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盛佑帝要推廣棉花種植的事情逐漸的在京城裏流傳開來,負責宣傳的下人每天守在報牆下,面對從十裏八鄉不斷湧來的百姓們,盡職盡責且不厭其煩的回答他們的問題。
百姓們的問題無非是——棉花好種植嗎?種了的話要是長不出來怎麽辦?保暖的效果真的比木棉要好?價格…………
負責的下人們雖然有耐心,但這幾天下來也是說的口幹舌燥、頭腦混亂。
好在,褚空寧很快的便将報紙給印了出來,上面記載的內容簡單而且通俗易懂。
報紙兩文錢一張,分別于報牆下、書坊內、街邊等售賣。
更甚是,褚空寧雇傭了許多的販夫走卒,讓他們走街串巷,去偏遠一些的村子裏兜售報紙。
有些人因為身骨腿腳不好,或是村子離京城內較遠而沒有辦法過來。
能夠過來的百姓不管聽不聽得明白,回去後講解也不可能像是報紙上寫的這般清楚周全。
再者,來京城一趟的費用可不低,窮苦人家更無車馬,也雇不起人,要想消息快速的傳遞出去,還得通過報紙的向外售賣。
且報紙上不僅記載着種植棉花的經驗,需要注意的事項等,還記載着種植棉花後的影響,一些百姓想不明白的事情便為他們掰開來說。
例如,說一說盛佑帝為何要推廣棉花?
棉花如果大面積的種植開來,待長成制作出衣服被褥等後,這些東西對于他們、對于還在塞北苦寒地方鎮守的士兵将領們來說又意味着什麽?
更甚是,棉花對于大蔚朝來說到底有着什麽深遠的意義。
上面的種種問題皆于報紙上寫的清楚詳細。
報紙一經發行,更是引起了文人墨客們的重視與讨論,如此涉及到民生之物一直是古往今來不可忽視的話題。
現在将一切攤開來講的通俗直白,廣傳各地,那些個或墨守成規、固執己見,或想法淺薄的人想必也會思索其中的幾分道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接受一種新的改變。
即使這種改變是好的,但它現在也是無法預料的。不敢嘗試的邁出第一步,就永遠不會得到結果。
而當這種改變慢慢的滲透其中時,棉花的推行令勢必要更加的容易。
………………
五天、十天、半個月……棉花被公布出來後,不過才用了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讓消息傳遍京城與周圍各地,甚至更遠。
并且百姓們接受良好,甚至有的村子已經領了棉花,由專門的人前去教授他們如何種植。
當這種影響随着報紙的快速銷售,開始由京城附近擴散到大興城西河等地時,盛佑帝也正式頒布了棉花的推行令,并将棉花種送往各地各州的任務交由褚空寧負責。
這卻是件輕松又容易辦的好差事,看盛佑帝的意思,若是褚空寧辦得好的話,獎賞必然是有,再往上升遷也不是不無可能。
而褚空寧怎麽可能辦不好。
在棉花剛被公布出來的這段時日裏,褚大将軍笑容滿面,逢人就誇自己的女兒,對他們講起棉花之事。
知道棉花是什麽嗎?我女兒叫人尋來的。
知道棉花有何妙用嗎?
不知道,那就去看看宣平大街上的報牆,還有現在到處發行的報紙。
不樂意聽?
不行,我得給你們講講,棉花好啊,做成被子的話,蓋着比絲綢被暖和,眼看着快要入秋,你們府上都不考慮更換一下嗎?
現在棉花還沒有種植出來,怎麽換?
不急,大家府裏的地那麽多,分出一兩塊兒來種植棉花,明年不就能夠收獲了嗎?
再說了,也正巧可以為陛下分憂,一舉兩得之事啊。
誰跟你一舉兩得!大臣們不禁被褚藩良煩的夠嗆。
這裏面又分為幾種情況,武将們自然是為大将軍馬首是瞻,文臣們這邊,官職不如他的不敢反駁,面上還得笑呵呵。
官職和他一樣的也不敢甩臉就走。
為什麽?
因為每次褚藩良拉着人說個不停時,都是在剛上朝或是剛下朝之後。
這種時候,上朝前離不開,下朝後盛佑帝又還沒走遠,現在正是推廣棉花的關鍵時期,他們可不敢走。
走了,不僅是甩臉給褚藩良,也是明面上在駁盛佑帝欲要推廣棉花的決定。
尤其是在之後的一次早朝上,盛佑帝誇贊褚藩良為棉花推廣所做的“貢獻”後,便順水推舟的正式下诏棉花推行令。
褚藩良說的更加起勁兒,大臣們就更要聽着,心中不得不懷疑起,褚藩良是不是早就暗中得了盛佑帝的指示才……
于是,甭管樂不樂意,這些大臣們被褚藩良硬是拉着閑扯一通後,回家也得吩咐下去,購買棉花在地裏面種植。
京城裏的高官大臣們都開始行動起來,尚且在猶豫觀望的百姓們哪裏還有遲疑。
更何況報紙上寫的內容清楚明白,棉花的益處也确實說到了他們的心坎裏去,便也紛紛表示要種植。
由此,棉花推行令進展的意外順利。
………………
宣政殿內,盛佑帝手中拿着一份報紙觀看,看到某處時便不由得大笑起來。
從幾天前,報紙上便不再只寫關于棉花的內容,也開始添加些新的東西進去。
比如,今日城西的哪個村子裏領棉花種多少,城東村子種植棉花的情況又是怎麽樣……
雖然上面大多數還是關于棉花的消息,但在末尾處開始增添一些民間的趣事。
盛佑帝方才笑起,就是被報紙末尾的趣事所逗笑。
待放下報紙後,盛佑帝感嘆:“褚尋真褚空寧兩人可真是為朕解決了一個難題。”
竟然能夠想到以報牆報紙的方法來傳播棉花之事。
他又想起這幾日褚藩良無形之中做的事情,道:“王徊,當年蔣紅蓉要低嫁給褚藩良時,朕和其他人一樣也在想為什麽,現在卻是體會到了,有些人,可真是不能夠只看表面。”
“你說,他是不是故意如此的?”
身旁伺候的老太監王徊道:“文殊才女的目光必然是不會差的。”
畢竟當年人還是蔣紅蓉自己選的,聽說蔣老夫人曾想給她訂的是另外一門親事,被蔣紅蓉給拒絕了。
盛佑帝笑道:“你說的沒錯,褚藩良是個不錯的,褚家也有福,尤其是褚尋真……”
“如此不可多得的女子,才能夠引得天佑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多少年了,朕還是第一次看天佑對一個女子動了心思,你看他之前,為了褚尋真竟然主動來找朕……”
盛佑帝的面容略起變化,眼底的思緒也複雜萬千,放在蟠龍桌案上的手微微顫動一下,又收斂于袖內。
王徊不由得低聲道:“陛下。”
盛佑帝垂下眼斂去神情,慢慢的恢複平靜,嘆口氣道:“朕,只是許久未見過天佑那般樣子了。”
“你說,朕若是下旨将褚尋真許配給……”
老太監搖頭阻止,輕聲低語道:“瑞親王不會希望陛下這樣做的,王爺什麽性格您還不知曉嗎?褚姑娘也不是一般的女子,陛下如果冒然下旨,事情恐怕會适得其反。”
盛佑帝略微斂眉思索,良久道:“那朕便不再插手此事,由他們……順其自然吧。”
…………
近日,陸繪思很喜歡來将軍府上找褚尋真。
不僅是因為褚尋真是師姐亦為朋友,也因為褚尋真是少有的能夠和她談得來,理解她在機械上一些想法的女子。
有些事情不好和虞禀稚這個師兄說,在發現褚尋真的算學極好後,陸繪思便來的更加勤快與欣喜。
機械的制造,差之毫厘便謬以千裏,她算學雖也好,但少許極難的數被褚尋真一算,卻顯得格外簡單。
少年打扮的陸繪思與褚尋真一同坐在院裏,院中搬來矮桌木椅放在柳枝飄蕩的地方,周圍充斥着淡淡花香,陽光也正好,柔柔的透過枝隙間打在身上,光影斑駁。
矮桌上放置着不少東西,兩人挨得近些,頭幾乎要靠在一起,不曉得在同看着什麽。
驀地,褚尋真發出輕笑,用手拍了拍身旁少年的頭頂,而少年同樣回以笑容,皎皎清亮。
褚空寧一連幾日忙得如同旋轉的陀螺,既有翰林院的事情,亦有報紙棉花等事,有時候更是值夜不能回府……
今日,剛有了可歇息的時間,抽空回府便想來妹妹的院裏看下,誰知,卻看到這樣的情景……
他看向院裏,珍珠兒不喜歡她的地方有太多侍候的下人,平日裏便只有妙舟妙竹随侍,而現在,妙舟妙竹皆不在。
褚空寧的眉頭皺起,清隽的臉上略有嚴肅之意。
這時候,褚尋真似是想到些什麽,起身回到房間裏。
陸繪思低頭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翻過紙張時,面前卻突然出現一片素色藍紋的衣角,她微微愣住,擡起頭……
等褚尋真找到東西再出來時,便瞧見陸繪思棕色的眼眸裏有着些許怒意和疑惑,而褚空寧則是略微皺眉的低頭看她。
“大哥,你回來了。”褚尋真不解的走過去,道:“這是怎麽了?”
她不在,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陸繪思看向褚空寧:“能否請教大人,為什麽會說塞門刀車這樣改完全是浪費功夫?”
塞門刀車?
不是剛才讨論的內容,褚尋真往矮桌上看去,發現一張關于塞門刀車改造的圖紙翻開在上。
褚空寧道:“你可見過塞門刀車?”
陸繪思搖頭:“我見過于圖紙上畫出的,也聽師父講過。”
“既然不曾見到過實物,就不要妄加更改。”
“可我也潛心請教過別人,塞門刀車在戰場上是活動的壁壘,可阻擋敵人的進攻,難以攀爬,但缺點是笨重,不好移動,我改進的方向便是如此。”
陸繪思略微蹙眉,不解道:“大人又為何說我改的是浪費時間,徒勞無益?”
“缺點利用好了也可成為優點,你只注意到塞門刀車不好移動,卻沒有想到戰場上瞬息萬變,要根據不同的戰況來調整戰車的使用情況。”
“你改進的這種,就算速度再快,也是士兵推着戰車,難不成還能跑得過手中只有武器的別國将士嗎?”
陸繪思明顯思索起來,回過神後便退一步,對褚空寧拱手道:“是我思慮不周了,想法不全,多謝褚大人的提點。”
她再擡起頭時,棕眸微亮的看向圖紙,裏面不僅沒有難過失望沮喪等神情,反而星眸微轉,目光炯炯。
“師姐,令兄的幾句話确實醍醐灌頂,我本來是想請你看一下的,但現在便等我再想一想,改一改,來給你看吧。”陸繪思道。
“好。”褚尋真笑着同意。
師姐?褚空寧皺着的眉就一直未曾松開過。
恰在此時,妙舟與妙竹分別端着糕點酥餅等走了進來。
妙竹道:“小姐,廚房裏暫時沒有了陸姑娘愛吃的巧酥,正做着,奴婢一會兒再去拿。”
陸繪思道:“沒關系,我吃什麽都可以。”
褚空寧聞言,這會兒臉上難得露出以往少有的神情,覺得是否因為這幾日裏自己忙碌過度,導致眼睛也不好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