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唐翹這幾個月開心的忘乎所以，早已把高啓年定的一月之期忘到腦後，現在已經過去很久，該來的終究要來，不過看到屏幕上哪三個字時，還是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幾秒鐘內，唐翹表情十分豐富。
季峰見她盯着屏幕皺眉頭，認識這麽久以來，那種近乎于憤恨的表情第一次出現在原本明媚的臉上，止不住好奇會是誰打來的，竟讓她糾結遲遲不肯接聽，稍微側了側頭，于是他看見上面的名字。
唐翹早已把來電備注由‘高叔叔’改成‘高啓年’，那個親近的稱呼他不配，曾經一度帶給她家庭溫暖的男人在她心中早已變成殺人惡魔，避之不及又深惡痛疾。
鈴聲響了七八聲後，唐翹終于接起。
她屏住呼吸沒說話，相對那邊卻目的性明确，他說“翹翹，今晚我來接你回家。”
高啓年面對唐翹從來都很溫柔，只言語間會透出不容置疑的強硬，這次同樣，只是傳達并不是商量。
唐翹調整呼吸，讓語氣不要太僵硬“高，高叔叔，您不用過來了，我在這裏住的很好，不想回去。”
那邊沉默兩秒，口氣仍然親切卻透出不怒自威的壓迫感；“翹翹，不要在鬧脾氣，你在外面已經住了太久，我最近很忙，只有今晚有時間。”
“真的不用。”她明顯有些慌張：“當初我媽媽買下這房子就是給我來住...我不回去。”
耳邊許久沒有回應，幾不可聞的喘息卻讓唐翹不寒而栗，和藹可親的表象被幾分冷硬取代：“唐翹，我沒有時間跟你胡鬧，我是你的法定監護人，住哪裏由不得你，給你一下午時間收拾東西，晚上去接你。”
唐翹放下電話，渾身力氣仿佛被抽幹，茫然盯着早已熄滅的屏幕，站了許久卻不自知。一定是她過的太歡快，所以現在老天故意懲罰她，讓她再次掉入虎口，時刻提醒要記得母親的死。
季峰交疊雙腿倚靠沙發一角，眼前女孩魂不守舍，接完電話整張小臉慘白沒血色，表情有些頹然。依照只言片語，稍微琢磨不難猜出大概。
但有些地方他不理解，他想知道唐翹為什麽害怕高啓年？在高啓年第一次到訪時，季峰就有所察覺，當時唐翹站在門口局促不安，眼神寫滿警惕，不斷往後挫步子，他記得，唐翹同樣說過自己不想回去。
而且按照之前對尚投案件的了解，唐翹一直住在高宅，怎會無故搬出來獨住呢？
“高啓年的電話？”他問。
她被唐突聲音吓一跳，“你還沒走？”唐翹低頭過去坐他旁邊，反應一下：“...你怎麽認識高啓年？”
“打過交道。”他看她：“為什麽那麽怕他？”
“他不是好人。”唐翹脫口而出。
“你不想回去...或許我有辦法。”
季峰一時愣住，這句話像沒經大腦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他用幾秒鐘糾結自己的初衷，最後選擇遵從本心。
唐翹神經繃的太緊，語調也帶幾分沉重，在他潛意識裏，她清亮的眸子永遠透着水光，是不谙世事的純淨；她的嘴角應該一直上揚，腮邊梨渦隐約可見；她的聲音脆生生，說出的話應該青春洋溢...
所以不适合，這種濃重表情她不适合。
季峰皎潔一笑；“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季峰的笑讓唐翹放松許多，不認為他真的會幫到自己卻又不由充滿期翼。
季峰先打了電話給江揚，江揚隸屬于T市經偵科，工作前曾就讀T大金融系，可以算是唐翹的半個師兄，只是畢業年頭早，彼此并不相識。
季峰撂下電話，唐翹已經猜到他的辦法，情緒由郁悶變得興奮，不禁又要翹起小尾巴。
唐翹跪坐，雙手支在沙發上，前傾身體靠近他，眼神充滿崇拜。
她的表現季峰很滿意，靠着椅背氣定神閑，忍不住翹起唇角，手機在指間繞來繞去。
“那麽...該提我的條件了？”
...拽吧，拽吧，唐翹讨好一笑：“別說三個，十個八個都沒問題，嘿嘿嘿...”
“第一個，別去騷擾肥貓，不許再抓那種髒兮兮的野貓回來。”
雖然有點奇怪，關鍵時刻，也不容她追究緣由，她小雞啄米“沒問題，沒問題...下一個...”
“下一個嘛...”
季峰問唐翹要了高啓年的電話，發給江揚。
沒一會，江揚電話打過來，告訴他一切搞定。
唐翹搶過電話，問他是怎麽做到的。
江揚賣關子，逗了她一會才倒出原話。
“前些天我的本科導師曾拜托給我幾名學生做暑期實踐，恰巧令千金也在其中，我們經濟調查科剛好和季隊那邊聯合調查同一個案件，唐翹被安排在這次案件當中，住的近方便工作，所以我特地為唐翹請假...高先生放心，她只負責文案整理，不會有任何危險...”
***
高啓年放下電話，擔憂之餘并沒有理由不答應，勉強點頭同意。
唐翹近一段的态度，讓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她在他面前向來乖巧，雖然從未改口叫他爸爸，這點反倒讓他稱心，多年來高啓年看她慢慢長大，從剛來時躲在路萍身後拽衣角，聲音小小叫他高叔叔，到後來可以神采飛揚和他講學校趣事。她不像高安藝，唐翹體諒人，不任性，很窩心，一個細枝末節就會讓人很溫暖。
她記得住所有家人喜好，飯桌上默默把各種菜式調整順序，放在愛吃的人面前；家中夜晚有人未歸，會提醒傭人留門廊夜燈；家裏有人過生日包括傭人，即便沒禮物，但祝福短信一定是她最早發過去。
一點一滴，高啓年全部看在眼裏，她從不丁點的小丫頭逐漸出落的越發俏麗動人，要說他不動心那是假的。兩人無血緣，路萍死了，只不過口頭寄養關系，相差也不過十七歲，在他這沒什麽不可能。況且他相信唐翹對他的依賴順從，一切都已經心照不宣。
可是最近唐翹試圖脫離他掌控，想要獨立不說，對他态度也和之前大相徑庭，他已經敏感察覺有所不同，之前一直忙生意，唐翹已經在外住了很久，現在反倒說不想回來？
而且又和刑警隊的季峰、江揚等人混在一起。
他猜想莫非唐翹知曉些什麽，但是很快他又打消這個念頭，路萍已經死了很久，如果她有所發覺，沒有必要等到兩年之後才想起離開。
高啓年點起一根煙，将老板椅轉向辦公室的落地窗，窗外高樓鱗次栉比，廣告林立，他辦公室幾乎可以俯瞰T市最繁華的南京路，無論人或車都形如蝼蟻，仿佛一切均被他踩在腳下，他能輕松掌握全局。
高啓年眯起如鹫般精亮的眼，燃一半的煙在指尖碾碎，只要他高啓年想要的，勢在必得。
***
那邊，唐翹異常興奮，事情輕輕松松被季峰解決。
有那麽一刻，他幾乎變成唐翹心中男神，周邊散發着金色光圈，唐翹想把她當做大神供起來，早晚三注高香磕頭跪拜。
突然想到了什麽，問他“那個文案整理的工作有錢拿麽？”
“...”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個職位根本不存在。”
唐翹小小的失望一下，但是和不回高家的喜悅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她決定請季峰吃大餐以表謝意。
季峰腿腳走路還有些不便，出門又不能開車，唐翹嫌扶他麻煩，于是從樓下診所借來一輛輪椅。
季峰嘴角抽搐，難以置信指了指輪椅，讓他坐這玩意...想都別想。
兩人站在風中無聲對峙，接受無數路人的目光洗禮。
忍了兩分鐘，季峰終于扛不住，梗這臭臉妥協坐上輪椅。
唐翹笑拍他肩膀：“這才乖，出發喽...”
季峰聳肩甩掉她的手，別扭将臉扭向一邊。
唐翹心情很好，一路哼着小調，不忘熱情和鄰居們打招呼，剛搬來沒多久，聊天對象簡直老少皆宜。
她一路叽叽喳喳，不斷有目光投在季峰身上，他想被無視都難。
季峰咬着後槽牙：“...你可以閉嘴麽？”
“...”
直到進入餐廳，季峰臭臉才有所緩和，‘歐力派’是T市中級西餐廳，以唐翹的經濟狀況，可算下足本錢，誠意可見。季峰也不再挑剔，并且‘老懷安慰’認為自己那電話打的值。
唐翹在侍應引領下，将季峰推到清幽之處，又跑去交代一番，并先命人送來兩杯清水。
侍應放下清水，轉身要走。
季峰輕聲喚住他，手指翻過菜單：“頭盤要海鮮濃湯，主菜炭烤T骨牛扒配黑椒土豆...”
“先生，不好意思，沒有。”
季峰擡頭昵他一眼：“那換成炭烤西冷牛扒配炒蘑菇。”
“對不起這個也沒有。”
雖然侍應具有良好的職業操守，但面對一位需要女士買單的殘疾人士，還要假裝上流社會的高貴公子哥專挑貴的點，說實話并沒什麽好感，雖然面色依舊，心裏早已對季峰貶低對待了。
季峰隐約覺得這對話有些熟悉，想一想，像是幾年前特別火的一個小品，心說唐翹不會幼稚到這種橋段也會用上吧，卻沒想到現實比小品還要搞笑。
侍應為難的說“199元的團購，您剛才點的，套餐裏真沒有...”
...團購？而且是199，只要199哦！季峰只覺得唐翹欺騙了他感情。
唐翹一陣心驚，趕緊阻止“那什麽...去準備吧，不夠我們一會再點。”
侍應轉身欲走又被季峰叫住，跟他說話眼睛卻一直盯着唐翹：“團購裏包括什麽？”
“一份碳烤肉眼，一份黑椒牛柳炒意大利面 ，還有一份免費贈送的餐後小食。”
唐翹趕緊接話：“那什麽...我不是很餓，要不...全給你吃？”
...這口氣，還有點舍不得？
季峰憋一口悶氣，對面女孩臉蛋通紅，眼神囧囧左躲右閃，就是不敢看他。
...嗚嗚，她咬住手指，太丢人了。
季峰觀賞片刻她抓耳撓腮的表演，竟被氣笑了。
“剛才的團購取消，之前我點那些在加一份海鮮意面，初榨橄榄油炒季節蔬菜，一杯鮮榨果汁，另外開一瓶紅酒。”合上菜單遞給侍應，轉頭對唐翹說：“這頓我請，團購那個下次吧，還有什麽想吃的？”
唐翹愣住，同時愣住的還有侍應，季峰在他心目中形象立刻高大上起來，這會看他的談吐和氣質并非凡人，就連地菜單的細微動作都透出優雅，反倒對面女孩透出幾分小家子氣。
唐翹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說好我請的”她摳摳手指“...那再來一份香芒布丁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