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山
“師姐讓我參加這次賽蒼靈?”
谷煙微微颔首,“在賽蒼靈中你有機會接觸真的魔物,這對沈師弟來說機會難得,可以好好試煉一番,于日後除魔扶正亦大有裨益,還望沈師弟珍惜。”
沈葉花垂首沉思了片刻後,擡眸,淡淡道:“是,師姐。”
谷煙有一瞬間的愕然。
要是放在以前,沈葉花不說一開口就拒絕,怎麽也會情緒激動地質詢一番她為何如此做,然而現下卻仿佛知曉她心意一般淡然不驚地應下。
谷煙心道,時間流逝中,沈葉花倒的确比以前那個愛哭的小白花成熟了許多。
十日後,賽蒼靈正式舉行。
正如之前谷煙所預想的一樣,在此次賽蒼靈中,沈葉花在一衆門中弟子中脫穎而出,同同樣表現優異的柳茴依兩人拔下大會頭籌。
不過,此次會中勝者的實練卻跟以往并不相同。準确來說,不是實練而是調查。
賽蒼靈大會後不多久一日,谷煙、晏止淮、柳茴依連同沈葉花四人一道被晏懷風叫到藏舟閣議事。
說起濯垢門的三巨頭,谷煙平時見到最多的當屬谷山溪,其次是聶蘅君,最後才是晏懷風。如此排名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這三巨頭的性格使然。谷山溪雖然平常對門中弟子嚴厲苛刻,但也是三巨頭中最為關心弟子們的。聶蘅君則更潇灑一點,對弟子們不像谷山溪那般管得緊,但也時常可以在門中瞧見身影。至于晏懷風,相比起另外兩人,性格則更為孤僻得多。除非是什麽大事,否則弟子們很難見上他一面。大多數時候,晏懷風都待在藏舟閣裏研讀書術,頗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味道。
所以,思及此,要不是提前知道劇情,對于晏懷風将他們四人叫到藏舟閣谷煙定會覺得十分詫異。
四人步入閣中,一身素雅白衫的晏懷風轉過身。
雖然已到中年,但從俊逸身姿間可以窺見其年輕時的灼灼風華。
“你們知道我為何叫你們來藏舟閣嗎?”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為了其長子,也就是晏止淮的大哥,晏桑柘的事。
見四人都道不知,晏懷風接着道:“此次賽蒼靈中柳茴依和沈葉花拔得大會頭籌,理應于半月後下山進行實練,然而現下出了一些狀況,所以我将此次的實練做了改變。”
晏止淮道:“是大哥的事嗎?”
晏懷風颔首,道:“七年前桑柘為除魔而下了山,每年會通過驿站送回書信,如今已經開春卻遲遲未見書信送到淨臺山上,我和其他兩位師父擔憂其遇到意外,所以借此次實練機會派你們四人下山去查探一番。柳茴依和沈葉花兩人本就是大會勝者,而其他弟子中,便屬你和谷煙最為年長。切記,此次下山之行,只需去驿站查探消息,其餘一律等你們返回門中後再另做商讨。”
“是。”
接下任務後,四人正欲離開,卻聽見背後晏懷風叫了一句“谷煙師侄”。
谷煙疑惑地轉過身。
晏懷風便頗有些為難道:“師侄,此次驿站之行其實是聶師妹讓我将你一同叫上,我倒是知曉你一向不願意外出,但這次切記要忍耐,一定要忍耐。”
其餘三雙亮晶晶的目光朝谷煙投射過來。
于是谷煙微笑道:“好的,晏師叔放心,我會忍耐的。”
三日後,谷煙和沈葉花四人出發前往雪柳鎮的驿館。
因為途中柳茴依染上風寒,所以耽擱了幾天,等到他們趕到雪柳鎮上的驿館時,驿館碰巧已經關門大吉,館主早不知所蹤。
柳茴依問道:“這怎麽辦?”
谷煙道:“問題總是要解決的,特殊時期特殊辦法,靈活變通最重要。”
柳茴依搖搖頭,表示不明白谷煙的意思。
晏止淮道:“谷師妹這是要我們翻牆的意思。”說着,順着谷煙的視線瞧了一眼那一人多高的驿館院牆。
“知我者莫若晏師兄也。”
剛說完這句,就聽見旁邊傳來一道清清潤潤的聲音:“師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沈葉花的表情甚是天真無邪,但谷煙愣是從那雙明明亮亮的眸子裏看出了點嫉妒的意思。
谷煙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自己是不是把沈葉花寵得有些跑歪了。
這發展十分不對勁——原來多單純的一朵小白花,怎麽越養越開始有在養一只小狼狗的感覺。
谷煙咳嗽一聲,解釋道:“話是這麽說,但這只是在表達一種感慨而已,晏師兄是柳師妹的晏師兄,自然,晏師兄最懂的也是柳師妹了,和我沒有半毛錢關系的。”
說罷,瞧見沈葉花亮晶晶的眸子,啊了一聲,補充道:“當然,最懂我的還是當屬沈師弟,因為......”
“自然因為師姐是葉花的師姐。”
沈葉花這回接話竟然接得出乎意料的快,然而這回答跟谷煙系原本想說的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沈師弟,話不能亂說。”
尤其要結合上下語境。
她說那番話明顯是在調侃晏止淮和柳茴依的小九九關系,沈葉花将這話套用到兩人身上不妥,委實不妥。
“沈師弟啊,”谷煙顯得很語重心長,“你說的意思跟我說的意思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沈葉花嘴角忽然扯出一個淡淡的笑漩,“葉花知道。”還未等谷煙琢磨出來他這話到底什麽意思,少年已如春燕般輕盈躍上了驿館的院牆之上,回轉過身,望着她笑得明媚:“師姐,快上來吧。”
谷煙便和晏止淮、柳茴依也立馬跟着翻了進去。
四人偷偷溜進驿館後院,其他人沒見着,只瞧見一個小孩,約莫八九歲的模樣,懷裏正抱了滿滿當當的東西往外溜。
“站住!”柳茴依喝道。
小孩一聽到這聲呵斥,轉身就想跑,卻被柳茴依按住了肩膀。
白衫少女在小孩面前蹲下,道:“小小年紀不學好,怎麽學小賊偷盜別人財物呢?”
小孩把圓溜溜的眼睛一瞪,“誰說我偷東西了!”
柳茴依瞧了一眼他懷裏的鍋碗瓢盆,疑惑道:“那你抱着這些東西往外跑是在做什麽?”
“當然是拿回我的工錢。”見柳茴依并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小孩幹脆往地上一坐,抽了抽鼻子道:“我以前在這兒幹雜活來着,後來驿館經營不下去,館主卷鋪蓋跑了,沒發工錢,留下話,這驿館裏的東西讓我随便挑,看中哪些直接拿走就是,他忙得很,不要去找他麻煩。”
谷煙好奇道:“你那位前主雇都忙些什麽呢?而且聽你這話的意思,那位主雇似乎沒跑遠。”
“他在鎮上還有一處産業,多半在那地方待着。”小孩眼睛骨碌一轉,虛虛道:“我只是一個幹雜活的,什麽也不知道,你們要是有事,就去花花樓找館主他吧。”
花花......樓......
谷煙嘴角抽了一下:“你前主雇不會碰巧是從事那種行業的吧。”
小孩點點頭。
柳茴依臉色微紅:“師姐,沈師弟還在呢。”
“放心,師弟他還小,聽不懂。”
“我知道師姐說的是什麽地方。”沈葉花的聲音淡淡響起,“難道師姐忘記我就是出身于那種地方了麽。”
沈葉花這話雖然說得輕飄飄,但讓在場三人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谷煙,因為沈葉花那後半句明顯是針對她來着,然而少年話裏“忘記”一詞卻讓她頗為摸不着頭腦。
以前她和沈葉花......見過嗎?
可為什麽她一點印象都沒有,轉念一想,興許真的見過也說不定,但大概由于時間流逝自己就忘了這碼事。
思及此,谷煙便有些心虛起來。這就好比某天突然偶遇了一個和你熱情打招呼的多年前的朋友,而你卻死活想不起來人家叫什麽名字。不管如何,谷煙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在這件事上犯的錯誤,并決定真誠地為自己所犯錯誤向沈葉花道歉。
“沈師弟,我記性一向不好,若是忘記了什麽,還望你多擔待些。在此地,在晏師兄和柳師妹以及這位小兄弟的見證下,我,谷煙非常誠懇地向沈師弟獻上我無比真誠的歉意......”
“師姐為什麽要道歉呢?”沒等她說完,沈葉花便開口打斷了她。谷煙從少年的聲音裏聽出一絲無奈,可看過去,少年唇邊分明噙着笑意,“我從來就沒有在意過師姐是否還記得我,就算師姐忘記了我,由我記着師姐便好。”
谷煙微微一震,倒并非因為沈葉花這番頗有些“情意綿綿”的話......好吧,她承認其實前面這句是假的。不過令谷煙為之震動的自然不是沈葉花話裏的“情意”,她當然知曉這只是少年單純地在表達對她的敬慕而已,她震驚的是這小孩從哪裏學來的這些,這些哄女孩子的話,倒也沒見他用在晏清音身上。
然而,上述原因其實只占了很小一部分,令谷煙身軀一震的真正原因是在那道清潤好聽的少年聲音響起之際,她垂在身側的右手被一個溫暖的熱源輕輕握住了。
“沈......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