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師嘯鲲盯着天花板的星空，瞳孔裏光華流轉，他先是問了一個問題
“你喜歡英雄嗎？”
這讓宇漠想起很早以前他的态度來，他回答着
“嗯，很喜歡。他們堅定，勇敢，有責任心，是裝着人類最好的美德的，這樣一些人吧。”
師嘯鲲笑了一聲
“是啊，所以小時候，我也喜歡英雄，他們打倒敵人，然後被人們簇擁着凱旋。我以為英雄都該是這個樣子。忽然有一天，爸爸和平時一樣穿着軍裝帶着媽媽一起出去，很久都沒有回來……周圍人告訴我，他們是英雄，他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我就很自豪的相信着，并且一直靠着這點等到他們回家。回來的那天，門庭若市，家裏來了很多人，那些只在電視新聞裏見過的人，他們來探望我的父母，拍着他的肩膀說一些感謝的話，那時候我想的是，将來，我也要做這樣的英雄。這樣的日子也過了有一陣。又是一天，九州急報，帕諾病毒爆發，患者需要隔離。我的父母也被感染，這些患者中，大部分是上過戰場的戰士，也有免疫力低下的市民。剛開始是有醫療資源的，可是我爸爸不接受，把優先接受醫治的機會讓給那些市民。後來就沒有機會了，疫情難以控制，人人自危。那個時候，明明是活人，腿上卻已經開始長屍斑，身體發出奇怪的腐爛氣味，坐在無菌隔離室的兩人要面對死亡的威脅已經自顧不暇，他們不知道更危險的東西來自外面的世界，那些被保護過的民衆。流言四起，政府迫于壓力，和他們提出了驅逐病患的處理方法，我不知道那時候他們有沒有失望。只知道他們真的就聽從安排，沒有多看我一眼，就攙扶着離開了九州，生死不明。”
師嘯鲲依然笑着，宇漠卻覺得沉重，他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握着
師嘯鲲回握住，掌心依舊溫暖
我們常以為光明與黑暗泾渭分明，英雄站在光下，惡魔躲在影裏，可人的世界裏有這樣一種東西，他們就像生活在鹽水裏的草履蟲，只遵循趨利避害的原則而沒有思考判斷的大腦，影中的惡魔有一點威脅，他們就成群結隊闖進英雄的光圈尋求庇護，但只要英雄有一瞬的晦暗，他們就如同烏雲将所有的光全部遮住不透一絲光明，英雄也不再偉岸，這種東西就是人民的輿論。一句話或許不要緊，可是十句，百句，千句，萬句，總有一天衆口铄金，那些虛有的罪名将摧毀一個英雄的形象
這樣的仇該怎麽報？冤有頭債有主，他該找誰？
宇漠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穿過漫長的時光安慰道那個時候無助的師嘯鲲
掌心的手卻抽了出去，師嘯鲲整個人屈肘側枕着，滿臉八卦
“該你了。”
——為什麽他可以恢複的這麽快
宇漠心裏吐着槽，卻還是認真回想着自己的秘密，半晌
“我，沒有什麽秘密啊，要不你問我，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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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什麽都行嗎？”
“嗯，都可以。”
——那，你喜歡我嗎？
師嘯鲲神秘的笑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先欠着，改天想起來再問。”
床墊凹下去的痕跡擴散着又收回，師嘯鲲翻了個身，平躺
“今天放過你了，先睡覺。晚安。”
九州的風拂過繁華夜景，拂過深夜心事，拂過萬千情緒，将兩人帶入夢境
翌日，九州警衛局，師嘯鲲帶着三個小弟，提着大包小包的外帶食品，輕車熟路找回了昨晚的辦公室
“老大，你怎麽好像很熟悉這裏的地形啊。”
“你以為都跟你似的，路癡還是很罕見的，放心啦——”
柳依涵咬着煎餅，插口道
“老大，今天咱們什麽任務啊，要還跟昨晚似的也太無聊了。我實在是不擅長這種工作。”
“那你想幹什麽？”
師嘯鲲似笑非笑的問
“當然是追捕嫌犯，找到目标，果斷出擊，不反抗的生擒，反抗的斃了，多簡單。”
電梯裏還有些不認識的人，聞言不自覺遠離了中間四人，師嘯鲲樂出聲
“就樂的被人當槍使。走吧，先去把入職手續辦了。”
一行人進門的時候，偌大的警衛廳調查處只有前臺的無人機是活的，周圍一片死寂，□□程整個人挂在單人沙發上，頭部懸空，看起來搖搖欲墜
——這樣睡，醒來肯定要落枕吧
果然，沒經的宇漠念叨，□□程猛地往下墜了一陣，醒了
“唔——天亮了，早。”
師嘯鲲也不講究，沒給人留個梳洗的時間，将早餐往桌上一放，就開始問
“昨天進展如何？”
□□程捏着脖子，頭部往左右小心的偏轉
“沒什麽大的進展。本來有現場留下的指紋和基因數據，應該能準确定位到單個個體，但是我們的數據庫裏查無此人。很奇怪。”
尚錫本來坐着沒出聲，突然問道
“會不會是因為罪犯沒有前科？”
□□程搖頭
“我們的基因數據庫對的是所有國民的基因身份證源文件，只要是合法公民，這裏就查得到。”
宇漠想到一個可能，他和師嘯鲲對視一眼，問道
“那，如果兇手并不是九州的合法公民呢？”
□□程答
“也考慮到這種情況，所以正在與出入境海關的資料庫作對比。今天中午前能出結果。”
衆人點點頭，便聽師嘯鲲道
“公民資料我可以自由查閱嗎？”
“可以，你的權限足夠。”
“嗯，那看來中午前我們應該沒什麽能幫上忙的地方，我就帶他們去查些有用的資料。”
暫別□□程，四人來到位于頂層的資料儲藏室
巨大的超挑高空間內，在各個入口處都擺放有查詢用的顯示屏，屏幕後方手臂粗的數據線隐埋在地板裏，蜿蜒着攀附在空間中心一個巨大的機械體上，其上數不清的指示燈交錯着亮起，讓這個巨大的裝備如同擁有着人類的呼吸
師嘯鲲喚醒其中一個顯示屏，在上面輸入“盛黎”兩個字，打開自己的ALI端口将資料盡數複制
柳依涵不解
“盛黎？這個人是誰？查他有什麽用啊？”
師嘯鲲把照片放大，讓他們看仔細
“這個人，是咱們這次來九州的目标。記住他的臉。”
宇漠沒有聽，他仔細浏覽着資料，看到某一行時頓住
“千裏學院……和我同校。老大，這個——”
腦海裏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那是消失多日的游羽的聲音
[宇漠，我恢複自由，但是仍然覺得有人在監視。我需要你的幫助，昨天我私自看了你的記憶，知道你已經回到九州，請快點來見我。地點已經發給你了。快來見我。]
[游羽！]
再沒有回應
師嘯鲲看見他突然的蹙眉，意識到不對
“怎麽了？”
“游羽，他需要我。老大，今天早上沒有任務，我可以申請外出嗎？”
宇漠翻看游羽發送過來的位置，他放大給師嘯鲲看
“這家奶茶店就在千裏學院旁邊，我們經常去，不會有什麽危險。我能去嗎？”
師嘯鲲有些不放心，道
“我跟你一起。”
卻被宇漠拒絕了
“不用了，老大。你不了解游羽，當初我在網上查你的名字，他知道了以後都很生氣，更何況是真人了，他不太喜歡我有新朋友。”
師嘯鲲湊近了看他有些別扭的神色
——朋友嗎？算了，以後再跟你算賬
“行吧，那準了，你自己去。下午可能會有行動，按時回來啊。”
宇漠豎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保證不遲到！那我先走了，拜拜——”
無人駕駛導航車即将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宇漠又收到了游羽的傳喚
[我被發現了，不能去奶茶店。]
宇漠擔心道
[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你那裏有幾個人跟着，他們有武器嗎？]
[在武華環線入口。]
[武華環線？好，你把位置分享給我，先往人多的地方跑，我馬上到！]
屏幕上，代表着游羽的紅點一直在移動，漸漸進入了北方一塊沒有标注名字的區域。
——也許是跟着人流跑進了什麽奇怪的地方
宇漠這麽想着，車子不知何時停下了，宇漠下了車，看着周圍的街景有些疑惑
周圍像是住宅小區，四周全都是7層高的老舊樓房，樓面飾漆斑駁掉落，脫落出一幅幅奇怪的地圖
[游羽，你在哪兒？]
[在武華環線入口]
[不是——]
[在武華環線入口]
……
——不對勁，這不是游羽？
——回去！
可是，導航車，是什麽時候走的？腦子裏轟然一陣嗡鳴聲讓他的血液瞬間冷透
身後一只手突然伸出，捂住他的嘴
“救——！”
——什麽味道
——是誰？
……
——救命……
日頭正懸的時候，對比報告終于出來
□□程交給他們一疊文件
“沒有與任何一個入境者匹配。”
鬼魂一般的兇手，在他接手過的案子裏還是頭一次
師嘯鲲卻在心裏有了初步的結論，兇手恐怕就只有來自地下城的，“鬼魂”
他起身，有了自己的目标
“那麽下午我們就自由行動了。”
□□程擡頭，問
“去幹什麽？”
“抓鬼。”
柳依涵忽然提起
“宇漠還沒回來，果然最後還是遲到了。”
師嘯鲲打開ALI，點擊宇漠的頭像
頭像閃動許久，無人接聽
師嘯鲲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又打了一遍，還是沒有接聽
——媽的，被騙了
“哎，老大，你去哪兒？別跑啊。”
柳依涵和尚錫追着突然狂奔的師嘯鲲又回到了資料室
固定在地上的查詢屏幕被他擊打的微微搖晃
“游羽？這又是誰？”
師嘯鲲翻找着資料，回答
“把宇漠叫出去的人，但現在可以确定了，這人只是個誘餌。”
資料最後一行，赫然寫着
于7月27日，被盛黎保釋
柳依涵這才明白過來
“宇漠有危險？”
“是！”
他沖下樓，遇上□□程大喊
“去查盛黎，南陽區代表盛黎。查他這個月接觸的所有人，去過的所有地方，一個都不要放過！”
□□程愣着
“啊？”
還是他身旁的女警官小趙率先領命，急匆匆去派遣人手
□□程反應過來
“那個盛黎有嫌疑？”
師嘯鲲沒回答，第一次強硬的行使了上級的權力
“一輛警備車，現在就要。”
□□程意識到事态緊急，抓起桌上自己的車鑰匙，跟上他們
“我和你們一起，我有車。”
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警衛廳正門，刺眼的光吞沒疾行的背影
小趙站在裏面，半晌揉了揉眼睛
光明的地方盯得太久，反而顯得黑暗
——歌，誰在放歌？
——好吵，我只想再睡一會兒
——就一會兒
——不對！
宇漠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光幾乎灼傷脆弱的晶狀體
“嗯......”
“醒了？”
宇漠掙紮着眯起眼睛
落地玻璃引進強烈的自然光，給來人鍍上了一層金邊，斯文的黑框眼鏡下有雙遮掩不住的淩厲的丹鳳眼，盛黎！
疑似連環殺人案的幕後黑手就在他眼前，步步逼近，心跳不受控制的紊亂
“你，要幹什麽？”
盛黎笑了，一絲光沿着眼鏡邊框流淌
“你不是應該最了解嗎？童宇漠。”
“我不了解——”
“嗯，說起來，見到那些屍體了嗎？”
——果然是他
“嗯……”
“不是那些照片，而是真正的帶着血和殘留溫度的，屍體。”
——表情，好可怕
“你，變态嗎？”
宇漠問出來的時候，不是嘲諷甚至不是責罵，真的是很困惑的語氣，盛黎不知怎的就被逗笑了，他笑的直不起腰，那副黑框眼鏡從山根滑落到鼻尖
“你在笑什麽？”
他扶了一把眼鏡，擦着眼角沁出的淚
“讓你看的不是那堆肉啊，那是革命的號角，你們聽到了嗎？”
盛黎的表情沐浴在光裏，竟顯得有些溫柔
“天下的苦難，只要受到關注，就不再是苦難。聽過這句話吧。那個死掉的大媽，有沒有好好調查過。她活着的時候的很不容易啊，有個嗜賭又暴力的兒子，游手好閑，沒有自己賺過一分錢，只會無休止的壓榨她。還有那個上小學的小家夥，衣服遮着的地方，全是被爸爸媽媽關在家裏死命打造成的傷，沒有人在意他，沒有人理會他，更沒有人會救他……多可憐。為什麽要忍着這些那麽痛苦的活着呢，還不如去死，為這場革命做點貢獻。”
他說着，突然看着宇漠，朝他走過來，手裏握着一支筆，那筆的尖端是鋒利的刀片
“你呢，痛苦嗎？生活在這樣的九州，沒有夢想，沒有希望，也沒有欲望。日複一日的重複，也很難過吧。我都知道的，讨厭乏味的生活，所以借機逃離到金都，害怕風平浪靜的日常，所以甘願冒險尋求一點刺激。我很喜歡你這點。不如，你來做最後一個犧牲者吧。為了革命，好好地去死吧。”
他幾乎是貼着宇漠的耳邊說出這句話，濕熱的氣息撲在耳朵上，卻讓他全身的血液都被凍結
“不……不，我不想……”
冰冷的金屬觸感緊貼着小腹，那是筆刀末端，悠閑的在單薄衣料上游走，盛黎的聲音兀自呢喃
“沒有不流血的革命，你說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要交期末作業了，接下來我可能得斷更一段時間，交完作業會回來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