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不知道對手是誰,也不關心,從腳步他就能聽出對手修為的深淺,至今還沒有人值得他一問姓名。
腳步聲終于在身前停下來,藤原突然想問問對手的名字。一睜眼,就見一個白衣如雪的男子立在自己面前,靜若止水,目似幽潭。藤原心神一跳,竟生出一見如故的奇異感覺。他打量着眼前這從未見過的年輕人,霍然間便認出了對方。
“是你?”
“是我!”
二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認出了眼前這神交已久的對手。藤原欣慰地點點頭:“你總算來了,我終于不虛此行。可惜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蘇鳴玉。”年輕人說着在藤原對面盤膝坐了下來。
“蘇敬軒是你……”
“叔父。”
“難怪!”藤原恍然點點頭,“他是我此行遇到的最厲害的對手。按說他的刀法不在我之下,只是他少了一種不勝即亡的氣勢。中原武士大多缺乏這種氣勢。”
“我中華武功追求的是生,而不是死。”蘇鳴玉淡淡道。
“習武若不求死,如何能達到至高境界?”藤原傲然道,“長劍出鞘,不是敵死,就是我亡。若無這等鬥志,劍術終不能大成。所以我東瀛武技雖不及中華武功博大精深,但我東瀛武士,始終能勝出一頭。”
蘇鳴玉淡淡一笑,款款道:“習武之道,不再殺戮,不在死亡,更不在求死,而是在于守護。守護親人、朋友、家園、尊嚴、榮譽、生命等一切需要守護的東西。”
藤原秀澤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平靜如常的對手,突然一鞠躬:“很好!就讓在下以心中求死之劍,領教蘇君守護之劍。”
蘇鳴玉緩緩站起,拱手一禮:“請!”
藤原一躍而起,長劍應聲出鞘。誰知剛一站起,腳下就是一個踉跄。藤原大驚失色,他終于感覺到渾身發軟,頭目暈眩,手中熟悉的長劍竟比平日重了許多。
“卑鄙!無恥!”藤原立刻明白問題所在,不由怒視對手,厲聲斥罵,“想不到貴國不能在武技上勝我,就只能用這等無恥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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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侮辱我袖中無影風!”蘇鳴玉冷冷道。“我很想與你公平一戰,只是這一戰關系到數百萬甚至數千萬財富的得失,咱們的決鬥已經不是你我可以左右。”
“願聞其詳!”藤原道。
“有人要借你我的決鬥席卷天下財富,在樹下你無敵神話的同時,再親手打破這個神話。所以這一戰無論對手是誰,你都要死。”蘇鳴玉遺憾地望着藤原,“不能與你公平一戰,實在是我終身的遺憾。”
疼與啊長劍微微發顫,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起居飲食一向是由介川龍次郎安排,而這次介川又一反常态爽快地答應回國,聯想到這場豪賭涉及的巨大財富,他終于明白關鍵所在。
“介川!”藤原切齒迸出兩個字,強忍腹中絞痛擡劍一指蘇鳴玉,“趁我尚未倒下,拔出你的兵刃!”
蘇鳴玉嘆道:“你毒已攻心,何必苦苦強撐?”
藤原長劍一橫:“我寧願戰死,也不願就此倒下!望蘇君成全!”
蘇鳴玉嚴重删除尊敬之色,徐徐拔出袖中無影風,舉刀一禮:“請賜教。”
藤原一聲號叫,一劍直刺蘇鳴玉胸膛。由于手腳發軟,這一劍已經完全失去了力道,任何人都可以輕易磕飛。藤原眼見對手的刀徐徐迎客上來,他挺直胸膛,準備以最驕傲的姿勢,昂然迎接死亡的到來。誰知就在刀劍相接的一瞬,無影風卻不可理喻地往旁一讓,他手中的常見立刻毫無阻礙地刺入了随手的胸膛。
“怎麽會這樣?”藤原莫名其妙地望着對手,只見蘇鳴玉胸膛中劍,血跡慢慢在潔白如雪的輕衫上擴散開來,殷紅刺目。他臉上卻沒有中劍的痛苦,反而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我說過,”蘇鳴玉捂着胸口徐徐道,“這一戰已不僅僅是比武決鬥,而是關系到數百千萬財富的得失,我已無選擇。”
“你怎麽能這樣?”藤原突然憤怒地質問,“武士的榮譽高于一切!你怎麽可以故意戰敗?你不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手中的兵刃!”
“在我生命中,還有一些東西比武士的榮譽更需要守護。”蘇鳴玉說着徐徐望向窗外,只見高塔之下聚集着黑壓壓的人群。人們雖然看不到塔中的決鬥,但依然從四面八方趕來,希望能在第一時間知道決鬥的結果。蘇鳴玉突然想到,除了福王,衆人也都企盼着自己死在藤原的劍下吧?。不過蘇鳴玉一點也不後悔,他想起了雲襄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是高高在上的權貴,用貧困剝奪了百姓求知的機會,是他們的殘酷掠奪和一貫愚弄,才造就了百姓今日的愚昧。誰要鄙視這種愚昧,誰就是在助纣為虐!
人群中有個熟悉的人應吸引了他的目光,雖然距離遙遠,但兩人的目光卻越過人群和時空的距離交彙在一起,兩人俱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對方的心底。蘇鳴玉臉上洋溢起勝利的微笑,緩緩向他豎起拇指,他知道,對方一定能明白它的含義。
輕撫着手中那柄有過無數光榮與榮耀的無影風,蘇鳴玉在心中默默嘆息:先祖,我沒有侮辱你留下的這柄戰刀。如果你是我,也一定會做同樣的選擇吧?
望着神情安詳、面帶微笑的蘇鳴玉,藤原漸漸明白了他的守護,也明白了守護之劍的真正含義。緩緩在他面前屈膝跪倒,藤原垂首拜道:“蘇君!你才是真正的武聖!”
夕陽已逝,天色如血。離塔周圍的空地上,人們依舊在苦苦守候,等待着決鬥的最終結果,從未親臨此地的福王,也第一次在衛士的簇擁下出現在了這裏,他的身旁,緊跟着神情緊張的東瀛特使介川龍次郎。
此刻,一向篤定自若的福王爺心神不安地把玩着手中玉如意,在蕭瑟秋風中,他的臉上竟冒出了細細一層油汗。從不信鬼神的他,此刻竟嗫嚅着嘴唇,無聲祈禱起來。
高塔裏終于走出了一個人影,踉踉跄跄腳步不穩。人們一見之下頓時歡聲雷動,紛紛奔走相告:“藤原贏了!藤原贏了!”
信鴿漫天飛起,把消息傳達四方。人們歡呼雀躍,在歡呼的人群中,只有福王和介川龍次郎面色慘白,呆若木雞。沒人注意到,一個人影趁混亂悄悄登上了石塔。
石塔之上,雲襄淚流滿面,輕輕抱起呼吸漸弱的蘇鳴玉:“蘇兄,是我害了你!”
蘇鳴玉蒼白的臉上泛起走後一絲微笑:“不,是你救了我。”
石塔之下,藤原跌跌撞撞着徑直走向介川,一言不發挺劍就刺。在他的積威之下,介川竟忘了抵擋,眼睜睜看着長劍刺入了自己咽喉。
“敗類!你根本不配死在我劍下!”藤原輕蔑地嘟嚷了一句,橫劍指向福王。一柄長刀突然從旁閃出,磕飛了藤原手中長劍。福王在衆衛士簇擁下驚惶後退,場中就只剩下手執長刀的藺東海,以及兩手空空的藤原秀澤。
“撿起你的劍,我給你一次機會。”藺東海橫刀逼視着藤原。
“你不配!”藤原輕蔑地撇撇嘴,轉頭望向東方,徐徐望東跪倒,嘴裏喃喃低語,“扶桑,我回來了!西風,請載我魂歸故土!”
說着,藤原秀澤拔出腰中短劍,雙手緊握,刺入了自己小腹……
荒原之上,一座孤墳寂寂而立。墳前,一個身形瘦弱的書生帶着兩個孩子正在祭奠死者。蕭瑟寒風中,隐隐帶來春的氣息。
一個孩子突然轉過頭,稚嫩地問道:“雲叔叔,我爹爹是怎麽死的?”
書生肅然道:“是在與東瀛武聖藤原秀澤的決鬥中戰死的。”
“我爹爹敗了?”
“不!他勝了。”
“勝了為何會死?”
書生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有時候死,是求勝必須付出的代價。”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道:“明天起,我就要開始學武了。我一定要練好爹爹留下的無影風,把所有壞人都殺死。”
書生輕撫着孩子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孩子,你一定要記住,無影風不是用來殺人的。它是用來守護,守護你生命中值得守護的東西。”
“守護?”孩子似懂非懂地仰起頭,“那我爹爹守護的是什麽?”
書生沒有回答,卻擡頭望向天空。半晌,他才喃喃道:“是天心。”
“天心?”孩子也疑惑地望向天空,“天有心嗎?”
“有!當然有!”書生牽起孩子的手,“每一個人都有感受天心的時候。你将來也會感受到。”
三人緩緩離去,背影在寒風中漸行漸遠。天空中一輪紅日透過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