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止疼
第二天早上不消六點鐘, 葉皖就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病床上的許程溪還雙眼緊閉睡的踏實,不禁微微有些困惑的皺了皺眉。
醫生不是說過麻藥勁兒過了他會醒的麽?怎麽許程溪睡的這麽實誠?他昨天夜裏一會兒睡一會醒,輾轉反側了好幾次,可每次醒來看到許程溪都是閉着眼睛的, 他難道傷口不疼麽?
葉皖忍不住輕輕叫了他一聲:“許程溪?”
然而話音剛落,許程溪沒有反應呢, VIP病房的門就被‘咚咚’敲響了。規整細微的敲門聲在清晨空曠的房間裏尤為明顯,葉皖愣了一下,心想着誰會這麽早過來, 站起身子忍着全身酸疼的麻木感挪過去開門——
結果一開門就被提着保溫桶的連雲熙吓了一跳。
“小葉。”連雲熙起了個大早, 那張精致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疲倦的模樣,反而是神采奕奕,見到葉皖一雙眼睛彎了彎:“起的好早呀。”
“不早。”葉皖連忙結果她手中的保溫桶,低聲說着:“阿姨,許程溪他還沒醒呢。”
“還沒醒?”連雲熙眨了眨眼, 略帶幾分詫異的模樣:“是一直沒有醒麽?”
想到自己夜裏幾次醒來的畫面, 葉皖果斷推算道:“是的。”
連雲熙:“......”
許程溪這小子有病吧?沒事兒裝睡幹什麽?慫成這樣?連雲熙忍着笑,慢條斯理的踩着高跟鞋走到許程溪的病床邊, 然後再葉皖詫異的目光中果斷伸出兩根細長的手指——給了許程溪一個腦瓜崩!
伴随着清脆的聲音, 許程溪睜開眼睛, 瞧着連雲熙無奈的說了句:“媽。”
“媽媽不是故意打你的。”連雲熙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振振有詞:“是醫生說你過了麻藥勁兒要檢查,睡久了不好哦。”
許程溪:“......”
“不過你昨晚一夜沒醒麽?”連雲熙故意問着:“傷口不疼?”
許程溪精疲力盡的瞪了她一眼,然後把目光掃向一旁站着的葉皖, 故作不知的輕聲問:“你在這兒陪了我一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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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蒼白清隽的臉上因為傷病還攜帶着一絲脆弱,一雙眸子卻晶亮晶亮的,看着葉皖輕聲問的時候自帶一種‘深情款款’的感覺。連雲熙在一邊看着,感覺都有點看不下去了——怪不得他兒子會被小葉子踢到胃出血,整天這種教科書式的裝可憐哄騙別人,要是被人發現的時候可不得生氣麽?
只是葉皖現在無暇思考許程溪是不是裝可憐的這個問題了,他只覺得在連雲熙面前被許程溪這麽一問有點不好意思,只得胡亂的點了點頭。
“是啊,你可得好好謝謝小葉呢。”連雲熙打開保溫桶,用随身攜帶的勺子和碗盛了兩碗湯出來,對着許程溪笑眯眯道:“昨天公司有事,你哥早早就去處理了,多虧小葉在這兒陪你。”
葉皖:“......”
他在這兒眼睜睜的看着連雲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忽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結果半天沒等憋出來一個屁呢,就見連雲熙沖他招手:“小葉也過來喝點湯,郭醫生說程溪這半個月最好只吃流食,所以就只能委屈我親自下廚幫你煲湯啦。”
許程溪:“其實家裏陳姨煲的湯挺好的,真的。”
奈何幾年以來連雲熙都對自己的廚藝有着‘蜜汁執着’,一點也不采納許程溪的意見,直接就當成耳旁風忽略了。
“對了程溪。”兩個小夥子喝湯的時候,連雲熙瞄了一眼葉皖清秀白淨的側臉,忽然說:“郭醫生說你得住十天左右的醫院,我一會兒幫你請個護工來吧。”
聞言,葉皖拿着湯匙的手指一頓,擡眼看向許程溪,只見他皺了皺眉,拒絕:“不用,叫陳姨過來陪幾天就行。”
“我知道你不喜歡陌生人的碰觸。”連雲熙有點可惜的說:“但陳阿姨孫子這兩天來玩了,她請假帶孩子去了。”
“......”許程溪面無表情的說:“那就讓劉叔。”
連雲熙:“劉司機得給你爸爸開車,哪有時間過來陪你啊。”
“......”
“哦,你也不要指望我。”連雲熙狀似無奈的嘆了口氣,說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你媽媽我不會照顧人的。”
“那個,阿姨。”葉皖終于找到時機插話,忍不住開口:“我來陪護吧。”
許程溪聞言,轉頭看向他。
“啊,真的麽?”雖然等的就是這句話,但連雲熙依然假裝很驚喜的看向葉皖:“不會耽誤你學習麽?”
“沒關系。”雖然沒兩天就開學了,但葉皖仍舊點了點頭:“我課不是很多。”
人是他打傷的,葉皖覺得理應應該自己負責到底。雖然他不能時時刻刻陪在這裏,但許程溪也并非那種斷胳膊斷腿完全失去自理能力,他覺得應該沒問題的。
“那就這樣吧。”許程溪喝完碗裏的最後一口湯,把碗遞給連雲熙,看着葉皖的黑色瞳孔裏閃過一絲笑意:“麻煩你了。”
連雲熙待到将近八點才離開,她在這裏有個女性緩和氣氛熱熱鬧鬧的還好點,一走了就剩下他和許程溪兩個人時葉皖就不免覺得有些尴尬。正巧趕上護士來拔針,葉皖拿着棉球低頭幫他按手背上冒血珠的傷口時,就聽到許程溪清淡的聲音——
“我最近飲食不太規律,幾個大手術都連上了。”許程溪頓了一下,微微低頭看着葉皖輕顫的睫毛,聲音帶了一絲安撫:“偶爾還會喝兩杯酒,所以即使可能沒有你那一腳,也會胃出血的。”
“......你是醫生。”葉皖半晌後才開口,淡淡的聲音裏聽不出來什麽情緒:“怎麽可能知錯犯錯。”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再費心安慰他了。葉皖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許程溪撒謊騙人氣他的時候自己覺得他該打,打死都不可惜,但真把他打傷了之後,除了過意不去......竟然還有一絲不甚明顯的心疼在蔓延。
真是見了鬼了。
“你是律師。”許程溪看了一眼他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投之以桃的調侃:“明明知道打人是犯法,卻知法犯法。”
“有的時候,很多事情不是憑借理智就能決定的,還有......心情。”
他們這段時間的心情,都已經不受理智支配了。葉皖這段時間酷似精分的心情和沖動完美被許程溪的話戳中,忍不住擡頭看向他——
“怎麽?”只是許程溪已經從短暫的‘哲學家’氛圍脫身了,又恢複成那溫柔調侃的模樣:“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
“......”葉皖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他明明應該是很疼的,卻偏偏跟話痨似的停不下嘴,要是按照以往葉皖早就走了,可現在......他卻莫名感受到了許程溪似乎也不想往日那麽淡定,喋喋不休中多了一絲惴惴不安。
許程溪修長的手指不自覺的按住腹部,蒼白的唇和沒有血色的臉幾乎融為一體,輕輕扯了一下:“沒事,不疼。”
這個時候故作堅強的賣慘是讓人心疼的最好時機,許程溪怎麽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嘴上說着不疼,可眉梢眼角卻恰到好處的透露出幾分‘勉強’來,讓人怎麽看都感覺是疼的樣子。
果然,葉皖見他這個模樣,眉宇間清晰的劃過一絲內疚,很容易就被許程溪捕捉到了。只見他抿了抿唇,随後拿出一張消毒濕紙巾仔仔細細的幫許程溪擦了擦修長的手指,似乎是在想該說什麽似的,半晌後才吞吞吐吐的開口——
“要不然.....我去問問郭醫生,給你開點止疼的藥吧。”
“不用了,不然......”許程溪一頓,側頭笑着看他:“你親我一口吧,沒準更管用。”
葉皖額角青筋直跳,壓低聲音隐忍着怒氣:“你能不能別胡言亂語?”
“好,我不說了。”許程溪也是生怕把用盡心機犧牲□□留下的人在氣走了,過了一句嘴瘾之後就乖巧的閉了嘴。
葉皖深吸一口氣,勉強‘心平氣和’的做着護工的事情——幫許程溪放熱水擦臉什麽的。只是用熨燙過的毛巾細細的擦着那張宛如瓷器一般精雕玉琢的臉,縱然葉皖扪心自問不是那種可以被美色所迷惑的人,也不免有些......色令智昏。
尤其是被許程溪那雙黑曜石般的雙眼一盯。
葉皖耳根莫名一熱,憤憤的用毛巾糊住他的雙眼——他覺得自己簡直有病,多此一舉,許程溪是胃出血,又不是手殘廢了,自己為什麽要幫他擦臉?!
“許醫生!”然而還沒等葉皖思索出來個所以然呢,并未上鎖的大門就‘砰’的一聲被重重的推開,随之而來的是一群魚貫而入的小護士和她們尖利的七嘴八舌——
“許醫生您沒事兒吧!”
“許醫生你怎麽會胃出血呢?你一定要趕緊好起來呀!科室需要你!”
“許醫生這是我親自炖煮了四個小時的鴿子湯,絕對軟爛不傷胃的。”
“......”
葉皖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少說也得十個八個的白衣小天使,整個人都僵硬了——于是他用手糊着許程溪的姿勢被其中一個靈通的雷達眼看見,頓時引起了不滿。
發現的小護士‘呀’的一下叫了起來:“這位先生,你幹嘛按着許醫生的臉?!”
葉皖:“......”
其他人也後知後覺的反過味來了,七嘴八舌的‘啊’‘呀’了起來,比KTV裏的唱歌聲還熱鬧——
“你怎麽能壓着許醫生呢?!”
“是啊是啊小心壓迫到胃!”
“先生麻煩你趕緊讓開一下好麽?”
別耽誤她們欣賞許醫生的帥臉才好!病美男什麽的太可以了嗚嗚嗚!
葉皖聽到她們‘義正言辭’的控訴感覺自己就如同一個帶惡人一樣,手腕一抖連忙把毛巾扔遠,無比羞恥的站到旁邊不擋着他們的視線。
許程溪看着眼前一群沒法穿自己衣服,只能在臉上下工夫打扮的争奇鬥豔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只覺得無奈——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也不過如此了,這下子葉皖肯定以為他在醫院無比招蜂引蝶呢。
自覺冤枉的許醫生也不好開口攆人,只得勉強笑着問:“我沒事......你們不用工作?”
“許醫生你別怕耽誤我們的工作。”小護士們自信滿滿的拍着胸脯:“現在不是我們的崗。”
啧,看來這些護士還是商量好一起組團來的。
“好,謝謝你們。”許程溪點了點頭,第一次感覺身兼‘三院第一美男子’這個名頭也挺煩人的,屁大點事兒就能傳遍全院,渲染的務必誇張——
“許醫生,你真的沒事麽?”護士們美眸眨巴眨巴,關懷的問:“夷醫生說你送來的時候都差點不行了,給我們擔心的一晚上沒睡好覺呢!”
在旁邊飲水機接水的葉皖一個手抖,手背被頓時被熱水燙了一下,他忍不住皺眉輕輕‘嘶’了一聲,內心不免有些憤憤的——許程溪這厮居然能讓這麽多人睡不着覺?!
“......”許程溪就這麽無意間發現了傳播謠言的罪魁禍首,面無表情的說:“沒這事兒,夷雲音故意詛咒我的。”
護士:“???”
許程溪:“你們去找他算賬吧。”
他四兩撥千斤的把矛頭轉到夷雲音那邊,一群被傷害了感情的護士們頓時憤憤不平的去了。
“你別誤會。”眼見着人都走了,許程溪轉頭對着葉皖一本正經的解釋了一句:“我不認識這幫小姑娘,她們都是跟着夷雲音瞎起哄的。”
“......”葉皖又無語又別扭:“你跟我說幹嘛?”
他才不在乎許程溪是不是醫院一枝花,骨科萬人迷呢!許程溪看着葉皖繃緊的下巴忍不住笑了笑,然而下一秒視線不小心轉移到他的手上,就笑不出來了。
“你手怎麽了?”看着他白皙的手背上像是被燙了一樣的明顯發紅,許程溪目光不禁沉了沉:“過來。”
葉皖怕他抻到傷口,下意識的走過去伸手給他看,無所謂的道:“剛才接水的時候燙了一下。”
許程溪眉頭微蹙:“馬虎。”
不待葉皖不服氣的反駁,他就拿起床頭的手機給夷雲音撥了個電話,在對方的嘶吼中只淡淡的說了一句——
“拿一管燙傷膏過來。”
......
在‘看護’許程溪的第一天,葉皖就可謂是見遍了醫院內部的‘人生百态’了。來看許程溪的人有特色各異滿面花癡的小護士,還有夷雲音和郭谌這樣白無遮攔進來就埋汰加調侃的損友,還有故作關懷實則總想擺點架子的院領導......以及見到許程溪就開罵的他師傅,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還有一群不知道從哪兒得知許醫生生病了的普通老百姓——全被許程溪醫治過的那種,齊刷刷的拿着果籃以及各種土特産過來探病了。
一時之間,幹淨的VIP病房仿佛變成了走門串親的菜市場,那叫一個烏煙瘴氣。葉皖大感頭疼,生怕許程溪術後第一天就勞累過度,光是客客氣氣的攆人就耗盡了全部心神。
好容易熬到晚上七點鐘,等‘伺候’着許程溪閉眼了之後,葉皖才逃荒了似的跑回了家——殚精竭慮,狼狽不堪。等他上了電梯異常‘狂野’的拿鑰匙開門後,本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宋陽舒見到葉皖整個人都愣了——
“......丸哥。”宋陽舒看着向來幹淨體面的葉皖現如今反複從難民營跑出來的模樣,顫巍巍的問:“您這莫名其妙消失加上不接電話的兩天一宿,是去災區獻溫暖了麽?”
他本來以為葉皖昨天怒氣沖沖去找許醫生算賬了一直沒回來,是兩個人在一起‘纏纏綿綿’了呢......現在看來并不是如此。
“沒有。”葉皖忍受不了這在醫院轱辘兩天的衣服了,皺眉邊脫邊說:“我去醫院了。”
“去醫院??”宋陽舒大驚:“去醫院幹啥?”
葉皖:“我不小心把許程溪踢胃出血了。”
‘咣當’一聲,宋陽舒整個人不小心從沙發上滾了下來——他本來以為他們家丸哥平日挂在嘴上的‘信不信我打死你’是吓唬人的,但沒想到他居然真有給人打死的本領啊!宋陽舒聽着葉皖平平淡淡,仿佛深藏功與名的說了這麽一句,在回憶一下許程溪那比葉皖高了十公分的身板......宋陽舒頓時感覺小命休矣。
葉皖:“你幹什麽呢?”
“沒沒沒......”宋陽舒磕磕巴巴的說:“丸哥,你原諒我平日裏對你的不敬吧。”
葉皖無語,半晌後才說:“是不小心的。”
宋陽舒看着葉皖疲憊的表情微微一愣,也難得正經起來:“到底怎麽了?”
“就,我沒想到會搞的那麽嚴重。”葉皖脫力似的靠在玄關上,修長的手撐着額頭,微微嘆了口氣。
就這一秒,葉皖突然感覺自己憋不住了,就不再想一個人強撐着了。他滿腹疑惑,真的想同一個人說一說。于是他看着宋陽舒,像是在講笑話似的:“在我給他踢到胃出血後,他說他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許哥終于通過用自己破敗的□□這招讓丸子心疼了23333
小松鼠就是個沙雕擔當,各位小可愛可千萬不要試圖理解他的腦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