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樹的周圍新種了花,開得正豔, 這座名副其實的鬼宅仿佛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但是, 郭莊主人郭宛江已經被四喜送去了地府,是誰為這座房子“梳妝打扮”?
旗離?
蕭彌月?
阿寶眉頭一皺, 覺得此事并不簡單。
一只烏鴉呱呱叫着從他們頭頂飛過,落在對面的屋檐上。腦袋一會兒左側, 一會兒右側, 圓滾滾、黑溜溜的小眼珠子居高臨下地打量他們。
臧海靈說:“烏鴉,不祥。”
印玄見阿寶面色糾結, 反駁道:“烏鴉自古以來便是神鳥, 有預言之能。吉祥與否, 在人不在鳥。”
烏鴉突然飛起, 扇翅往東。
東面似有大鳥朝這裏飛來。烏鴉突然飛低, 從那大鳥的身下掠過。那大鳥漸近, 光滑的漆面,筆直的雙翼,還有那堅硬的鋼鐵身軀。
阿寶等人頓時慌亂了起來。
沖過來的, 竟是一架大客機!
“墜機了?”
臧海靈失聲道。
三元、曹煜被收進阿寶的懷裏。印玄摟着阿寶直接往外跑,臧海靈跟在後面,兩腿掄起, 如輪子般滾動。頃刻間,就從郭莊跑了出來。
只聽轟隆一聲, 鋼鐵大鳥撞入這座數百年的老宅, 火光沖天而起, 映照着阿寶與臧海靈驚呆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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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掏出手機想報警,想起這裏沒有信號,急忙推了臧海靈一把:“你去報警,我和阿玄去救人……如果,還能救的話。”
他心裏清楚,這樣的高空墜機事件,生還的幾率無限接近零。
臧海靈已經鎮定下來,正要下山,被印玄叫住。
印玄說:“不要分散。”
阿寶反應過來:“這是旗離搞的鬼?還是蕭彌月?”不管是誰,也不能不拿一飛機的人命當回事兒!
印玄沒說話,帶着他們回到事故現場。
火還在燃燒。駕駛艙已經被撞得不成樣子了,能看到兩具焦黑的屍體。阿寶想滅火,被印玄攔住,轉頭帶着他們下山。
臧海靈忍不住問阿寶:“你看出了什麽?”
阿寶接受太多學習考試,此時完全當做測試來思考了。他想:祖師爺一定發現了不對勁。他們從頭到尾都在一起,祖師爺發現的事情,自己一定也看到過。
……
或者,沒看到。
阿寶恍然:“如果真的是墜機事件,那飛機上亡者的魂魄去了哪裏?”
剛去世的人,大多不能馬上接受現實,會案發現場渾渾噩噩地逗留一會兒,直到适應新的身份。從案發到趕到,他們用時極短,照道理說,這些鬼魂應該還在附近徘徊才對。
臧海靈說:“飛機上的人是假的?墜機是假的?”
阿寶說:“不管哪一種,都不算壞。”比起上百條人命的事故,他寧可這是一個陷阱。
走到了半山腰。郭莊老酒的攤子還在,人沒在。
阿寶頓住腳步:“你們有沒有覺得很詭異?”
當然覺得。
臧海靈說:“四周一點聲音都沒有。”
蟲聲、鳥聲、風聲……什麽都沒有。只有他們自己發出來的聲音,仿佛,這個世界除了他們,都是死物。
“我們去村裏看看。”阿寶建議。
心裏揣着事兒,三步并作兩步,恨不得直接沖刺下來,下山時間縮短了一半。
到了村口,阿寶心情期待又害怕,就像拿到了成績單卻不敢翻開。
還是臧海靈直接,從口袋拿出劍,一節一節地拼接好,提着就往前沖。
換作平時,阿寶一定要拿他的劍好好觀賞一番,此時只是多看兩眼。
村裏,靜悄悄的,比半夜十二點還寂靜,狗吠聲都沒有。更詭谲的是,臧海靈敲了五六家的門,連個應聲的都聽不見。
山裏人少,天晴風小,這些都可以勉強解釋,但常樂村沒人,就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了。
阿寶找到以前的村長家,破門而入。門內一塵不染,毫無人氣,門口的雞舍還在,但沒有一只雞。
眼前的一切那麽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比任何洶湧的波浪都可怕!
阿寶呢喃道:“到底是常樂村變成了一座荒村,還是我們進入了一個沒有其他人的世界。”
印玄握住了他的手。
愛人的體溫是目前最好的安慰。
阿寶深深慶幸,這次與祖師爺同來。如果像頭一次那樣,一個人來到這裏,身邊還有個黎奇,大概會郁悶到崩潰。
臧海靈說:“我們可以去外面看看。”
如果只是常樂村的遭遇,那王家鎮一定是正常的。
雖然是笨辦法,卻笨得很有道理。
阿寶正贊同,就見印玄跳上了屋頂,看向山的方向。他順勢看去,吃驚地看着山上雲霧缭繞般的白煙與橘光:“這是什麽?”
臧海靈說:“我在巴厘島上見到過。”
“是什麽?”
“活火山噴發。”
阿寶:“……”常樂村背後是一座活火山?!
不管是不是,眼前都必須是了。
奔騰的岩漿從山頂淌流下來,那麽灼熱,那麽刺眼,仿佛能夠吞噬一切。
不用催促,三人立刻朝着王家鎮的方向跑去。
阿寶邊跑邊說:“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屍帥到底怕不怕岩漿!”
臧海靈說:“你可以用腳趾試一下水溫。”
……
阿寶說:“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岩漿的速度堪比洶湧的洪水,而且遇神殺神,摧枯拉朽地推到沿途的阻礙,漸漸逼近。
阿寶說:“我有個想法。”
話音剛落,印玄已經打開了地府的通道。
“就是這個意思……”阿寶牽着印玄,蒙頭就往裏沖。
三人到了地府裏,立刻松了口氣。
阿寶說:“地府還在,所以有問題的是常樂村?”
印玄搖頭:“未必。”
阿寶無語地看着他。自己沮喪的時候,他會給自己鼓勵;但是自己放心的時候,他又會送來危機——雪中送炭,居安思危,真的是非常稱職的男朋友了。
臧海靈突然說:“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當然有。
而且印玄直接拉着人跑了。
臧海靈邁步的時候,岩漿已經沖進了地府,猛烈的熱氣撲面而來,額頭立刻滲出了一陣汗,分不清是吓出的冷汗還是熱出來的汗。
盡管三人都将速度提升到了極致,但那岩漿像是裝了風火輪,不過片刻,就從三人身上湧了過去。
……
阿寶被印玄緊緊地抱在懷裏。他能感覺到,祖師爺盡可能地用身軀包裹自己,盡管是飲鸩止渴,但人在關鍵時刻的第一反應往往反應出最真實的內心。
臧海靈則慘了,被沖趴在地上,标準一個狗吃屎的姿勢。
時間靜止了兩秒。
印玄頭一個反應過來,松開手。
阿寶吃驚地摸摸他,又摸摸自己:“沒有受傷?”
不止沒有受傷,連岩漿都去無蹤影。
臧海靈起身,假裝自己從頭到尾都站得筆直:“岩漿是幻覺。”雖然撲到身上那一刻,的确感覺到了灼熱,卻無法對身體産生真正的傷害。
阿寶說:“所以,我們可能在一個幻境裏。”從岩漿的突然出現和消失來看,“可能”這兩個字也可以去掉了。
臧海靈說:“我們什麽時候進來的?”
阿寶說:“吃午飯的時候,我們還看到了郭莊老酒的老板,所以,應該是之後……看到烏鴉的時候,或是那架飛機。”
那架飛機出現的委實詭異,或許就是一個警告。
阿寶說:“現在怎麽辦?”
印玄說:“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我們回郭莊。”
天災的威力無窮,哪怕是假的,也給人留下了陰影。阿寶出地府的時候,還朝外看了看,生怕那岩漿又從哪裏流出來。
幸好,外面仍是初見時村莊的模樣,好似火山爆發那一幕,只是他們三個人的錯覺。
“阿寶!”
“祖師爺!”
“臧先生。”
突然有人喊他們。
阿寶回頭,就看到司馬清苦跑過來。
師父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潘喆掌門為他們算了一卦,測出他們有危險?
司馬清苦說:“幸好潘喆掌門替你們算了一卦,知道你們有危險,才讓我過來救你們。”
臧海靈問:“司馬掌門知道怎麽出去嗎?嗯?怎麽了?”後兩個問題是對阿寶說的。因為他說話的時候,被拽了袖子。
阿寶将人往後一拉,微笑着問:“師父,你記得我十五歲那年,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嗎?”什麽都沒有。
司馬清苦說:“我什麽都沒有送。”
阿寶眯起眼睛:“師父,你記得你曾經說過要把我逐出師門,還記得什麽原因嗎?”他天天跟在龔久身後,久而久之,司馬清苦就吃醋了,所以才會說出這句話。
司馬清苦也回答得一般無二。
阿寶說:“你真的是我師父?”
“不肖徒弟,連師父都懷疑……”說着,直接拔出一把匕首,朝阿寶的肚子捅過去。
阿寶仿佛早有準備,輕巧地躲開,反過來朝他後頸劈了一掌,想要生擒,誰知手掌一碰觸他,“司馬清苦”就跟泥沙一樣散落在地上,連個人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