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片田地比想象中的情況還要糟糕,已經是無人耕種的狀态,滾落一地的灰色碎石,壓在枯黃的田苗上。

負責此處的人道,“大人,這片地根本種不出多少糧食,再加上這片山頭大多都是質地堅硬的石塊……”

只要是種地的人都不會想要這片田地,所以,天長日久之下也就造成了這片地的荒廢,更加不能耕作。

褚空澤踢了腳旁邊的灰色石頭,蹙眉,“若是爹瞧見……”恐怕得原地氣炸升天,要立即找馮和單挑去。

灰色石頭咕嚕嚕滾到了褚尋真的腳邊,她彎腰撿起,蔥白的手指在上面摸摸,“挺好的。”

褚空澤:“嗯?”

“這石頭挺好的,煅燒一下有很大的用處。”褚尋真道。

那負責的人此時開口,“姑娘,此地多是這種灰色的石頭,我們其實也想過用于房屋建造等,可這種石頭的硬度不行,而且燒過後就成了白色質軟的石塊兒,一捏就碎成粉末,沒什麽用處的。”

“石灰岩燒過後變成生石灰,很正常。”褚尋真點頭。

石灰岩是燒制石灰和水泥的主要原料,顏色多是灰白,灰黑,褐紅等。

負責的人沒聽懂,露出疑惑的神情。

褚空澤懂了,“珍珠兒覺得有大用?”

褚尋真笑道,“嗯,用處挺多的。”

下午的時候,空中飄起小雨。

褚藩良和褚空寧從宮中出來時,恰巧遇見正要進宮面聖的戶部侍郎與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林有廣是個瘦幹老頭,瞧見這兩位狹路相逢,不着痕跡的往旁邊挪了挪。

果然,褚藩良開始撸袖子往這邊走來,戶部侍郎馮和笑眯眯站定。

兩人的身後,褚空寧與林有廣無奈的神情如出一轍。

虛僞!粗魯!

褚藩良與馮和心中同時升起給對方的評價。

“褚将軍,有事嗎?”馮和笑眯眯的,率先開口。

褚藩良:“誰有事找你。”語氣惡劣,就差翻個白眼。

“哦?我還以為褚将軍朝這裏走來是有事情要說,既然無事,我和林大人這就進宮去了。”言下之意,別擋道。

褚藩良:要不是這周圍還有侍衛,他早就一拳揍過去了,老狐貍,忒不是個東西。

相比于和褚藩良的水火不容,馮和卻很欣賞褚空寧,褚家的兩個兒子,大兒子是翰林院侍讀,二兒子是步軍副尉,兩人都很出色,亦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當然,在馮和認為,能夠教導出這麽出色的兩個兒子,一定全部都是褚夫人的功勞,和褚藩良這個大老粗沒有一文錢的關系。

“褚侍讀這是回家啊?正下着小雨,可帶傘了?”馮和道,“若是沒帶,我借與你。”

褚空寧瞧了眼氣得不輕的父親,笑道,“小雨無妨,正要騎馬回去,多謝馮大人。”

進宮面聖不容耽誤,又簡單寒暄幾句,幾人便各自分開。

褚藩良哼道,“老東西倒是會裝模作樣。”

“對了,陛下這麽晚還召見他們,是有什麽事情?”褚藩良看向大兒子。

褚空寧在翰林院,應該知道些消息。

“是為城中鋪路一事。”褚空寧果然知曉,“陛下前些日子不是覺得道路坎坷泥濘嗎,京城是這樣,更惶論別處,恰巧禮部的左侍郎也上書…………”

“上書什麽?”褚藩良看向停頓住的大兒子。

“咳……上書陛下,說是再不修路有損京城的對外形象,更有損陛下的威名。”

誰都知曉禮部左侍郎吹毛求疵的性格,力求把一切做到最好,他本就負責嘉禮文化這一部分,京城的形象等自然也被包含進去。

早些年因為支持塞北戰事,國庫裏的銀子嘩啦啦流出,禮部左侍郎忍痛将完善京城等事宜暫且放下,如今離塞北戰事結束已有兩年,也是時候該撈起。

禮部,掌管科舉,教育,禮樂,祭祀等,也就是相當于現代的教育部,□□,宣傳部等,而禮部左侍郎,用現代話來講,就是一個龜毛的工作狂。

塞北戰事剛結束時,怕國庫空虛,左侍郎沒敢提,現在就連陛下都開始嫌棄起京城的道路,左侍郎還不得趁着這次機會上書,也正巧趕在陛下的點上。

不過,那句不修路更有損陛下的威名,則是讓盛佑帝臉黑了。

說實話,京城的路這幾年也确實修過,大多用夯土,将土砸實,京城中心等地方更是鋪上了用黃土燒制而成的地磚。

然而地磚還行,夯土鋪成的路卻經不起車馬經年的踩踏,如今若是遇上刮風下雨等,地面則會顯得更加狼狽泥濘。

京城本就繁華,往日來返的車馬衆多,絡繹不絕,所以沒多久,道路便已經瞧不出新修的模樣。

道路的好壞,沒有人會比他們這些行軍打仗的人清楚,好的路況甚至會直接影響到戰局如何。

不過這裏是京城,則就另談。

褚空寧道,“但很不湊巧的是,徐州建橋一事已經将國庫的銀兩給劃分大半出去,左侍郎再提出全部用地磚鋪路一事就……”

很明顯,錢不夠用了。

戰事耗費銀兩,如今就算已過去兩年之久,但國庫還是不足,預算不夠,恐怕左侍郎提出的鋪路事宜還有的等。

馮和與林有廣今日被陛下召見,就是為了此事。

回到府上後,褚藩良突然道,“要不我也催催陛下快些修路的事情?”

褚空寧疑惑的看着他爹,“?”

褚藩良低頭,烏骓馬黑雲正踏着馬蹄将泥點子全部甩在褚大将軍的衣袍上。

“唉,馬有的刷了……”烏骓馬乃良駒寶馬,任何事情都是褚藩良親自親為,自然刷馬也不例外。

兩人将潮濕的衣衫換下才上飯桌。

褚尋真道,“爹,我想将燒瓘玉的窯改大些。”

“又搗鼓什麽東西?”蔣紅蓉問了句。

“燒石頭。”褚尋真說。

“不就是燒石頭嗎,小事。”褚藩良大手一揮,同意下來,燒瓘玉的窯本就是他為女兒建的,褚尋真自然想做什麽都可以。

不過還是好奇問了句,“燒什麽石頭?”

“就是今天去看的那片地上的灰色石頭。”褚空澤道,“珍珠兒說有用,我們就帶回來點。”

“有什麽用處?”褚空寧給褚尋真加了塊兒藕夾問道。

“謝謝大哥。”褚尋真咬了口藕夾,外面炸|的酥脆焦香,裏面的肉餡鹹香可口,“有很多用處的。”

吃完藕夾,褚尋真說,“石灰岩放在窯裏高溫煅燒,可以得到生石灰,生石灰與水反應後就是熟石灰。”

“這東西還分生的熟的?”蔣紅蓉道。

“唔。”褚尋真拿着筷子想,當然,一個氧化鈣,一個氫氧化鈣。

“這得了什麽石灰又有什麽用?”褚藩良沒怎麽聽懂。

“可用于農藥,醫學,脫水,鋪路…………”褚尋真想着,可以先将氧化鈣用于化肥裏,制作複合肥在那株六月雪……

“鋪路?!”然而話還未說完,就被褚藩良打斷。

“珍珠兒,告訴爹,這什麽石灰怎麽鋪路啊?”褚藩良搬着椅子坐在褚尋真旁邊。

褚空寧也放下筷子。

褚尋真想了想矽酸鹽水泥的主要化學成分——氧化鈣,二氧化矽,三氧化二鐵,三氧化二鋁。

“哦,生石灰,土,一點鐵粉砂礫等按比例混合,鋪上後用滾輪壓實壓平就行。”褚尋真道。

“珍珠兒,不用再制成磚鋪路嗎?”褚空寧問道。

“不用。”褚尋真搖搖頭,“攪拌好後直接鋪,幹得很快。”

褚藩良與褚空寧對視一眼,“空寧,你給爹算算,是不是能省去很多的人力物力還有財力?”

褚空寧點點頭,“确實。”

褚藩良頓時拍桌子狂笑,“好!這回老、我要讓馮和那老東西氣死哈哈哈。”

褚空寧又給褚尋真夾菜吃,“珍珠兒,你小時候偶然得到的那本古書果真是萬金不換的至寶,現在依舊受益無窮。”

褚空澤誇獎,“也是我們珍珠兒聰穎,若是別人還不一定能夠看得懂呢。”

褚尋真低頭乖乖吃菜,看起來被誇的害羞不好意思。

她投生于在歷史上沒有任何記載的大蔚朝,八歲那年跌了一跤磕破頭,醒了前世的記憶,繼而想要重新撿起數理化的學習與研究,總得為自己找些借口和依托。

這頓飯吃的褚藩良舒心極了,之後全力支持褚尋真去燒石頭,到時候等着看馮和的臉上會是如何精彩的表情。

瑞親王府。

“王爺,禮部的左侍郎對在徐州建橋一事頗有微詞,現積極上書,希望陛下能夠撤掉此事。”下屬禀報道,絲毫不敢擡起頭。

上位之人斜倚在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枚勾連雷紋的玉璧,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眯起,“左侍郎……”

下屬的頭低的更低,細看之下已是頸間冒汗。

人人皆道瑞親王的姿容乃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絕色,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就是女子也比不得,可叫世人為其生為其死,理所應當。

但瑞親王的喜怒無常卻又叫人只敢遠觀,離近些,便會被那一雙如子夜般幽邃的眼睛注視的渾身冰涼。

“呵。”上位之人不知想到些什麽,發出一聲輕笑,指節扣着桌子,一聲聲的仿佛敲在下屬的心尖上,叫人顫顫不已。

半響,才傳來低沉悅耳的嗓音,“下去吧。”

“是。”下屬不着痕跡的松口氣,退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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