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擺平了清一色, 阿寶上山的時候心情依舊有點小緊張。印玄問其原因,阿寶虔誠地說:“我終于明白外門弟子被收入內門是什麽感受了。”

印玄撫摸他的腦袋:“你早已是親傳弟子。”比內門弟子還高級。

阿寶:“……”這麽說來,內門弟子才是最幸福的位置。課業少,地位高。一瞬間,他頓悟中庸之道的精髓。

爬到山巅,就看到一座小別院, 門上無匾,左右皆有石碑。右碑是個古字, 左“養”右“鬼”,往裏凹陷;左碑是個凸起的“眒”字。

阿寶說:“什麽意思?養鬼看神?”

印玄淡然道:“‘示’是神的本字。”

阿寶:“???”所以申是“神”去掉了神?那剩下了什麽, 又目視什麽?……不愧是底蘊深厚的宗門, 門口立兩塊碑,就讓人雲裏霧裏。

印玄走到門前, 輕輕一推,門開了, 露出一只鳥籠, 鹦鹉在裏面探頭探腦:“什麽人?來此作甚?什麽人?來此作甚?”

阿寶逗它:“你是誰呀?今年多大?”

鹦鹉說:“大膽!敢問你爺爺的歲數!”

阿寶:“……”認真算年齡、輩分,應該是爺爺的爺爺的爺爺……

印玄說:“我們找白掌門。”

鹦鹉說:“你有錢嗎?”

阿寶微愕, 卻見印玄面色如常地拿出一根金條,送到它面前。

鹦鹉興奮地拍了拍翅膀:“湊過來。”等印玄将金條湊到籠子邊,它低下頭, 用喙啄了啄, “是真金, 是真金, 是真金……”

阿寶:“……”這個年代就流行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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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爪子勾了勾籠邊的紅繩,繩上拴着鈴铛,滿院子發出叮鈴鈴的響聲。

“你們往裏走。”鹦鹉翅膀微微揚起,仿佛在給他們指路。

印玄帶着阿寶往裏走,穿過院子,來到客堂間,一個白須白發卻皮膚光滑的男子坐在一張茶幾後,一手提壺,一手執杯,似乎靜止了一會兒,等印玄邁過門檻,那茶水才從壺嘴中傾瀉而下。

男子倒好兩杯茶,放在茶幾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印玄與阿寶走到他面前落座。

男子擡頭,看到印玄,瞳孔微微一縮,脫口道:“你的頭發用什麽染的?”

阿寶:“……”

印玄說:“天生的。”

那男子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頭皮、發根,似乎想找出染過的蛛絲馬跡。印玄坦蕩蕩地低了低頭,好讓他看得更仔細些。

找了半天沒找出一丁點黑的男子郁悶地撇嘴道:“好了,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印玄說:“我們想暫時當你的随從的。”

阿寶一怔。難道說,他就是白太雷?

印玄看出他的疑問,不着痕跡地點頭。

白太雷想也不想地拒絕道:“不可能,我喜歡畜生讨厭人,你們走吧。”

印玄從懷裏掏出三根金條,在桌上放了個“品”字。

白太雷調整了一下坐姿,傲慢地揚起下巴,冷笑道:“區區三根金條也想要我……等、等下。”見印玄拉着阿寶起身,他連忙出聲阻止,并迅速将茶幾上的三根金條收入袖中,“當我的随從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你們……”

印玄泰然自若地說:“我們就是随随便便當當。”

阿寶一臉崇拜地看着他。不愧是祖師爺啊!就算遇到自己的祖師爺,氣場依舊很祖師爺!

白太雷的臉氣得有點歪:“我怎麽知道你們跟着我是不是不安好心?你們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人,想借我庇護?哼,那可是另外的價錢。”

印玄說:“可以。”

白太雷瞪着他,搜腸刮肚地想說辭:“還有你們衣食住行,我是不包的,你們住在這裏,要另外付住宿費。”

印玄手一攤:“那算了。”

“!!!”白太雷耍賴,“哼哼,這是定金,既然收了,恕不退……呵!”他睜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被印玄拿回去的三根金條。

印玄慢條斯理地收起金條,拉起阿寶往外走。

“等下。”白太雷大吼一聲,氣勢洶洶地攔在兩人面前。此時的他,須發怒張,再也沒有初遇時仙風道骨的泰然自若,“金條留下!”

阿寶擋在印玄面前:“你想打劫?”

白太雷嘴角一抽:“當我随從的第一條,不許大聲說話!”

阿寶扯着嗓子喊:“我管這叫‘吶喊’!”

白太雷:“……”

最終,在印玄的協調下,白太雷拜倒在金錢攻勢裏,接受了這兩個倒貼的随從。

他想的很明白,打是打不過的,他們利用自己的可能性不高——因為沒什麽利用價值,就當收了兩個煩人的保镖吧。金條就當封口費,他也懶得問。

入住鬼神宗的第一天,寧靜安詳。

入住鬼神宗的第二天,鴉雀無聲。

入住鬼神宗的第三天,萬籁俱寂。

入住鬼神宗的第四天……

了無生趣啊啊啊!

阿寶畫了會兒符,就跑到院子裏長籲短嘆。

祖師爺回到鬼神宗,就像掃地機器人找到了充電器,如魚得水般地開始半閉關;三元、曹煜跟着白太雷的鬼使錢富貴下山張羅吃的,至今還沒有回來。

留下他一個人,對着這空蕩蕩的院子……白太雷抱着花盆,慢悠悠地從他面前走過。

……

阿寶決定去門口找鹦鹉玩。

鹦鹉正在吃飯,看到他過來,屁股一扭,背對着他。

阿寶捏住它的尾羽,抱怨道:“你說,鬼神宗培養不出正常人,會不會和這裏寂寞的風水有關?唉,蕭彌月在這種環境裏長大,居然還想長生,也是很耐得住寂寞了。白太雷掌門真的是人如其名,他為什麽這麽喜歡錢?是不是上一代掌門金錢管理不善,讓他的心裏留下了陰影?說起來,我家阿玄真的是鬼神宗唯一的正常人。唔,也可能是他沒有當上掌門的關系。”

“阿寶,過來一下,這張符畫錯了。”印玄的聲音從客房裏傳來。

阿寶:“……”

賺錢機器、養生達人、教育先鋒……這門派沒毛病。

那時候的阿寶完全沒有想到,這麽無趣的日子,整整持續了七年。期間,他雖然常常耐不住寂寞,拉着印玄下山放風,但活動範圍一直沒有超出鬼神宗的方圓三裏。

要不是錢富貴經常下山售賣符紙,他都懷疑白太雷已經金盆洗手,退隐山林了。

七年後的那一天,與往常一樣,天陰沉沉的。

起床後習慣性逗鹦鹉的阿寶完全沒有意識到,兩千五百五十七天的隐居生活會突然結束,看到白太雷背着行囊走出來,還以為他下山散步。

白太雷蹙眉:“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收拾行李。”

阿寶呆呆地問:“去哪裏?”

白太雷說:“随從不需要知道這麽多。”

阿寶總算反應到刑滿釋放的日子來了,當下一跳三米高,沖去找印玄,印玄已經收拾好東西出來。

白太雷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下山。經過七年的相處,他對不請自來的兩個随從有了大概的了解,雖然不知道他們跟着自己的目的,但絕不是謀財害命。

阿寶激動地扯着印玄的袖子,蹦蹦跳跳地往外走,走到門口,有些不确信地說:“我們真的要出門嗎?不會就是鎮上轉一轉吧?還是,我在做夢?”

印玄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唇:“是夢嗎?”

阿寶主動地啄了一下:“美夢。”

“快點跟上。”前方傳來白太雷不耐煩的催促聲。

白太雷在鎮上補充資源,随後就雇馬車西行。在車上,他終于吐露了此行目的:“你們觀天下大勢如何?”

阿寶不敢确定這裏的歷史是不是和他所知的一樣,含糊地說:“聽說到處都是起義。”

白太雷說:“今年是起義軍運勢最弱的一年。”

阿寶恍然:“我們上門去做開運的生意?”

白太雷:“……”

白太雷不理他,轉頭對印玄說:“天道宗莫沣算過,今年蘊藏着大明的最後一線生機。道友道法高深,何不與我協力,共同護衛我大明江山。”

阿寶來自未來,大明也好,大順也好,甚至大清也好,都是歷史進程的一部分,并不能體會他的感受,只能沉默。

印玄說:“你待如何?”

白太雷說:“大明龍脈氣數已盡,我們要為它重新點龍!不過為王朝續命,是逆天之舉,屆時一定會天降異象,橫生阻撓,希望印兄能出手相助。”

從道友到印兄,關系倒是拉得很快。

阿寶靜靜地等着印玄的回答,依他對祖師爺的了解,一定還會……

“好。”印玄如是說。

阿寶:“……”

祖師爺真是一本百看不膩、高深莫測的書啊。

白太雷帶着他們日夜兼程,來到邊境,與另外兩宗的掌門會合。

看着真正道骨仙風的莫沣,與冷傲孤僻的臧飛,阿寶與印玄不動聲色地對望一眼。看來,蕭彌月和他們的翅膀不夠粗,并沒有扇掉三宗掌門為了國運聚頭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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