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聽到老太太嘆了口氣。
聽到那聲嘆氣,王書清的心底就很不舒服。
她擰着眉頭,她希望老太太能夠幸福,每天都是開心的,起碼要開心多過憂愁。
老太太在屋裏,也透着窗子看王書清在幹嘛,發現王書清就對着水發呆,也就沒多想繼續道:“老大,你記得你上次來我這裏,是什麽時候嗎?”
王國糧一頓,沒接話。
老太太自顧自的朝下說:“是小書清還不會走的時候,她那個時候還扶着這張桌子,還求着你抱她,她還不太會說話,就一個字一個字的崩,喊你爹。”
“因為覺得你跟老二長得像。”
“你當時跟她說,诶,以後我就是你爹!我疼你!”
王國糧眼中有着恍惚,像是在追憶。
王國糧比王國源還是個人,所以老太太還願意說兩句,她說完後,嘆了口氣。
“然後,你疼了她幾回,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緊着她,真心把她當成你的閨女。”
“過了年,我記得還是雪天,你過來跟我說了什麽,你說你家孩子沒人看,讓我趕緊把她送人,送給誰都行!就是不準礙你眼,你喝了點貓尿,對家裏又摔又砸的。”
“還記得我當時怎麽回你的不。”
記憶久遠。
那點記憶本來就破碎。
可是王國糧就算是忘記了那天的事情,但是卻忘記不了第二天自己坐在雪地裏,手裏還拿着從老太太屋裏搶來的一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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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說:凍不死你個死丫頭!
王國糧低着頭沒吭聲。
老太太卻沒往下說,就從他這麽多年一直沒踏進這個家門,她就覺得,他沒忘記。
她記得,那天夜裏風雪很大,呼呼的風聲像是不知名的野獸在嗚咽,門的縫隙有着風刮進來,油燈被風吹的亂晃,脆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吹滅。
王書清打小身體就差的不行,那一夜,恰巧發燒,比巴掌還要小的臉,毫無血色,冒着虛汗還伴随着發抖。
她念叨着,奶,冷……
錢草沒辦法,她再沒錢去拿藥,就一層被子一層被子的裹着,額頭上一塊毛巾,過了一遍又一遍的冷水給她降溫。
就在此刻,王國糧來了,又摔又砸,放盡一切兇神惡煞的話,陌生的,根本不像是老太太那個印象裏,萬事能商量着來的,明事理的兒子。
他說了那句話後,老太太抱着沒有被子的小書清,站在屋裏:“你可以明天來給我發喪,連着你侄女,我們一起去找你弟弟。”
那一夜過去。
她本想着,要是小書清熬不過去,她就陪着她一起,也不算愧對自己的兒子。
可是小書清的生命力,就像是那要被風吹滅的搖曳燭火一樣。
看着仿佛随時就會熄滅,可是硬生生的就是熬下來了。
而她的大兒子,從那天晚上之後,一連幾年,愣是沒有踏進她這屋門。
所以他不記得了?
放狗屁!
王國糧深深的吸了口氣:“我這次真的給她找了一戶好人家,那戶人家沒孩子,丈夫是廠子裏的正式工人,一個月不止糧票,還拿錢呢!他們是這麽多年沒有孩子,才想着要個孩子,結個孩子緣。”
“我是養不活我自家的孩子,得去別人家去?到時候,那家要是忽然懷孕了,你想過你侄女怎麽過嗎?給人家當大丫頭,端茶倒水的,要是人家有運氣生個男孩,我這是上趕着送我孫女子去當童養媳嗎!”
她铿锵有力的低吼着:“滾!”
“娘!你不能這樣,你明事理點行不行,你又不是只有老二一個!還有我和老三啊!”王國糧一臉耿直,絲毫沒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難道自己一個兒子死了?連其他兩個都不要了?!
可是卻忘記了,老太太從來都沒不要過他們,是他們連自己兄弟僅有的血脈都不願意忍讓。
這話可氣着老太太了。
她覺得自己今兒就是閑的蛋疼,才會想着跟這個榆木腦袋讨論什麽。
還想着,也許随着時間,他變得稍微好點了,結果杠杠的打臉!他是越活越回去,根本說不通半點話。
“是,謝謝王國糧的同志提醒,我還有兩個兒子,也麻煩王國糧同志要是見到了我的兩個兒子,記得幫我捎句話,我這個做娘的不指望他們孝敬我,只求求他們別天天咒莫我,盼着我早死,好拆拆我的骨頭去賣錢。”
“娘,您說的這是哪裏話,我和老三都說好了,單月歸他,雙月歸我,我們都會好好孝敬您的。”
“……”在外用着竊聽的王書清,氣的跳腳,孝敬個錘子,到時候可真是免費的保姆,24小時連軸轉的那種,能幹的時候拉着幹活,萬一要是生點病,他們又得說,哎呀,不能委屈老太太跟他們一起住,老太太老了,得讓老太太過兩天寬松日子。
她狠狠的咬了一口酸棗,棗已經洗好了!她可以沖回去揍死這個不要13臉的大伯了。
她蹭蹭的沖回去。
從窗戶看到的老太太見此,呼出口氣:“好了,你趕緊回去吧。”
王國糧哪裏願意走,他還沒處理好事情,沒得到答案,朝着哪裏走!
王書清卻已經推開門走了進去,“奶,酸棗好好吃,您來點嗎?”
老太太擺擺手,沒什麽心情。
她是見着王書清跟王國糧接觸的少,而且王國糧的确疼過王書清一段時間,就想着把關系拉的好點。
沒想到氣的她一口氣上不來,還拉什麽關系,她的孫女……她會好好為她籌謀,在她死前,一定會籌謀好她的未來。
“那奶你餓不餓,奶你大早晨出去,還沒吃飯呢。”王書清轉到桌子前把面條端起來:“這個面都糊了,不好吃……我拿去丢掉,給奶重新做一份。”
老太太剛想說,你燒壞了還是咋!那是白面!
結果一個步伐比她先一步的沖出去,橫眉豎眼的看着:“會不會過日子!知道這是什麽就扔。”王國糧可心疼壞了,畢竟他的認知裏,這面條都是屬于他的。
他都多久沒吃過面條了!
王書清內心哼了哼,她當然不會扔,故意膈應膈應嘛。
不是高姿态?
那我家扔掉的面條你都忍不住啃兩口,高姿态的啥哦。
王書清是絕對辦不到說出來:哎呀,大伯您要是想吃,我給你一碗新的,正好吃晌午飯了。
所以她禮貌的笑着拿過來碗:“我是跟大伯說着玩的,是想讓大伯覺得我和奶吃的好,喝的好,我們不會餓着的,大伯您放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己,不讓大伯操心的。”
對待王國糧這樣踩在中間兩邊晃的人,又有老太太想努力維持關系,她不會直接撕破臉的。
她盡量的表現出和善來,只是對方接茬不接茬,就不是她的事情了。
可是這話,王書清是做戲。
老太太卻聽了進去,那雙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她想到自家的孫女,依戀的攀着王國糧的腿,一聲一聲的喊着爹,小臉上滿是眷戀。
造孽啊……
她低下頭,快速的擦了擦眼角:“是,我和你侄女過的還行,你就別操心了,書清送你大伯出去,今個天兒好,趕緊去上工,耽誤了功夫可不值當。”
王國糧有些楞呼的,低頭看了看正眨巴着雙眼看着他的王書清,和那邊已經抹淚的老母親。
他有些鬧不懂怎麽就忽然變成了這樣?剛才不是這樣的啊。
但是在這個玄妙的氛圍中,王國糧憋了憋還是沒能說出來其他的話,就甕聲甕氣的嗯了聲,走到門口,回頭看着面前的小蘿蔔頭,伸手搓了搓她的頭發。
細長柔軟,不像是他的那個小子,紮手的很。
他想說的話挺多,最後只憋出來句:“好好照顧你奶奶,過兩天我再過來。”
王書清本來還挺高興的,聽到後面一句話,嘴角略微抽搐了下。
還來?
您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
她送走了王國糧,轉頭就把門給拴上了,今兒不接客了。
結果是剛進門,屁股就被賞了一頓小炒肉:“王書清我看你是真的飄了!白面面條你給我說扔了!今天中午吃餅子!”
還真是,好日子過多了!
不管什麽原因,在老太太這裏,拿着糧食開玩笑,那是絕對欠打!!欠收拾!
王書清咋咋呼呼的圍着院子叫喚,老太太中氣十足的吼着追,這何嘗不是一種樂趣。
等吃飯的時候。
老太太這才把關乎倆小孩子鬥毆的事情說了說。
本來如果只是單純的小孩打架倒是還好,可是上次剛打到進衛生所,還是頭受傷了,這會子人家小姑娘還沒好,又被摁在地上打,還是這麽多人看到。
印象多麽惡劣!
這可是祖國的花骨朵,就這樣的花骨朵?
怕是還沒長好就要爛根了。
這件事情如果沒有什麽懲罰的話,萬一以後的孩子有樣學樣,知道打人也不怕,只要家裏的家長兇點,什麽事情都沒有,那還了得!
必須收拾!
所以隊裏明兒個專門為這件事情,成立一個小組,喊上她們奶孫倆加上惹事的一家子人,到隊裏開個會,再讓大寶一家子當着全村的面兒。
認真道歉。
真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對于這個結果。
王書清那爽的就不是一點兩點了。
那起碼得是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