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序員。回到古代的話,如果發明計算機的那個美國老頭兒不跟着一起穿越過來,她是沒什麽用武之地的。

況且現在的局勢,葉央就算軍校出身也派不上用場!

二十萬大軍不日兵臨城下,葉央不知道她爹能拿出多少兵,但也免不了一場惡戰。假如打輸了定城被破……估計葉央還得再穿越一回。

只希望下一次穿越時不要那麽倒黴,一來就被火燒被圍城之類的,誰受得了?

葉央嘆了口氣。

她上輩子也沒有多順遂,一直以來,都是用努力換運氣。

學霸們随便看看就能理解的知識,葉央往往要熬夜背書,經常一個通宵直到天亮。她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中人之姿”,不上進就要被随時刷下去的那一批。努力考大學,努力找工作,她始終不曾松懈過。

……即便這樣,還是不曾被老天爺青睐過。

葉央畢業後在一家大公司負責網絡安全,辦公室可以媲美中情局,液晶顯示屏刷刷的閃着光,鍵盤的嗒嗒聲不絕于耳。公司要升一個技術主管,論資歷,論水平,葉央都是當仁不讓的,可她遇到了強勁的對手。

和葉央同期進公司的還有個姑娘,唇紅齒白腿長腰細,一個美女出現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程序員堆裏,受歡迎的程度可想而知。

下班後去唱歌,女神在人群中音如天籁,葉央在門口負責叫服務員點酒點餐。一邊是有顏任性的女神級人物,一邊是毫不起眼的女碼農。

唯一值得幸慶的是,女神工作幹得沒她好,葉央不是全無希望。

可惜公司最後提拔的是女神而不是葉央,知道消息後部門所有人都圍着新技術主管說話,把葉央剩在一旁。那天晚上,她接到女神的電話,對方沒有絲毫炫耀的意思,只是淡淡說:“葉央,交際手段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你就是想不明白這點。”

三個月後,女神因為工作出了大纰漏造成巨大損失,被開除了,她把裝着自己全部雜物的紙箱子抱在懷裏,準備離開時,看見衆人圍着業務水平出衆而提拔為新主管的葉央說話,沒人理她。

也是在那天晚上,葉央給女神打了電話:“我知道成功不只有一種方法,但我這樣的人,只有努力一條路可走了。”

然後心情愉悅地挂了電話準備泡個澡慶祝升職。

只可惜……

從浴缸裏出來時腳下一滑向後摔去,後腦勺磕在浴缸邊緣,血混進浴缸的水裏,暈染成淺淡的紅色。

再然後,她就出現在熊熊燃燒的庫支大軍糧草帳篷裏。

什麽叫有福沒命享?什麽叫吃塊鮑魚噎死了?葉央如今有了深刻到骨子裏的體會!

老天,你為什麽如此虧待她!

懷着對命運的極度不滿和對電腦的極度懷念,葉央終于睡着了,還在說夢話:“嗚嗚,程序錯誤,Clear,Clear!我要回家嗷嗚嗚……”

初夏清晨的第一聲鳥鳴在窗外響起,一只灰禿禿的麻雀騰地一下飛走了,還不太适應古代生活的葉央從夢中醒來,這一回,穿越後第一眼看見的場景終于走到了比較正常的路上。

在床邊,有個中年女子眼眶微濕,含淚把剛擰幹的冷毛巾搭在她後腦上,見葉央睜開眼睛,眉目頓時舒展開來,連聲喚道:“葉央,阿央!”

女子的眼睛黑白分明極有神采,卻因為擔憂和勞累蒙上了一層疲憊,葉央的腦子陡然清醒,翻身坐起,輕輕叫了一句:“娘……”

然後屏息等待。

“哎!”中年女子點頭應聲,伸出手把她攬在懷裏,一行熱淚終于滾落,不住撫摸葉央的後背,“娘知道你受罪了,庫支已經退出好遠……娘這些天忙着醫治傷員吃睡都在外面,沒顧上阿央,你不要怪娘親。将軍已經決定讓民衆撤離定城,今天你就跟着宛娘走吧。”

看來猜中了。

隔着薄薄的中衣,葉央被她的親娘拍得幾乎吐血。看來這位将軍夫人也是不讓須眉的主兒,手勁不比男人小。昨夜聽說老爺回來了,看來他們暫時打完庫支,卻因着戰力懸殊準備戰略性撤離。

這就對了,葉央還怕她爹是個熱愛殉國的硬骨頭,非得拉着全城人一起戰死在定城呢。

“那娘親呢?”葉央從她娘懷抱中掙脫出來,後背還殘留着硬繭撫摸過微微刺痛的感覺,幫她擦了擦眼淚,“我不和宛娘走。”

連那個宛娘是誰都不認得,怎麽走?

“傻孩子,都多大了還離不開我!”葉央娘用毛巾給女兒擦臉擦手,滿目慈愛,語氣卻很沉重,“你也清楚,定城被破是遲早的……只能,唉,能拖一時算一時,千萬要保百姓平安才是!”

她面龐英氣秀美,又因已為人母而柔軟了三分,若非眉間因為憂慮出了一道皺紋,也算個美人。葉央覺得,如果不是大環境不好,抛開眼前就有虎視眈眈的兇殘敵人,她這個新的家庭似乎也不錯,老爹似乎身居要位,老娘也對她疼愛有加……就是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了。

萬惡的庫支!

葉央雖然不知道那個庫支是個什麽東西,為什麽和大祁對上,也暗暗記恨在心裏。換個環境她就是舒舒服服的千金大小姐,現在卻只能頓頓白面條,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逃命,大小姐,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

“娘,您累了吧,快躺下歇一會兒。”也不知道她在床邊坐了多久,以做母親的慈愛程度來看,恐怕是正事一忙完就來看女兒了,這位女英雄哪怕不是親娘,葉央也對她很有好感。怕她身體熬不住,連忙把床讓出半邊,自己打算出去溜達一圈探聽點消息。

中年女子一身輕薄軟甲,頭發利索地在頭頂盤成一個髻,此時也有些散亂,聽葉央這麽一說,嘴角扯出點笑容,“阿央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她也不推辭,摟着葉央就躺下來,輕輕拍着葉央,“娘休息半個時辰,等會兒還有事。”

庫支不日必将再次攻城,得在大戰到來之前帶領全城百姓撤離。兵力吃緊,葉央她爹肯定分身乏術,這份工作就交給自家夫人了。

中年女子這種自然的親昵感讓葉央有些不自在,雖然她是親娘,但不是葉央的親娘,等到耳畔的呼吸聲漸漸平穩,葉央估摸她累極睡熟了,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她要更加了解這個世界。

偌大的将軍府看不見半個閑逛的下人,大家都忙着收拾箱籠。庫支大軍突然圍攻,定城屬于邊陲的貿易重地,對這場偷襲的應對不足——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誰能想到素來與大祁互不相犯的庫支,會在連刮了幾日黃沙看不清天色的情況下,派出十萬大軍攻城呢?

葉央轉了大半個将軍府都沒看見她的便宜老爹,三兩個丫鬟小厮抱着細軟往将軍府後門跑,那裏已經堆了幾個箱子,還有兩匹瘦瘦的老馬無力地搖晃尾巴。

“将軍的書房還沒收拾呢!你們誰跟我去?都這個時候了,也別分什麽一二等下人,大家都莫要閑着,不是自己份內的事也得做!”

一個像是管事大丫鬟的開口催促,奈何別人都忙的不可開交,實在騰不出手。

書房!

這個詞倒提醒了葉央,于是她走過來插話:“我爹那兒,我去收拾吧。”

☆、隐情

書本才是獲取知識的最佳途徑,上有天文下有地理,還不會因為穿越人士問這問那而起疑心。

葉央一路小跑,憑着記憶找到了書房。葉老爹估計不是文武雙全型,書房牆上倒有挂過不少兵器的痕跡,除此之外,兩個櫃子一張桌而已。

裏面的機密文件早就被收走,只有一櫃子泛黃的線裝冊子,武将人家沒什麽孤本珍本,倒有一卷前朝名将批過的兵法。那個大丫鬟也不是來收拾這摞不怎麽值錢的書——桌上的硯臺是皇帝賞的,逃難也不能丢。

跳上桌子總算能夠着書櫃的最高一層,葉央拿下幾本落了灰塵不常看的書,還好,第一次摸到的就是她想要的。

兩本正史,還有一本記載着人文地理的《水經注》。葉央以最快速度浏覽着,除了排版有些不适應閱讀效率倒很高,再說她只是想略略了解這個時代,并不打算當個教書先生,把書架裏的書本翻了一小半,腦子裏就清楚多了。

——看來她這身體的原主,身家背景還真是不容小觑!老爹有從一品的定國公爵位,還是深受皇帝信任的武将世家。除了人丁單薄以外,沒有任何毛病。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遭的罪也就越大。”葉央合上書拍了拍手掌的灰塵,嘆息一句。

太早的事能從書裏發掘,而葉家的過去只能從葉駿——也就是葉央她爹,當朝定國公兼任鎮軍大将軍,和京城親眷的往來書信裏找出蛛絲馬跡了。

結合那些只言片語,她覺得自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在書信裏,葉駿只要提起他這個女兒,除了“子不教父之過”就是“困于西疆不毛之地,望萬萬憐之”,話裏話外希望讀信人照拂葉央。

他要在定城戍邊許久,說不準就是一輩子。葉央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所以要京城的親戚耐心看護。

而那個葉央是怎麽做的?

前腳老爹把她打包送到回京的皇商隊伍,後腳葉央就趁夜偷了匹馬跑回來,覺得京城院深牆高,不自在。

雖然順便收拾了庫支,可她老爹原本不用拼死殺出城力求全殲敵人,畢竟在敵我實力懸殊的情況下還是保存兵力要緊,但為着女兒也不得不多費了一番功夫。

因為這是他唯一的閨女——當然,不是唯一的孩子。

葉駿和夫人伉俪情深,共育有三子一女。葉央上頭還有三個哥哥,确切的說,是活着的哥哥。

早些年葉國公還沒守邊關的時候,西疆就隐約不太平,聽說庫支在囤積兵馬糧草,報國心切所以給嫡長子取名叫葉安北,然後有了次子葉安南和三子葉安東。之後雁回長廊小規模的戰争不斷,他就請命去戍邊,葉夫人娘家也是出了不少武将,自願追随丈夫,就把襁褓中的三兒子扔了自家婆婆,夫妻倆你扛着長槍我拿着雙劍奔赴西疆了。

之後在任上,葉夫人又有喜,葉國公高興地狠了,說要還是個男孩兒,就取名安西,湊個安定四海出來,還用一整塊美玉雕成了四枚玉佩,分別刻上“北南東西”,打算以後送給四個孩子。

可惜葉夫人懷孕八個多月時,西疆周邊的沙戎國來犯——庫支從來不正面攻擊,倒經常撺掇周邊的小部族國家和大祁鬧矛盾。葉國公親上陣,把沙戎王喝酒的那套金杯子都搶來了,葉夫人因着帶領将士女眷救助傷兵勞累過度而早産。

有句話叫“七活八不活”,八個月的嬰兒在環境惡劣的邊疆到底沒保住,葉安西真的“安息”了,而葉夫人身子也大虧損,本說要回京城休憩,卻因為受不得路途颠簸遙遠,只能留在這裏調養。

幾年後葉夫人害喜,葉國公為着妻子身體考慮并不想要這個孩子,她卻覺得在身子病弱的情況下仍有小生命到來,說明那孩子同她有緣。

于是十個月後一個女孩兒降生在西疆,葉國公呆坐了半天,為那個女孩兒取名葉央。說來也奇,葉夫人自從有了女兒,身子骨倒一天天好起來了。

“葉央啊葉央,有個這麽好的爹你還有什麽不滿的?你娘也對你不錯。”

想到那個早上見過的爽朗女子,話不自覺出口,立刻輕輕笑起來。

她現在,就是葉央啊。

剛剛翻書的時候,不少陳舊書本都有重新批注過的痕跡,還有另一個幼稚的筆觸在邊緣塗抹。恐怕那就是年幼的葉央被她老爹抱在懷裏教導讀書的證據,葉央數了一下,十本裏有九本都是兵書,剩下一本是歷代名将傳記。

文化熏陶極其匮乏,在這種環境下,怪不得養出了個野性不馴的閨女!

葉央摸摸殘留着微微痛感的後腦勺,然後把禦賜的硯臺和看起來比較值錢的書抱在懷裏準備拿出去,想了想,又把葉駿的那些家信也裝了起來。

厚厚一疊,比書都沉。

“應該找個木箱子裝的,然後是放在馬車裏?”葉央邊走邊念叨,一腳踢開書房的門,往将軍府後門走。阖府上下不見半個人影,路過的園子草木瘋長,但因為無人打理顯得荒涼,看看天色也快到中午,估計人都去吃飯了。

我還餓着呢!

葉央走得很快,腳步一點都不拖拉,把食欲化成前進的動力。

找了一圈都沒看見木箱子,尋不到放書的地方,她幹脆把那一摞東西堆在了一架馬車上,自己摸去廚房吃午飯。

葉央自己的東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她老爹想把人送回京城,所以葉央那間小屋現在才沒什麽擺設。省了不少事的丫鬟小厮随意填了填肚子又要去幹活兒,看見大小姐邁進廚房揉着被燒掉一半的頭發找吃的,行禮後才出去。

看着很恭敬,實際上對葉央能躲多遠躲多遠。

今天的午飯總算從白面條換成了白饅頭,屋檐下沒挂臘肉,也沒有活魚青菜。葉央尋摸到一碟鹹菜,舀了兩瓢水,勉強吃了幾口。

“哎,我……我娘呢?”她拉住最後一個離開廚房的小丫鬟問話。

對方約有十五六歲,聽見葉央叫自己愁眉苦臉地轉身,一副倒了八輩子黴的模樣道:“回姑娘話,夫人不到午時便出了門,說是清點重傷的将士人數,等入了夜一并帶走。”

真是憂國憂民的賢內助。葉央點了點頭,眼神專注地落在啃了一半的饅頭上,小丫鬟就如獲大赦地飛奔出門,然後就再沒半個人敢進廚房了。

她為自己的人際關系感到遺憾,卻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初來乍到的程序員葉央很難扮演一個自小看着兵法長大的英雄少女,越少人接觸就越難露餡。

而且整個将軍府一般沒人敢主動招惹她,能裝看不見最好,正面碰上了也盡量減少動作省的被點名。從前的西疆葉府大小姐就像只野慣了的貓,一天裏只有早中晚三頓飯會準時地出現在飯桌旁,其他時間就沒人知道去哪兒閑逛了。

吃過飯,葉央琢磨了一下,估計能用上自己的地方很少,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回小屋呆着吧,頂着一腦袋焦黃的頭發到處跑也不是事兒。

不過在府裏轉了一圈卻迷了路,周圍的景物看着熟悉,就是一直找不到她的院子在哪裏,只好貼着牆慢慢走,想着總能找到一條出路。

将軍府的牆很高,葉央走在陰影裏,眼前突然垂下了一條紅色的飄帶,微微舞動在風中。

她不由得站住,伸手摸了摸飄帶,絲質的觸感非常光滑。

“愣什麽吶。”

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葉央順着聲音下意識擡頭望去。院牆上坐了個人,正皺着眉看她,身上一件大紅色廣袖衣袍,前後都繡着金線,長發烏黑散落在肩頭,戴了不少白骨頭飾。

說不上多大年紀的紅衣男人換了個坐姿,撇嘴:“又是這副樣子,小丫頭傲氣什麽,還真以為那庫支軍營是你一個人燒的?”

☆、師父

冷清的将軍府牆頭多了個大男人,還穿着非常惹眼的紅衣服。這一幕若是出現在午夜,葉央可能還有心情喊一句:“鬧鬼啦——”

但現在是大白天,午後的太陽已經有些刺眼,男人的皮膚也不夠蒼白,呈現出非常健康的麥色,兩根指頭還在擺弄頭上的飾物。

葉央很緊張。

因為那人和她說話的語氣很熟稔,可她不認識對方。他說“還真以為那庫支軍營是你一個人燒的”,就證明兩人關系匪淺。目前掌握的名字除了她親娘,就只有陳婆婆葉晴芷,和一個叫宛娘的女子,哪個都跟紅衣男人對不上號。

“別在底下站着,上來吧。”他拍了拍身邊的牆頭,動作間紅衣廣袖又在風中晃悠。

葉央的眼睛生的很好,清澈銳利黑白分明,眯起來看東西的時候總讓人覺得有股壓倒性的感覺,統稱“傲氣”。

一上一下,紅衣男人直視着她傲氣的眼神,催促道:“不是教你了麽……哈哈哈你怎麽被燒成這副樣子了!”他終于看清葉央卷曲的頭發,一邊捶着牆一邊狂笑。

……太可惡了,沒聽說過不能揭人短嗎!

葉央暗自咬牙,飛速運轉處理信息的大腦終于有了結果,試探地喊了一句:“……師父?”

對方說教過她,那兩人應該就是這種關系吧。

果然,紅衣男人的表情顯得很滿意,耐心等徒弟爬上牆頭,葉央又道:“這個……師父,大白天的,你坐牆頭太顯眼了,要不還是下來吧。”

葉央手搭涼棚遮住日光,保持着仰頭眯眼的姿勢,緊張裏又多了無奈。

或許從前的她能跳上三米多高的院牆,但葉央現在不能啊!就算想爬上去也得借梯子,萬一對方再追問她答不上來的問題怎麽辦!

建議很有道理,紅衣男人點點頭縱身一躍,像只巨鳥一樣輕飄飄落地,站在她旁邊,看着葉央滿腦袋的枯黃頭發繼續笑:“聽說你傷的很重,早知道這樣,就不帶你玩兒了。”

他指的應該是火燒庫支糧草的事,葉央隐約記得當時的情況之險,沒想到在真正的強人眼裏就跟玩一樣。這麽看來,她以為的“英雄少女”也不是強到逆天,那場壯舉是兩個人共同完成的。

不過也對,一個九歲出頭的小孩子,怎麽可能自己從老爹布置的護送隊伍中逃回定城,而沒有幫手呢?

作為将軍府的嫡出大小姐,三個哥哥都在京城,目前家裏只有她一個孩子受盡寵愛,打小被老爹用兵法謀略熏陶長大,又有個看上去極其不正經的師父……想乖巧懂事都難!

紅衣師父對将軍府很熟悉,七拐八繞越過閑雜人等的視線,帶葉央一路拐回了她的小院,指着院子裏落了灰的竹架說:“這些天沒下功夫吧?”

葉央用乞求的眼神看他,“師父,我後腦勺還疼呢。”之前她以為那個竹架的作用是晾衣服,還納悶為什麽搭得如此結實,現在看來是給她架腿練功的。

“疼一下又不會死。”非常不體貼徒弟的師父往小院當中用來乘涼的石凳上一坐,指使葉央幹活,“去給我倒點茶,再拿幾個果子。”

“沒有茶,也沒有果子。”葉央冷眼看他。現在她的房間裏除了基礎家具什麽也沒有,連續吃了好幾頓白面條,自己還營養不良呢。

紅衣師父很不滿意,指頭敲着面前石桌,“大老遠跑來看你,就這麽招待我!上回不還是你爹藏了好幾年的女兒紅嗎,結果你喝的比我都多!”

沾酒必醉的葉央……很無辜,然後一陣憤怒。這具身體才九歲啊你們這些大人是怎麽照看的小孩子!爹不管娘不問還認識個不正派的男人真的沒問題嗎!

“我現在戒酒了。”葉央決定洗心革面和不正派的朋友劃清界限。

紅衣師父略略挑眉,足足盯着她半盞茶,才嘀咕一句:“總覺得你比以前……”

後幾個字葉央沒聽清,也驚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自己裝的不像,不過師父對細枝末節的事不關心,下巴支在石桌上道:“你就要走了吧。”

話題驀地沉重起來。

葉央跟着坐在他旁邊的石凳上,緩緩點頭:“聽說是入夜,寅時動身。”淩晨兩點開後城門,讓百姓紛紛遷離西疆,不許打火把,那時離天明尚早,雖然看不清路,但好處是庫支也看不清,只要他們舉着火把來追,就是夜裏最顯眼的存在。

而且雁回長廊的六座城池是一字排開,左邊同烏斯有高大山脈阻隔不必擔心敵人,右邊的庫支還在城外百裏遠,想要繞個大圈子跑到定城後城門要花費不少時間,只消平安出城和趕來支援的大軍彙合,一路便能平安。

長這麽大葉央還是頭次經歷戰亂遷移的情況,有些新奇和不安。

“誰讓你坐了,為師坐着,你就應該站着。”紅衣男人一只手提着葉央後脖子把人拎起來,揮揮手趕蒼蠅似的,“去,活動活動腿腳。”

葉央不得不走到竹架旁邊,把一條腿搭了上去。

她的身體倒靈巧得很,壓腿時沒有想象中的疼痛,正在機械性地重複動作,後腦勺突然一陣涼風拂過,吹得葉央心底發毛,然後一顆石子結結實實地砸上她的傷處。

“嘶——”葉央疼得抽了口氣,單腿蹦跶着轉身怒視師父。

後者已經扔出第二顆石子,她急忙仰面下腰躲避,石子撞上了竹竿,發出咚的一聲,葉央挂在架子上的左腿也感覺到了顫動。

她……她剛剛只有一條腿站在地上還完成了彎腰的動作?強悍的運動天賦和靈活身體讓葉央很驚喜,上輩子辦張健身卡用了兩次就全身酸痛再也沒去過,畢竟程序員是不需要跑跑跳跳的。

不過這不是重點。

“你幹嘛用石頭砸我!”葉央怒氣沖沖地折回師父身邊。

“都說了不許頂嘴!”紅衣男人一巴掌就把葉府為禍鄉裏的大小姐拍在了地上,沒等葉央提高嗓門,自己先換了一副傷感的神态,“那日庫支圍城,我眼看不好,就找了你做幫手,想着燒了他們的糧草營,沒料到險些害你葬身火海……我去救你時,你已經沒氣了,還好命大,自己又緩過來。”

葉央從地上爬起來,不明白他說這個幹什麽,但有一些細節能和自己隐約的記憶吻合,看來師父當時的确在場。

“你這次是必須回京城了,一路上要多小心。與庫支一戰後或勝或敗,流民都會只多不少,西疆不是久留之地,去了京城,要聽大人的話,別得罪人,你爹娘不能時刻護着你。”紅衣男人語氣溫和,一字一句發自肺腑。他并不是很陰柔的長相,眉毛濃密上揚,身姿英挺,把一襲紅衣穿的火一樣熾熱。

葉央注意到,那件衣服前後用金線繡的似乎是某種猛獸,猙獰逼真。

“師父……不和我們一起走?”

紅衣人啊了一聲,淡笑道:“我怎麽能離開。”

我又不知道你為什麽不能離開。她在肚子裏嘀咕一句,到底沒說出來,只感嘆:“剛來就要走,有點不習慣啊……”

“剛來?”師父疑惑,側身看着她。

“剛、剛回來!”葉央可不敢說是剛穿越來。在這個地方還沒混熟,誰都不認得,連府裏有幾個去處都不知道就要走,還是以“流民”的身份離開。

不過換個想法,在這裏強裝成“葉央”總不自在,不如到新去處安心做自己。

這麽一琢磨,離開也挺好的!

紅衣人看着她忽喜忽憂的模樣,笑意更深,然後輕咳了兩聲:“愣着幹嘛,別偷懶!”

葉央一縮脖子,自覺地去活動筋骨。當程序員的時候天天對着電腦,都快得上頸椎病了,還是天天加班沒工夫活動,現在好不容易能閑下來,她一會兒踢踢腿,一會兒扭扭腰,擡起頭看明亮湛藍的天空。

柔軟靈活,耳聰目明,葉央發誓要好好珍惜這具身體。而真正的葉府大小姐……恐怕在火燒庫支糧草時就被煙氣熏死了吧。

不管怎麽說,她白得了一條命,絕對不能輕易辜負。

“葉央。”師父毫不愛惜自己張揚的紅衣,幹脆躺在了不大的石桌上,翹着腿狀若神游,和她看同一片天空,“要下雨了。”

是嗎?葉央狐疑地望着萬裏無雲的晴天,對他的話表示懷疑。

“下雨了……哈哈,下雨了!”紅衣人說着說着居然笑起來,聲音清亮,“去給我倒杯茶,再拿幾個果子。”

轉動腰腿時葉央咬牙:“都說了,沒有茶也沒有果子!”

“……沒有什麽?”

稚嫩的女童聲音在院子門口響起,葉央驚得差點把腰閃了,下意識去看,葉晴芷豆腐一樣的小臉探出半個,正怯怯地打量她。

“什麽都沒有。”葉央趕緊走過去看這小女孩跑來幹嘛,走到一半又想起師父還在,急忙回頭,可石桌上幹幹淨淨,再打量四周,連半抹紅色也無。

……跑得挺快,一看就是個高手。

直覺告訴葉央,這個師父是她的秘密,恐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所以她也不打算對別人提起。

葉晴芷只比她小了三歲,個子卻矮很多,葉央蹲下和她說話,笑着問:“你來找我?”

估計小晴芷沒和微笑的葉央交談過,一開始有些不自在,過會兒才昂首道:“我和我娘已經收拾好了,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府裏,所以來知會你一聲。”

她對葉央的态度很複雜,敬畏和不屑都有,就像小孩子看見了比自己大還比自己厲害的哥哥姐姐,有點想表示“我也長大了才不紮堆呢”,又很想同他們一起玩兒。

“好,我知道了。”葉央想伸手摸她頭頂,卻被躲開。

摸了個空,她幹脆一只手按住葉晴芷的肩膀,另一只手狠狠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心态已經恢複到上輩子二十七八的自己,看見小孩子就覺得喜歡,還得逞地又笑了幾聲。

手感毛茸茸的,不錯。

“你……”葉晴芷嘴巴一癟,精致的小臉皺了起來,“你從來沒摸過我的頭。”

葉央看她都快哭了,心裏叫苦:古代小孩子不會這麽脆弱吧,這就要掉眼淚?趕緊哄道:“不摸了不摸了!”

葉晴芷繼續抖落委屈:“你還讓我滾遠一點,說我是不識字的……”

內心崩潰,葉央痛苦地扶額。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這具身體,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烈士遺孤

換到現代,葉晴芷也就是剛上小學的年紀,在這兒指責她欺負弱小,像一盆冰水迎面潑過來,讓葉央每一根發絲都滴着愧疚。

不管怎麽說,讓人家滾的确是缺乏文化熏陶的表現。

葉央決定亡羊補牢,把葉晴芷抱在懷裏拍了拍後背,徹底化身為和煦如日光的溫柔大姐姐,“以後不會,我保證。也不提你識字的事兒了!”

葉晴芷驚愕又欣喜地看她,睫毛上挂着淚珠,呆呆道:“你屋裏……有個紅色的東西跑出來了。”

完了,是師父。

剛剛葉晴芷進門時,由于角度關系,應該看不見葉央背後石桌上的紅衣男人,原來他一瞬間跑進了葉央屋裏,沖出來時卻不幸被發現。

葉央有心隐瞞,趕緊把話題岔開:“咱還是接着說你不識字的事兒吧。”

“哇——”葉晴芷哭的更兇了。

西疆的雁回長廊,尤其是定城,以邊貿為主,文化底蘊不太濃厚,各家各戶除了種地就是經商,看算盤珠子比書墨親切多了,自然忽視基礎教育。葉央是她爹娘從小教起來的,葉晴芷就沒那個好運氣。

小孩子變臉比翻書還快,葉央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哄她,加上十二分的誠懇保證,終于讓葉晴芷不再掉眼淚,把人領進了自己房間。

她的卧房似乎又被打掃了一邊,床褥不帶走所以收進櫃子,顯得更加空曠簡陋。櫃子裏,梳妝臺,都空空一片,只有桌上放了一壇酒,六七個紅皮杏子。

這東西葉央走的時候還沒有,不是她娘留的就是她師父——不過做娘親的肯定不會讓未及笄的女兒喝酒,肯定就是紅衣師父了。

葉央把小晴芷帶去桌邊圓凳上坐着,給了她兩個杏子,正用一副嫌棄臉把酒壇子挪到桌腳的時候,發現上面的泥封是碎的。

她低頭聞了聞,并不見酒味,卻隐隐有冷冽清香,試探着嘗了一口,發現是極甘甜的泉水,和自己中午在廚房喝的堿味很重的井水不同。

“還真有心……”想到紅衣師父理所應當指使她的态度,葉央實打實地感動了一把,情緒這麽激動更多的原因是看見水果——終于能改善夥食了!

葉晴芷雙手捧着兩個杏子,手肘支在桌面上,半天不敢動,還是葉央笑眯眯地催了又催,才咬下第一小口。

看見水果眼睛都綠了,但她也不會沒出息到和孩子搶東西,只吃了兩個酸甜可口的杏子,便作罷,繼續裝和藹可親的大姐姐,“晴芷,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小晴芷搖搖頭,又點點頭,“只會一個字。”

聲音越來越小,看她的眼神也怯生生的,生怕挨罵。記得原來鼓起勇氣和葉央說話,那種冷冷的誰也看不上的眼神讓她每每無地自容。

天生一張傲慢臉讓葉央打開小晴芷心門的過程分外艱難,不過對方也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怎麽能逃過葉央這種活了兩輩子的,沒多久就為了顯得自己同葉央一樣能幹,用食指沾着壇子裏的泉水,在桌上寫了一個“葉”字。

“這是我的名字。”葉晴芷指着那個字,又指指自己。

葉央遞過去最後一個紅皮杏子,在她小口小口啃的時候,也沾水在那個“葉”後面寫了一個“晴”,攬過葉晴芷指給她看,“第二個字。”

小晴芷愣了下,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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