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等外面的聲音消停下去之後，晏未泯給餘澤打了個電話。
餘澤還在欣賞春晚吐槽藝術，屏幕上突然冒出來晏未泯的名字吓了他一跳，做賊似地瞄了他父母一眼，貓着腰回房間接電話。
接了電話，晏未泯沒說什麽實質的內容，就是跟餘澤閑扯，像如年夜飯吃了什麽之類的問題。
餘澤倒是耐着心一一答了，但強行搭起來的話題總有窮盡的時候，幾個來回之後兩人又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
過了會，晏未泯問餘澤是不是跟父母在一起。
餘澤說是。
“那你陪陪你爸媽，我先挂了。”晏未泯說道。
“等等……”餘澤叫他，但可惜稍晚了點，晏未泯手太快已經幹淨利落地挂了電話。
餘澤：“……”
餘澤剛想回撥過去，晏未泯又再度打了過來，應該是聽到了餘澤沒說完的話。
“不好意思，剛才挂得快了，你要說什麽？”晏未泯說，語氣有點點急。
餘澤頓了一下，直接問道：“晏未泯，你怎麽了？”
晏未泯一愣，下意識就說，“沒怎麽啊……”
他還想再說點內容，增加自己這句話的可信度，被餘澤搶白。
餘澤問他：“現在也不打算跟我說嗎？”
說起來他們自和好以後還沒有正兒八經開成公布地談過。晏未泯自然是做好毫無保留的準備，只是這個時機不好找，也不知這個度要如何把握，怕稍有不慎破壞了如今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關系，這便一再拖延了下來。
否認已經成了習慣，剛才也是沒想太多話就這麽出口了。
“不是的……”晏未泯忙說，從前不想說、不敢說的一切現在都沒有遮掩的必要。
他想了想，這些東西堆積了這麽多年，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為好。
“剛才跟家裏人吵了一架，情緒有點差……”晏未泯說，太遠的事一時半會扯不完，他打算先把今天的事說清楚。
餘澤靜靜地聽着，聽他說父母如何催他逼他，兄嫂如何冷嘲暗諷趁亂添火。
家庭有矛盾不和睦的家庭餘澤不是沒見過，但也只是聽說或者偶爾窺見一絲痕跡，他沒有親身經歷過，對晏未泯所說的種種本該是難以感同身受、難以理解的。
但聽着晏未泯委委屈屈的語氣，他心裏就跟着軟了又軟。
把心裏積攢的負面情緒說出來的感覺比想象中要好。
晏未泯自己一個人漂泊這麽多年，雖說沒有拼出多大成就，但逞強已經成了本能，遇事都是自個擔着自己硬着頭皮上，從來沒有想過去依賴誰，哪怕是發發牢騷都沒有。
現在開了這個頭就有些剎不住，到了後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東西。
餘澤一直聽着，沒有打斷他，沒有催他，偶爾應一句語氣也溫柔得不行，晏未泯只覺得更發心酸。
兩個人在一起不僅僅是喜歡，還有可以相互扶持走下去的勇氣。
他們都不過是塵世中的蝼蟻浮塵，只身一人太過寂寞渺小。
等挂了電話一看時間兩人個竟然說了一個多小時，手機都燙得不行。餘澤拿着充電器重新飄進客廳，打算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可惜不太可能。
鄭文喬瞥了他一眼，表情還有點興奮，“兒砸，去幹啥了？”
“上廁所。”餘澤答得面不改色。
“你這個廁所上了快兩個小時，怕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回上海記得去好好檢查檢查。”
餘澤：“……”
過了會，鄭文喬還是不死心，繼續說，“過完年你就算是二十九了，都這麽大的人了，談戀愛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你怎麽還藏着掖着像個早戀的中學生一樣。”
你們知道我的戀愛對象就高興不起來了，餘澤在心裏說了一句，嘴上還是繼續否認。
“算了算了，你自己有主意，老太婆我就不多啰嗦了。”鄭文喬嘆道。
餘澤他爸都“老太婆”三個字戳中笑點，一口茶噴了出來，也道：“既然老太婆不啰嗦，我這個老大爺也沒什麽可說的。”
餘澤：“……”
餘澤心裏吶喊，明明我才是最無話可說的人！！！
應付完他爸媽，餘澤在手機上查行程，大致地算了一下，他可以初四出發去晏未泯家，然後跟晏未泯一塊回上海。
餘澤發了個信息過去，問晏未泯回上海的計劃是怎麽安排的，然後根據晏未泯的回複查了查航班，還有的剩，簡直是上天的旨意。
餘澤動作夠快，退了自己的機票，改買了跟晏未泯一趟的航班，然後又訂了去晏未泯老家的票。
全部完工之後截圖甩給了晏未泯。
晏未泯很快回複過來：“？？！”
·
自從工作以後餘澤過年都會給家裏的長輩和小輩準備紅包，今年也不例外，不管是不是熊孩子人人都有份。
挨個地發完紅包，餘澤收獲好評一片。
大年初三，有個小表弟跟着他父母來給餘澤爺爺奶奶拜年，期間提到小表弟叛逆期不肯聽話的問題，不免又從頭到尾誇了餘澤一番，簡直要把餘澤立成小輩們的榜樣。
餘澤帶着一滴汗聽着這些大人對自己的無限美化，十多年前他們可不是這樣說的。
餘澤中學時期成績不突出，大部分親戚見了都要勸他好好學習之類的，但自從他運氣爆表擦着線進了個985之後，大家的風向就開始漸漸變了，到現在都已經默契地忘了餘澤過去的模樣，把他當成一個從小到大的優等生模板。
小表弟聽得很是不服，自以為無人注意的時候沖着餘澤翻了個白眼。
什麽都沒做的餘澤：“……”
陪着長輩坐了會，有人提議讓餘澤跟小表弟深入聊聊，好讓小表弟早日回到正道。
于是不情不願地兩個人被單獨放置出來，開始大眼對小眼。
餘澤對這種青春期的小鬼最沒轍，他不覺得自己可以給這小鬼做個人生導師，幹脆掏出手機來玩，直接無視小表弟。
一大一小各自玩着手機，倒也相安無事，只等着吃完飯之後各回各家。
期間小表弟接了個電話，沒避着餘澤，語氣暧昧，一聽就知道是小女朋友的來電。
餘澤好奇地聽了兩耳朵，內容沒什麽意義，說得黏黏糊糊的，親親過來，寶寶過去的。這讓餘澤對他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小表弟可以頂着這麽狂拽酷炫的外表說這麽惡心的話。
忍着小表弟跟小女朋友親親我我的同時，餘澤就想起來前幾天他母上大人說自己像是個早戀的中學生，心裏頓時有了反駁的石錘——現在的中學生談戀愛膽兒大得很，大搖大擺的哪裏還有上一代人躲在地下偷着來的樣子。
·
大年初四
餘澤從家裏出發，前往晏未泯家。
這次有了晏未泯的接引，他倒是沒再出現找不到路這種低級的問題，妥妥當當到了晏未泯家中。
餘澤先飛到附近的城市，再轉大巴過來的，路上周折的時間不短，等到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晏未泯已經提前打過招呼，說是朋友過來，不過這還是頭一次有晏未泯的朋友從外地來家裏做客，他父母見到餘澤臉上的好奇都收不住了，上下打量着，問了籍貫、工作之類的問題。
他們說的話餘澤有些聽不懂，應付得很是吃力，晏未泯察覺出來幾句話打發了他爸媽，帶着餘澤去廚房裏做飯。
他家人已經吃過晚飯，現在是單獨給餘澤重做的。
廚房裏的東西都很是陳舊，燈光也很昏暗，餘澤坐得規規矩矩的，但眼睛沒忍住四下掃描，像是個剛被帶回家的小貓從箱子裏伸出個頭觀察新環境。
晏未泯瞧見餘澤的眼神，笑了一下，“在看什麽？”
“随便看看，”餘澤收好眼神，“這些東西是從你小時候就有的麽？”
“大部分是，”晏未泯指了指一個木質櫃子的側面，“我以前的身高都記在這裏。”
餘澤過去一看，果然有很多高度不一的劃痕。
“這根是我初三時候的。”
餘澤一看，“哈哈哈，你以前這麽矮的嗎？”
“我上了高中之後才開始長個，初中一直都是矮子組的。”
餘澤好笑得不行，捂着肚子，“那你能長這麽高也不容易。”
“可不是，我當時真的拼了命長，要是再矮些估計都泡不到你了。”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晏未泯弄了簡單的一菜一湯，餘澤吃完之後正打算主動去洗碗，晏未泯攔下他，“我來。”
餘澤：“？？？”
晏未泯沒多說，自行收了碗去洗，餘澤沒事可做，也就在旁邊圍觀……
洗完之後晏未泯帶着餘澤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晏未泯家裏沒多餘的房間，餘澤自然是來跟晏未泯同住一間的。
房間裏沒太多的家具，不過書倒是挺多的，從小到大的課本還有各種筆記本。餘澤問了一聲，然後翻了幾本看，感慨晏未泯不愧是學霸，境界跟餘澤這種靠運氣的半吊子完全不同。
餘澤翻着筆記，晏未泯就在旁邊看着餘澤。
餘澤猛地一擡頭對上晏未泯的眼神，吓了一跳，“您這眼神太露骨了。”
晏未泯俯身從背後抱住餘澤，“想你了。”
“得了，”餘澤輕輕拍了拍晏未泯的手，“才幾天不見，搞得好像生死離別過一樣。”
晏未泯沒說話，手也不肯松，就這樣摟着餘澤。
餘澤也就任他去，心裏自我唾棄，昨天還看不起小表弟膩歪，結果自己也不比小表弟好到哪裏去。
“餘澤。”
“嗯？”
“餘澤。”
“嗯？”
“餘澤。”
“……”餘澤已經不想說話。
晏未泯笑了一聲，繼續喊，“餘餘。”
“我是澤澤。”
“澤澤。”
“我是餘餘。”
晏未泯在餘澤後頸上咬了一口，“寶寶。”
餘澤立馬慫，一陣惡寒，雞皮疙瘩生滿了手臂。
“我還以為你會說你是貝貝。”
“……我沒有這種嗜好，別這樣叫我，怪害怕的。”
“嗯。”晏未泯答應，不過還是抱着人不肯放。
溫存了會，晏未泯突然道：“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餘澤視線朝下，正好可以盯着自己的手，“大四那年的寒假，我有想過要不要去找你，但覺得不合适就放棄了。”
那一年跨年夜他們也打過電話，當時餘澤多多少少是覺得晏未泯有些不對勁的，但他又縮了回去。
如果當時餘澤真的跑來找晏未泯，或者哪怕是多問一聲，他們結局可能會不同，卻不見得能比現在好。
兜兜轉轉，千山萬水茫茫人海之中還能再次牽手已屬不易，多餘的不必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