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煩你

陳勝是一周前因為出了車禍而被送進來的一個病人, 今年二十三歲,兩個月前剛剛大學畢業。正是青春年少初出茅廬的旺盛年紀, 然而......腿傷的不輕。許程溪在急診給他主刀的時候, 心裏就有數了——這條腿,如果想要不受感染全須全尾的保住怕是夠嗆。

如果手術的過程中把小腿下半截截掉, 是最萬無一失的方案,防止感染可能擴大面積的危險。但是病人家屬不同意, 他們更想賭一把陳勝不會感染,從而整條腿都保住的可能性。就算以後有點跛腳, 起碼也是個整齊的不是?

醫院尊重陳勝家屬的決定, 做完手術就把病人轉到觀察室去觀察了。但這種以小博大的‘豪賭’最終還是失敗的風險更大, 陳勝的小腿在觀察的第六天,還是感染蔓延了,不截不行了。

本來只截十厘米左右就能行, 現如今為了安全起見, 将近一條小腿都保不住了。這樣的結局,許程溪不是不替他可惜的。因為陳勝醒來後自己不似家屬那般偏激,反倒是個相當樂觀積極的大男孩,就像每個對未來有着無盡幻想的青年。他下意識的就關照着陳勝, 也跟他事先說過這個問題, 然而——

“謝謝醫生。”陳勝笑了笑, 自己的眼睛裏也閃着一絲忐忑的堅定:“我知道這個決定有風險,但是......賭一把吧,我還是想要腿啊。”

只不過賭輸了而已, 雖然說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但年紀輕輕失去半條腿這種大事情,可能等許多許多年後回頭看,還是會覺得如同天塌了一樣恐怖。那個樂觀向上的少年,不知從此是會性情大變落寞下去,還是更加發奮圖強呢?

陳勝做好了輸的打算,但他的家人卻沒做好。不懂事的外行人想的都是——都好好的從手術室裏推出來一次了,憑什麽第二次進去腿又沒了呢?絕對是這段時間醫院看顧的不好,至于當時的諄諄提醒,各種勸解,權當做沒了一樣。

比起當事人來,他們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自然把滿腔的怒火和怨憤都發洩到醫院身上了。許程溪這種事情見的多了,就不奇怪了,也就可以理解這些家屬的心态,只是他還沒法做到他老師那個程度的心如止水。

再任由家屬漫罵的時候,許程溪心裏還是不免的有些替陳勝扼腕嘆息——已經這樣了,家裏人還不懂事,那小夥子得有多難過?然後,他就在近乎麻木的被推搡中看到一抹清瘦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竟然是還沒離開的葉皖,他目光堅定,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說——

“我是許程溪的私人律師。”

他......私人的。許程溪眉目微微一動,感覺剛剛麻木冷卻的心髒,又開始跳了。小朋友一直都不理他,可看到他被欺負了還是過來護着......葉皖真的太好了。

“葉皖。”眼看着葉皖同一群神情激憤的家屬舌戰群儒,許程溪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身處修長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輕聲道:“站到我後面。”

現在醫鬧猖狂跋扈,動手的特別多,陳勝的家屬現在又在情緒崩潰的環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動手了。許程溪可不想讓葉皖無辜受傷,強硬的把還沒說完不情不願的葉皖拉到伸手,看着臉紅脖子粗的傻大個清了清嗓子,同不耐煩的吳醫生對視了一眼,淡聲開口——

“律師事務所走出醫院南門左轉三百米,有三四家供你們打官司起訴,別在醫院手術室門口鬧事。”

他的話不合規定,已經做好了被通報批評的準備了。

保安出動暫時性的把陳勝家人‘勸’走後,許程溪不顧吳醫生的拉扯,硬是跟着葉皖頭也不回的背影蹭到了電梯口,死皮賴臉的要送人家。

Advertisement

“這邊不好打車。”許程溪就跟葉皖沒來過三院一樣,看了眼手表還沒到打卡時間,就睜眼說瞎話:“我送你吧。”

“別跟着我。”葉皖皺眉,側頭看向他滿眼嫌棄:“誰讓你跟我說話了?”

許程溪:“......”

“昨天晚上不是說過了麽,暫時別讓我見到你。”葉皖哼了一聲:“煩你。”

次奧,他還以為剛剛葉皖的舉動......是已經原諒他了呢,原來壓根就還沒有消氣。許程溪懵逼了一瞬,又再次卑微了,弱弱的問:“你、你還在生氣啊?”

“沒有。”葉皖搖了搖頭,在許程溪剛剛放松下來的眼神中淡淡的補充了一句:“我不跟不重要的人生氣。”

許程溪:“......”

紮心了老鐵。

“那,你還當我律師麽?”眼看着電梯走走停停的快到了,許程溪急急忙忙的找了個借口跟他攀關系:“他們會起訴我的!”

這次這個醫鬧可不是他找人扮演的,而是真的。葉皖有些嘲笑的揚了揚嘴角,反唇譏諷:“許醫生,你什麽樣的律師請不到?我剛才只是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觸碰法律罷了。”

這是律師本能,才不是關心許程溪呢!

“不,我就信你。”許程溪盯着他,頗為固執的說:“只要你幫我......價錢随便開。”

把他工資卡要過去都沒問題啊!然而對于他的工資卡,葉皖是毫無興趣的,他只是不耐煩的涼涼瞄了一眼許程溪,高冷的一點頭:“再說吧。”

然後就坐着電梯走了。

一進電梯,葉皖剛剛還亘古不變的冷庫表情就一下子崩了——艹,他真是有病啊!管許程溪去死幹什麽?自己怎麽就沒點教訓呢?

他這次一定要不理許程溪,就算他跪下來求也不理!

于是打定了主意的葉皖在周一上班時,在事務所的早間晨讀本市事件報的時候,就聽到宋陽舒朗聲誦讀:“據報道,本市三院骨科一男子因不滿手術結果把主治醫打成重傷......”

本市三院骨科?葉皖心中頓時‘咯噔’一聲,三兩步上前搶過宋陽舒手中的報紙,自己看到了下面的話:[且該男子大放厥詞如果就診過的醫護人員不給個說法,将二次尋滋挑事,該被打醫生據知情人報道頭部受傷,縫了三針,具體情況本報紙将持續為您報道。]

頭被打破了縫三針?葉皖想到這兩天沒出現在他面前,僅僅是每天定時定點手機微信騷擾的許程溪,捏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

“丸子?咋的了?”宋陽舒手中的報紙突然被他搶過去,眼睜睜的看着葉皖驟然變的難看的臉色,吓了一跳:“你怎麽......”

然後他想到報紙上的內容,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什麽。

“卧槽。”宋陽舒一愣,忍不住驚叫出聲:“三院骨科,該不會是許醫生吧?”

“嗯?”旁邊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聽到忽然出現新人物,懵逼的問:“誰是許醫生?”

“......”

“那個,你別着急。”宋陽舒拍了拍葉皖的肩膀安慰道:“不一定就是許醫生,我打電話給夷雲音那貨問問哈。”

“不,別問,跟我沒什麽關系。”葉皖回神,連忙阻止了他,嘴硬道:“上班吧。”

宋陽舒納悶:“你不擔心嗎?”

可他剛剛明明看到葉皖皺眉頭了。

“嗯。”不想重蹈覆轍被許程溪繼續‘套路’的葉皖這次異常堅定的點了點頭,故作無事的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後打開電腦,照常上班。

他不能每次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惦記着許程溪,總這麽心軟的話就萬劫不複了。莫說被打的那個人不一定是他,就算是......縫個三針也死不了人,還遠不如上次被他踢到胃出血嚴重呢。

只是這時間地點都過于巧合,葉皖雖然逼着不想這破事兒,但難免還是有點心神不寧。尤其是宋陽舒那個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好像許程溪是他的偶像一樣,一直在旁邊跟座位上跟不明所以的陳浩空絮絮叨叨——

“就那個被打的醫生我可能認識哦。”

“哎呦還沒問到呢,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我認識的醫生,不過現在醫護關系這麽緊張都來這幫不講理的病人家屬!”

“醫生也不是神,哪能都藥到病除啊,啧啧,都說醫生這工作越老越吃香,要我看啊真不好幹。”

聽到此處,葉皖低垂的長睫微微一顫,心想可不是麽,醫生這個職業可以說是正兒八經的高危職業了。就和老師一樣,受人尊敬的同時也被人懷疑着,因為每個人的感官和悲喜各不相同,這種掌握着生命和三觀教育的職業就像一把雙人間一樣。

高危職業。

葉皖不自覺就想到早上的時候,許程溪聽到醫院鈴聲一剎那就睜開的雙眼,和手腕淤青也一秒不等的回到手術室......就覺得那些家屬之所以能鬧出的出來還真是沒有良心。

生氣雖生氣,許程溪雖然不是人是狗,但職業精神絕對是沒得說的。

“丸子丸子,我剛給夷雲音打電話了,他說他剛下手術臺也不知道!”宋陽舒興致勃勃的問:“下班後一起去看看啊?”

不待葉皖拒絕,宋陽舒就又說了一句:“夷雲音說他們科最近也有鬧事的,前兩天還有個老頭昨晚手術說自己屁股松了家屬來找事兒,把他也給揍了。”

葉皖:“......”

“丸哥你武力值高。”宋陽舒一本正經的看着他,哀求道:“去保護我們一下吧。”

這到底是醫院還是散打集中營?葉皖也顧不上宋陽舒語言粗鄙,認真的想了半晌後一點頭,說了一句:“把小王和小黃也帶上。”

這是葉皖回國那天在機場撿到的幾個黃毛白毛,現在正在事務所當菜雞保安。

宋陽舒納悶:“帶上他倆幹啥?”

葉皖收斂了眉眼,一本正經的淡淡說了句:“送給別人當保镖去。”

“啊?”宋陽舒不敢置信的問:“你說真的假的,就他倆?”

說起這件事來,其實事務所的好多人都是憤怒的——這幾個白毛黃毛,不知道是不是葉皖剛剛回國後突然下了個鄉,從哪個犄角旮旯揀來的幾個貨,生的身強體壯挺唬人的,實際上簡直就是幾個菜鳥。

名義上是保安,其實就會簡簡單單的吓唬人,遇事差點讓律師保護他們了......

但葉皖卻認為這幾個人鄉下出身開除他們就等于歧視,愣是善心大發的留下來他們也就算了,現在還要把他們送去給別人丢人?

“嗯。”葉皖點了點頭,心裏覺得這是把王超黃瀚他們招來之後自己做的最正确的決定了——

“有個人,就得讓他們保護。”

作者有話要說:  葉皖:忽然就想到一個讓許程溪痛苦的好主意了呢。

各位小天使,危機關口大家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少出門,出門一定要帶口罩做好防護措施,為了自己為了他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