?!不會是躲着我呢吧!”
何小胖:“……”
何小胖觀來人神色,陳埠一副被無情郎抛棄的忿忿欲淚模樣,何小胖差點腦補出胡小六抛妻棄子的情景,這也太驚悚了!但是陳埠表情又不像作假。
他委實不能理解這人腦洞,“躲着你幹什麽?”他問:“六哥欠你錢了?”
“不對啊,他就欠拐哥還有小錢,沒聽過有其他債主的……”
陳埠冷笑:“他欠的不是錢,是情!”
何小胖:“……”
看戲的巷口啞巴:“……”
除此之外,找上門的還有東街的人。
第二日
何小胖正襟危坐,手裏拿着新從門上卸下來的門鎖,深情謹慎的看着方麻子。
方槐粗聲道:“胡小六呢?”
何小胖大聲一吼:“出差了!”
趙小錢随機拎着把木斧頭沖了出來。擺出一副對架的姿勢!
方麻子:“……”
“胡說八道!”
方麻子走後,來得人是王一舟,他如今變化太大,看模樣何小胖和趙小錢都快不認識他了。
王一舟熄掉油門,長腿一跨,下了車。
身上有着厚厚的機油味,大步走過來,“怎麽回事?我剛才看見方槐了!?”
何小胖撇撇嘴,說:“這兩天找六哥的可不少!”
趙小錢:“叫你帶的東西拿了嗎?”
王一舟從背後卸下一衆用具,自己領了修門鎖的活幹了起來。
一身白汗衫,斑斑點點不少。
何小胖感嘆說:“等六哥回來,看到你這個樣子,不知道該怎麽想了。”
王一舟一樂,回頭看了看白胖子何曉嘉,說:“沒事,六哥知道我不愛學習,跟着城裏的師傅學修車也是我自個願意。”
說完又問趙小錢:“放暑假,有什麽打算嗎?”
趙小錢倚着牆角沉思,聽見王一舟問話,想也沒想的回說:“想着怎麽處理六哥的遺産!”
何小胖:“……不行!”
“誰說六哥不會回來的!”
何小胖一聲哽咽打破了表面平靜的假象。
胡小六出走一月有餘,拐小腳也不見蹤跡,之前西街的人調侃兩人是私會情人去了,可這一走月有餘,除了大胡子支支吾吾的語焉不詳,沒人知道他們半點消息。怎麽叫人不心急?!
“哎喲!”季奶奶從屋裏走了出來,她是知道些內幕的,可是季琛也囑咐過,不能透露給其他人,看着小年輕在門前嚎哭,她本就有些心虛看見當下的場景心裏就更加內疚了。
何小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王一舟和趙小錢也不管他,也是沉着臉,沒個好臉色。
季奶奶一看,本就心裏藏不住事,這下更是左右為難了。
“別哭了,別哭了,奶奶炖了雞湯,要喝嗎?哎喲!”
何小胖:“哇!!!六哥最喜歡吃雞了,怎麽的什麽也不說就走了!!!”
季奶奶:“……”
這個時候王一舟開口了:“奶奶,六哥最親近你,他這回出差有跟你說過什麽嗎?”
“……”
季奶奶一愣,随即反應過來自己莫不是被幾個小子匡了?
忙不疊的找着借口去會老姐妹了。
兄弟幾人對視兩眼,趙小錢說:“季奶奶最疼六哥,沒道理六哥失蹤她不着急的,行了!”
趙小錢站直了身體,拍拍屁股,總結道:“六哥肯定是潇灑快活去了!”
王一舟:“不一定,應該是忙西街的事去了,既然沒有出事我們也用不着天天膽戰心驚的,明兒出去玩吧,正好你們放假,我帶你們飙車去?”
唯獨何小胖還沒出悲情中走出來,他有些惆悵的嘆氣:“唉。也不知道六哥能不能趕上你爸的喜事。”
王一舟一笑,他爸八月十五的婚事還是前幾天定下的,父子倆心結打開,新婚對象阿姨也是他認可的,沒必要再在這事鬧脾氣了。
趙小錢看着王一舟臉色舒緩也是心底一輕,如今王一舟辍學就業,也算是條出路,他和何小胖也馬上要升高三,西街也面臨着将拆為拆的流言……
一切好像自有定局……
王一舟叮叮咚咚的砸鎖聲陣陣傳來,趙小錢走着神,何小胖低頭玩着手機,突然一聲大叫,吓得兩人都是一個激靈!
“草!秦煥發現我卸他家門鎖了!”
何小胖六神無主,急得原地打轉。
王一舟:“……”
“誰叫你卸別人家門鎖的?!還有秦煥是誰?!!”
“幹!”何小胖一拍大腿,突然看向兩人:“八巷剛搬來一個多月的新住戶!沒收保護費的那種?!!”
洋散散的趙小錢立馬提起了精神,“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收回前言,他心想。大聲喊:“托尼借的假發還在六哥家!”
王一舟幹到一半的活随手扔下,西街三頭目又準備重操舊業了,唯獨這回少了狗頭軍師胡小六。但也沒什麽不一樣,而且更加刺激!
趙小錢一直以為會和王一舟有隔閡,畢竟他離開了學堂,學着賺錢養活自己,而自己還呆在學校這個溫床裏。
是以多少有些心結。
三兄弟戴着假發勾肩搭背,一路往着八巷去。
心結什麽的全是屁話,依舊是穿一條褲衩交情。
作者有話要說: 嗷,不知道有沒有小天使在看,不過準備開新文了,不介意可以專欄收藏一下~提前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