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吉祥的眼睛亮晶晶。
她沒想到文靜會給她留果子。
這可是活命的東西啊。
坦白說,她已經餓得快死了。
沒想到文靜會舍得把吃食留給她。
“我……”吉祥萬分感動且惶恐,“我不能要。這是婆婆給你的。”
其實,只要文靜有這份心,她就已經很感激了。
要知道,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會把救命的東西省給她。更何況文靜還是自己的丈夫,也是這個家的獨苗,那麽尊貴。
“幹嘛不要?她給我我再給你,你就拿着呗。”
文靜再度将果子往她手裏塞。
吉祥再度将手往後縮:“不行啊小靜,你吃!你吃了才能長好身體,将來才有大出息。”
她聲音怯怯的,讓文靜看起來更是心疼的。
“得了吧,能有啥出息!再說,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還有啥出息?”
文靜原本想說“媳婦”,但是對方畢竟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別說不熟悉了,就沖這年齡都無法代入。
雖然知道古代女子成熟遠遠比現代早,十二歲已經不算是一個很小的姑娘了,但是在現代人文靜眼裏,十二歲也就是大齡兒童吧。
所以,對于吉祥這個“媳婦”,文靜情緒很複雜。既有種某種特別的情愫,又有些完全不能代入。
這不是對方不是自己真正愛人的問題,而是對方在她心裏還是個大齡兒童。
但是,不管她是怎麽想的,作為一個“丈夫”,她自覺還是有保護“媳婦”的義務。
想到這,她又把果子拿了出來,塞給吉祥:“好好拿着,馬上給我吃了。不要推來推去讓人看見。”
她這麽一說,吉祥也就不好再推來推去了。
的确,再推下去,沒得把聞家人招了來。不管是婆婆還是姐姐們,知道了這個事肯定不會怪文靜,只會怪自己貪吃。
到時候就真是既沒吃着果子,還要被罵了。
“吃吧。”
見吉祥還有些猶豫,文靜再加一把火,把果子深深塞進對方手裏。
吉祥終究只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兒,而且确實餓得快受不了,見到吃的哪有不饞的?
忍了忍,最終沒忍住:算了,反正小靜已經把果子給自己了,那就吃了吧。小靜好難得把果子省到現在,自己可不能辜負人家的一片心意,只以後好好回報相公就好。
如此給自己做着思想工作,吉祥也就半推半就,将那果子拿了來,小小咬了一口。
果子竟然是甜的!
原本以為這長相青澀果子,口味也是澀的,沒想到卻這麽甘甜。
情不自禁,咬得更多……一小口一小口,一口又一口。
文靜不禁點頭:這麽個小姑娘,雖然小小年紀,出身又不好,卻很有涵養呢,在這麽餓的情況下吃東西都不狼吞虎咽。
要知道,在生死關頭或者饑餓情況下最見人性,能在極端饑餓時還不狼吞虎咽的小姑娘,真的少之又少。
不過她倒是有些疑惑:這吉祥怎麽會有這般涵養呢?這不科學。
按理來說,一個被賣去人家當童養媳的女孩兒,家境是很不好的。那麽相應地,涵養也會差些。
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所謂的涵養,也只有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的人家才會提倡。畢竟,如果你連溫飽線都沒有超越,談涵養禮節太過奢侈。
而一般到了賣女兒的地步,往往都是奢于談那些的。
可吉祥的某些細節,卻仿佛帶着天生的貴氣。
她在那邊疑惑着,吉祥已經吃完了。
雖然吃得很含蓄,但卻是吃得幹幹淨淨的。
果核被啃得光溜溜。
這讓發現對方在盯着果核看的吉祥頗有些尴尬。
自己還是吃得失禮了,不知道相公會不會讨厭自己?
文靜當然沒有半點讨厭的想法,相反,她覺得這樣誠惶誠恐的小吉祥很可愛,也很讓人心疼。
“走吧。”見吉祥害羞得都快把頭埋到地下去了,文靜推了推她。
吉祥這才擡起頭,卻沒有看文靜,而是刻意回避着文靜的眼神,徑直在前帶路:“走吧。”
這一次,她帶文靜去的,并不是之前文靜睡的地方,而是另一間卧室。
并且,還一面讓文靜坐一面解釋:“你先在這坐會,我去給你燒熱水洗腳。就坐床上吧,這被單都是新換洗了的,很幹淨。這兩天你在大娘那睡,剛好這邊房間就空出來了,我就把被單被面都給你清洗了一遍,這不,你醒來剛好睡幹淨的。”
原來,這裏才是聞靖真正的房間。而之前那間,是大娘秦月蓉的。
聽吉祥如此說,文靜還是感覺十分溫馨。
想到這溫馨本該屬于另一個人,便忍不住問:“你知道我一定會蘇醒麽?”
其實,那個聞靖已經不在了。如今在這世上接受這溫馨之情的,是文靜。
吉祥點頭:“當然啊,你是我相公。我都還在,你怎麽會有事?”
文靜一怔。
這叫什麽邏輯?什麽叫她還在、相公就不會有事?
然而,吉祥的眼睛裏全是篤定。
而那篤定中,透着無盡的孺慕與依賴。
文靜突然懂了,這孩子,大約是把自己當成了相公的一部分呢。這跟西方傳說裏女人是男人的肋骨的說法,大概異曲同工。
是啊,在古代,妻子都是依附丈夫生存,尤其是童養媳這種最低端的妻子。吉祥還小,大約是覺得,只要自己這個作為依附品的還在,相公就肯定在的。
文靜莫名有些心疼這女孩了。
确切地說,是心疼整個古代的女人。
她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慶幸自己生在千年之後,生在了一個對女性空前包容的時代。雖然,還有更進一步的空間。
她自己是幸福的,也就不想別人吃苦。
拉過吉祥的手,認真握在手中:“以後,我不會讓你再受委屈的。你也要記得,好好愛自己。你是一個獨立的人,是作為自己而存在,不用依附于任何人。”
吉祥迷茫。
文靜的話,顯然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但是,潛意識裏,她眼睛還是亮了亮。
話裏的意思,并不難懂。雖然這個年代的吉祥不能真正理解,但,卻知道是好話。
她抿了抿唇,嘴角翹起,羞澀微笑。
文靜不自覺怔住了。
這還是她來這邊後第一次看到吉祥笑呢。
唔,終于明白這孩子為啥取名吉祥了——原來,她笑起來的時候,能讓人想到最吉祥最美好的事呢。
想到這笑容原本是屬于那個叫聞靖的男孩的,文靜有些心虛,又有些不服。
在別人面前,她願意做聞靖。
可在這個女孩面前,她卻只想做文靜,獨一無二的文靜,她自己。
這樣想着,她情不自禁,環顧四周,拿起一支毛筆,蘸着未幹的墨汁,塞進吉祥手裏。同時,拉過來一張紙。
然後,握着吉祥拿筆的手:“我來教你寫我的名字。”
“不,不可!”吉祥吓得趕緊制止。
在文靜的不解中,她恭敬将筆放了回去。
這才誠惶誠恐:“相……小靜,這筆墨紙張可貴了,都是買給你用的,好讓你學本事,将來有出息。我怎麽能用呢?”
文靜這才想起,這個聞家現在是一貧如洗。而她房間裏的筆墨紙硯,确實顯得突兀。看來,是聞家舉全家之力,特地為聞靖這個寶貝疙瘩買的。
在聞家所有女眷看來,聞靖花再多錢買文房四寶都是應該的,因為可以學本事将來有出息。但,吉祥只是個小小的童養媳,顯然還不夠格浪費紙墨。
原本文靜第一反應是想繼續。
憑什麽這些筆墨紙硯只有男人能用,女人就不能用?女人怎麽了?童養媳怎麽了?就要用!
但是,冷靜下來一想,她還是沒有再繼續拿起毛筆。
不是因為覺得聞家人這樣做是對的,而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改變。
是的,沒有資格。
理由很簡單:這裏的一針一線,都不是她掙來的。
她可以抨擊聞家人重男輕女的做法過分,卻不能強制要求別人一視同仁對吉祥付出。畢竟,就這點筆墨紙硯,可能是聞家全家人拼盡全力才省下來的。如果不是為了給聞靖買這些,她們或許可以多買點糧食,或者多買點漂亮衣服,哪怕買個頭花也好。
她們願意付出,卻只願意對聞靖那個聞家唯一香火付出。這是她們的選擇,就算是錯的,文靜也無權改變。
她可以選擇拒絕聞家女眷的付出。
卻無資格把這些付出給被人用。
更無資格要去聞家人心甘情願對吉祥付出。
文靜雖然在自己文下嘻嘻哈哈無厘頭,但其實歷經了太多人世滄桑,所以對很多事看得比較深刻。不只是簡單的喜歡或不喜歡,而是深入去理解。
可以說,她能理解世上絕大部分的情況,雖然不一定同意。
或許,這就是吃過苦的人的特點,會以更多的包容心看世間。也會從更寬容角度的看待問題。
所以,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将來,要靠自己的能力,讓吉祥過上好日子。
是的,靠自己的能力。
只有自己掙來的東西,自己才能心安理得支配。
而在那之前……
文靜環顧四周,去窗臺那拿了一截小木條,重新塞到吉祥手裏:“那用這個吧。我教你寫字。”
“寫字?”吉祥愕然。
寫字不是用紙筆麽?
文靜一笑,拉着她蹲下:“吶,在地上就可以寫了。”
說着,握着她的手,在地上一下一下劃着。
吉祥驚喜。
是哦,好像還真是字哎,跟平時在相公書上看到的很像哦。
因為以前的聞靖總是忙着玩,完全忘了還有這麽個小媳婦,所以基本沒怎麽搭理過她。她都是自己默默遠遠看着自己的“相公”。
而聞靖特別貪玩,經常跑得沒影。家裏的書基本也都是擺設。可是,吉祥卻喜歡來看看書。
是真的“看”書。
上面的字她一個也不懂,純粹看看而已。
可即便那樣,她也喜歡看。因為那淡淡的書墨香,總是能讓她內心安寧。
長期下來,她雖然不認識那些字,卻把字的樣子記了個清清楚楚。
此時,文靜在地上寫了兩個字,念給她聽:“吉、祥。這兩個字,連起來念,就是吉祥。也就是你的名字。”
吉祥眨巴眨巴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興奮:“原來這個字念‘吉’、這個字念‘祥’啊。這兩個字我見過的。”
“哦?”文靜來了興致,“你在哪裏見過?”
“在書裏呀。”吉祥見對方現在對自己這麽和藹,膽子也大了些,縮了縮脖子,小聲說出實情,“你每次出去玩的時候,我就偷偷過來看你的書。”
文靜默然。
吉祥口中的“你”,依然是另一個人。
見文靜不說話,吉祥以為她生氣了,有些緊張,趕緊解釋:“相……小靜你不要生氣,我沒把你的書弄髒哦。我每次進來都是洗了手的,很小心很小心的翻。”
見對方又受驚了,文靜趕緊回過神安慰,笑:“沒事啊,我只是出了下神。沒生氣。來,我們來把這個字多寫幾遍。”
其實關于那個聞靖,也沒什麽好糾結的。這本來就是人家的身子,自己占過來,已經算是占人家便宜了。人家沒叫冤呢,自己還有什麽不滿的?
只要自己以後好好過日子,将來留下的回憶不都是關于自己的麽?
想通了這些,文靜也不再糾結那些,開始認真教吉祥寫字。
反正也睡不着。
這會子天雖然黑了,但不過八九點的樣子。這會子若是在現代,文靜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呢。長期生物鐘下來,哪裏睡得着?
吉祥雖然是古代生物鐘,但是今日相公突然對她這麽好,她很開心啊。能學到寫字,就更興奮了。這會子哪裏有困意?
兩人就這樣興致高昂地一個教、一個寫。
不大一會兒,聞靖已經把家裏人的名字都教給她了。
她發現這吉祥學起來非常快。
“接下來,就要學小靜的名字了吧?”
按照大小順序,把聞家其他人的名字都學了一遍。吉祥有些興奮了。因為接下來就是自家相公的名字了。
文靜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輕輕在地上寫:文靜。
一面教吉祥讀:“文,靜。”
吉祥望着地上的兩個字,眨巴眼,想了想,又眨巴眨巴眼,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小靜,你是不是寫錯了?”
文靜心裏一“咯噔”。
卻還是強撐着問:“哪裏錯了?”
“文字肯定錯了。”吉祥歪頭,“要不然就是你剛才寫錯了。你跟幾個姐姐的姓不一樣嘛。”
文靜腦袋一“嗡”。
好吧,忘了這茬了。
确實,姐弟幾個應該是同樣的姓呃。
文靜撓頭,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确實不一樣。”
“哎?”
吉祥吃驚。
不是親姐弟麽?怎麽會不是一樣的姓?
文靜笑着眨了眨眼:“這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只有咱倆知道。答應我,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
“哎?”
吉祥瞪着大大的眼睛。
什麽情況?為什麽要給自己新取名字?為什麽還不能告訴別人?
文靜拉着她的手,搖啊搖:“答應我嘛,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
吉祥咬唇,然後在地上寫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正是——聞靖。
“這個名字不好嗎?”她歪頭看看【聞靖】,又看看【文靜】,比較着。
文靜吓一跳:“你怎麽知道寫這兩個字的?”
什麽狀況?自己根本沒教她學這兩個字啊!
吉祥愕然,老實答:“我在你書上看到的呀。你有寫名字。只不過我以前不知道那是你的名字。”
聞靖雖然不愛讀書,卻占有欲不小,在自家的藏書上都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以前吉祥每次翻看那些書,都能看到她的名字。
只是她以前不認識字,也不知道那些是什麽,就看到每本書上都寫着這兩個字。
如今跟着文靜認了字,且一路把聞家幾個姐姐的名字寫下來,她也知道“聞”字的寫法了,那麽,“聞靖”二字代表的含義,就很好猜了。
文靜佩服吉祥的舉一反三。
她發現這小媳婦兒不簡單啊,貌似是一個可造之才呢。
可惜已經不小了,這會子再開始學習,太晚了些。
想到這裏,她倒是想起來問:“對了,吉祥,你今年到底多大?是你大還是我大?”
“當然是我大啊。你不也是讓我叫你小靜嗎?”吉祥認真解釋,“我今年十三了呢。婆婆說我現在都是大姑娘了,可以……”
說到這裏,她紅了臉,沒有再說下去。
“……”好吧,沒想到自己居然歪打正着了。對方真的比自己大。好吧,“小靜”這稱呼倒是不冤。
不過,她倒是沒想到這吉祥居然有十三歲。
系統說自己是十二歲,可看吉祥的樣子,分明比自己還小啊。哪裏像十三的孩子?就連一般十二歲的孩子都比她看着大些。
看來,是真的營養不良,一直沒發育好吧。
文靜心中湧上一股心疼:“吉祥,以後我會多多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
她指的,是好好碼字。
按照她跟小七的約定,以後只要多多碼字保證收益,就可以買吃的穿的用的帶到這個世界了。
作為一個帶着金手指穿越過來的人,當然要發揮所長,帶領大家過上好日子。
而吉祥顯然誤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以為對方說的是一輩子的承諾。
這也不能怪她。
古代人含蓄。
說讓對方過上好日子什麽的,基本就等同于一錘定音的終身表白了。
雖然吉祥早就定了是文靜的媳婦,但被當童養媳買回來、和被當事人直接表白,能一樣麽?
只是沒想到,小靜居然會真的對自己說這種話。
以前聞靖的态度,可讓她從來不敢奢望這些,只想着做好一個小妻子該做的本分。
如今突然得到自己相公垂青,是難得的意外驚喜了。
吉祥的幸福之情溢于言表,頭卻埋得更低了,十分的害羞。
文靜就算再傻,此刻也已經看出對方的心思了。
不過她不傻,所以裝作沒看到。也沒接這個話兒。
而是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喜歡這個名字,不喜歡那個。以後我就叫自己取的這個名字了。你反正不要給說出去了,跟任何人都不能說,知道嗎?”
她邊說,邊配合着指那兩個名字。
吉祥有些不解:“為什麽不告訴她們呢?”
在她看來,都是一家人啊。
文靜眯眼一笑:“因為我只想這事是僅僅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
她發誓不是故意撩的,但是看着這小媳婦兒,直接就情不自禁脫口而出了。
而且也不算騙人,她是真的只想跟吉祥共享這個名字。
見文靜如此信任自己,吉祥的臉更紅了。
卻十分高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