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畫地為牢

第八章畫地為牢

寂靜。

永恒的寂靜。

朝陽和陸湛澄面面相觑,五分鐘過去了,誰也沒有說話。

這種無形之中被淩辱被屠殺的感覺令朝陽毛骨悚然。

……老板,我有罪,但罪不至死啊!

……現在就去拜菩薩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也不知道王歆那只笑面虎躲到哪裏去了!

朝陽承受不住壓力正要開口求饒時,翟婷婷去而複返,怒氣沖沖推開辦公室大門。

難道翟小姐是來挽救錯誤争取破鏡重圓的嗎?

朝陽喜不自勝,差點熱淚盈眶。

誰知翟婷婷怒而喝道:“陸湛澄!訂婚戒指!還給你!”

翟婷婷的訂婚戒指朝陽是見過的,新穎設計,不菲寶鑽,翟婷婷就算偷情都會牢牢戴着,此刻卻棄之敝履地摘下來,奮力扔到朝陽腳下。

朝陽的熱淚落回去,冷汗津津冒了出來。

“陸湛澄!”翟婷婷往日裏的華貴驕矜都消失不見,她遠遠指着陸湛澄的臉罵道:“你和我在一起的這些年,除了雜志寫真親過我的額頭,你還碰過我一下嗎?陸湛澄!我就是嫁給路邊賣燒餅的我也不會嫁給你這個性|無能!死基|佬!”

話音剛落,翟婷婷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踩着高跟鞋扭頭就跑,不忘将辦公室大門甩得轟隆作響。

……熱鬧都是別人的,現實留給朝陽的只有亘古無邊的寂靜。

走還是不走,朝陽簡直欲哭無淚。

不知過了多久,陸湛澄從辦公桌後走出來,俯身撿起地毯上的戒指。

朝陽不敢看陸湛澄“性|無能”的臉,只能尴尬地低下頭。

陸湛澄撿起戒指後徑直走到窗邊,他将手伸出窗外,眼看就要抛出戒指,朝陽忙喚道:“老板!別扔!”

朝陽的本意是盼望這事還有回旋餘地,畢竟多年戀人,誰也不願一對金童玉女就此分道揚镳。倘若勸動陸湛澄,自己将功抵罪,說不定還能幸免于難。

陸湛澄聞言回頭看向朝陽,眼裏寒光四射。

朝陽霎時明白,陸湛澄這是已經将翟婷婷劃分到仇人區域,她本就頂着個包庇罪,若再為翟婷婷說話,大可就地正法而後株連九族了。

“呃……我是說……”朝陽幹笑道:“幾百萬的戒指扔到街上,平白便宜了別人……”

陸湛澄默默思考片刻,拿着戒指進了衛生間。

朝陽不敢跟進,幾秒後痛心疾首地聽到了馬桶抽水的聲音。

她已經對不起人家的愛情,現在連金錢都無法直視了。

把戒指扔進暗無天日的下水道,陸湛澄的決心昭然若揭。

陸湛澄從衛生間出來,既不回自己的位置坐好,也不讓朝陽離開,竟然圍着朝陽散起步來。

朝陽戰戰兢兢,以為沉默是金,身上的手機卻忽然響起,鈴聲歡快無比。

陸湛澄在朝陽身前站定,雙臂環胸,冷冽道:“誰?”

朝陽連忙掏出手機,痛苦道:“許多多……”

陸湛澄顯然想不起這個名字,“誰?”

朝陽小聲道:“前臺。”

陸湛澄點點頭,“她找你幹什麽?”

朝陽無比心虛道:“……吃飯。”

陸湛澄又問,“吃什麽?”

朝陽抹抹額頭的汗,明知此刻蘿蔔稀飯小白菜才是最佳答案,嘴上一哆嗦,卻誠實地答了句,“韓式烤肉。”

話一脫口,朝陽已經有了死無葬身之地的覺悟。

陸湛澄又是好半晌沒說話。

“老老老板……”朝陽試圖挽救,卻被陸湛澄擡手打斷。

“正好我也餓了。”陸湛澄堂而皇之道:“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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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多從業多年,絕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大老板陸湛澄坐在同一個包廂吃同一份烤肉。

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陸湛澄從頭到尾只盯着朝陽看,目露兇光,咬牙切齒,而朝陽從入座開始便不停地涮醬烤肉翻面淋油,态度之誠懇恨不得将自己剝皮切骨以慰上蒼好生之德。

許多多觀察一二後得出結論。

走為上計。

“我突然想起來,這個月的考勤有個錯誤要修正,我先回公司了。”許多多對朝陽的求救視而不見,甜笑道:“你們慢慢吃。”

朝陽怒其不争,正要挽留,陸湛澄卻先她開口道:“許小姐,今晚你吃了什麽?”

一桌子的烤肉正滋滋冒着熟香,陸湛澄這是明知故問。

許多多摸摸面頰,笑道:“我最近皮膚不好,晚上吃的是蘿蔔稀飯小白菜,順便減肥。”

一塊牛肉從朝陽夾子中掉落,對許多多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朝陽瞠目結舌。

待許多多離開後,孤軍奮戰的朝陽垂首奉上用生菜包好的熟肉,虔誠道:“老板,我錯了。”

陸湛澄接過熟肉,咬下一口,傲慢道:“哪錯了?”

朝陽認真檢讨,“老板給了我最好的福利待遇和最高的薪酬水平,在面對有可能危害公司信譽的事上,我應該以公司為重。”

陸湛澄嚼着噴香的烤肉,又問,“然後呢?”

朝陽繼續說道:“我不該讓老板的清譽蒙受污點。”

“嗯。”陸湛澄斜睨朝陽,“還有呢?”

朝陽舉手宣誓道:“我保證,從今以後,以熱愛公司為榮,以危害公司為恥,以服務老板為榮,以背離老板為恥。”

陸湛澄吃光最後一口肉,優雅擦手道:“勉強有點見識。”

朝陽雙手送上解膩的果汁,涎笑道:“老板,來,喝這個。”

陸湛澄瞥她一眼,清高至極地哼了一聲。

朝陽自尊心受到一萬點傷害,自暴自棄道:“老板,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陸湛澄漠然道:“不該說。”

朝陽只當沒聽見,繼續嘀咕道:“老板,你對別人和對我,感覺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陸湛澄問道。

朝陽掰着手指細數道:“在易逢和其他員工面前,你雖然也不笑,但給人的感覺至少是平易近人溫暖和煦的,沒有架子,遇事主動幫忙,尊重女性,關懷耐心……可是另外一方面,你……”

朝陽撩起眼皮偷偷瞅了眼陸湛澄,見他沒有動怒,這才小聲道:“……不太真實……”

千言萬語,僅留下“不太真實”這四個最不真實的字。

過于委婉,自然就失真了。

陸湛澄不以為意,漫不經心道:“因為我把你當成自己人。”

“哦……原來是外人和自己人啊……呵呵……”朝陽露出萬念俱灰的微笑,俯身朝側邊碎碎念,“那能不能請你把我從‘自己人’這撥,稍稍挪到‘外人’那一撮呢?”

“你說什麽?”陸湛澄問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朝陽掩嘴而笑,“我太開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湛澄抽了張紙巾遞過去。

朝陽疑惑地接過。

“鼻涕流出來了。”陸湛澄嫌惡道:“擦完去洗手,回來我有話問你。”

朝陽乖乖擤了鼻涕,起身去洗手。

陸湛澄要問的事情很簡單——朝陽是如何和翟婷婷扯上關系,又是如何目睹她劈腿。

朝陽将研讨會當天偶遇翟婷婷的經過一五一十道來,末了八卦問道:“老板,宋翊是誰啊?”

“關你屁事?”陸湛澄瞪向朝陽,“肉焦一片扣你一天工資。”

朝陽趕緊全身心投入到烤肉大業。

仔細回憶,當日在電梯裏偶遇的男人應該就是宋翊,論長相,宋先生顯然不及老板,論氣度,也是老板無條件勝出,至于事業,遠方雖然不是什麽國際大企業,但好歹是老板自力更生艱苦卓絕創造出來的,年輕有能力,比起別的富二代簡直雲泥之別。

這樣的老板,怎麽就輸給宋翊了呢?

難不成老板在翟婷婷面前也是這副死樣子?

呵呵呵。

活該。

陸湛澄吃飽喝足後,斜靠在沙發上,悠然道:“宋翊是我發小,我們三個是高中同學。如果說遠方是我的孩子,他們倆就是遠方的幹爹幹媽。三個年輕的男女在一起,就沒有更簡單一點的相處模式嗎?早說彼此情投意合,非要發展得這麽複雜,弄得失去其中之一,就失去了全部。”

這是陸湛澄和朝陽單獨相處時說的最長一句話,似乎發自肺腑,深不可測。

朝陽想起自己的發小黎初和摯友白未晞。

一旦失去其一,毀滅的就是全部。

世上之道,果然是共通的。

這一頓晚餐到了最後,陸湛澄善心大發,讓朝陽今晚不用回公司。

“易逢肯定要找我的。”朝陽下意識說道。

陸湛澄翻白眼道:“朝陽。”

“在!”朝陽差點原地立正。

陸湛澄用手指點着朝陽的額頭,立規矩道:“只要你還拿着我給的工資,你就永遠都是我的人,只是我的。”

朝陽嚴肅點頭,表示明白。

陸湛澄離開後,朝陽獨自坐在包廂裏,默默把剩下的肉片全烤了,然後一點一點喂進嘴裏。

人說飽暖思淫欲,朝陽倒沒什麽淫欲可思,只是在填報肚皮後,神智跟着恍惚起來。

她有點想不明白,陸湛澄怎麽會在被分手後如此簡單地原諒自己?她可是做好被五花大綁暴屍街頭的準備。

這種隐隐的失落,就好像失戀的人是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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