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季成川剛走進星河的大廳,方延就從兩排眉清目秀的小領班之間大步迎上來。

“季老板,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季成川斜眼瞥他:“閑出花兒來了吧你。”

方延攬着他直接上vip電梯,煞有其事地搖頭嘆氣:“可不是,你有了兒子忘了老伴兒,我一個人守着這麽大的家業,孤苦伶仃,連個說知心話的人兒也沒有。”

季成川被他膩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笑着罵他:“滾一邊兒去。”

兩個牌搭子已經在包房裏侯着了,方延叫人醒了一瓶紅酒,四人摸牌上桌,稀裏嘩啦邊搓邊閑聊。

“我讓白河過來了。”方延說。

“嗯。”季成川點了根煙,想到方延在電話裏跟他說的話,問:“他總來?”

“來還不是為了找你,行了你,人家幹幹淨淨的大學生,沒亂搞。”

季成川“嗯”了一聲,方延用胳膊肘杵他:“父慈子孝的感覺怎麽樣?”

一提到季然,季成川的眼神立馬柔和起來,無奈道:“真要是父慈子孝我都燒高香了,天天沖我黑臉,氣性大着呢。”

方延對這位老朋友的家事太了解了,他被季成川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刺激得一個激靈,“哎喲哎喲”呲着牙笑,損他:“您樂在其中啊。”

牌搭子拍馬屁:“季總脾氣好,我家那崽子也是皮得登頭上臉,半天不打就要上樹。”

季成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是麽。”

“那可不!”牌搭子談起育兒經來了勁,捏着一只二餅傳授經驗:“不是我說,季總,小孩青春期,就得打,什麽說服教育,寓教于樂,那都沒用!半大小子懂什麽啊,以為自己翅膀硬了,能飛了,把他扔出去餓一天,自己就哭天抹淚回來了,小孩兒嘛……”

方延眼看着季成川的眉毛漸漸挑了起來,樂得直打颠兒,攔住眉飛色舞的牌搭子:“行了行了李老板,你這套方法對季家的小公子可不适用,人家裏那個是糖水捏出來的,得含在嘴裏疼。”

季成川不置可否,眯着眼噴雲吐霧。

搓到第二輪,包廂的門被敲響,經理領着一個大男孩進來,正是白河。

季然跳下床光着腳就要下樓,阿姨吓一跳:“怎麽了然然?”

“捉王八去!”

“哎喲小祖宗!”阿姨連忙拉他,不知道該先指責他不許喊季成川老王八好,還是先把季然哄騙過去好,簡直有些哭笑不得:“這都幾點了,現在找季先生做什麽啊?有什麽事不能等明天再說?”

季然抿着嘴看她,不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阿姨就不能看他這個表情,倔呼呼的,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瞪着你,要把大人心底那點見不得光的髒東西全掃描出來一樣。

“唉。”她嘆氣,反正肯定不能讓季然真追出去,先退步道:“就算去找,你知道往哪找?”

這是個實在問題,季成川走了快一個小時了,他還真不知道該去哪抓人,阿姨肯定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他。一想想這麽久,老王八都不知道做到哪一步了,季然整個人跟被扔進了油鍋似的,焦得難受。

阿姨看他卸了勁,心下也松了一口氣,她把人拽回來坐床上,不能光腳站着。醞釀半天,斟酌着跟季然講道理:“然然,你爸爸他一個人……他得有自己的生活,得有……有一些需求要解決……他是成年人,是個大人,跟你不一樣,你能懂麽?”

有需求就不能找個正經人,非得在外面不三不四?!

季然看着脾氣大,其實大得很有分寸。他跟姥姥相依多年,很多時候比同齡人更明白撒嬌與發脾氣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姥姥年齡大,不能惹她生氣,對季成川生氣是本能,除了跟李鶴陽能放肆地使性子,大多時候他都是能忍就忍。

他知道阿姨是真的把他當孩子疼,不忍傷了她的心,已經趕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了回去。

把阿姨推回去休息,再三保證不會半夜偷溜,季然蔫蔫兒地爬回床上,李鶴陽還在手機那頭等他,兩人嘀嘀咕咕一陣兒,商量出了個主意。

小司機第二天一早來到季家門前,深呼吸兩口,準備好了要再跟季然做一番拉鋸戰。沒成想今天沒用他一請二請,大門一開,季然拎着書包走出來,直接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小司機歡天喜地去開車,季然坐在後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閑聊。季然頂着一張孩子臉,只要不黑着臉就能顯出可愛來,小司機昨天吃了他一鼻子灰,今天看他露個笑臉都開心得想哭,從最近的超市在哪,到附近有什麽娛樂設施,季然問什麽他答什麽,一路愉悅。

到了學校門口,車緩緩停下,季然拎起書包,一只手已經按住了車門把手,突然裝作不經意般問道:“對了,小林哥哥,我爸一般都去哪兒玩?”

季成川在星河一夜風流,第二天秘書打電話,提醒他今天跟市局幾位領導有個飯局。從吃飯到後續娛樂,一路流程走下來,即使他佯醉提前離開,回到家也以已經是夜裏了。

阿姨聽見動靜,從廚房迎出來給他取拖鞋,季成川看一眼二樓季然的房門,低聲問:“睡了麽?”

阿姨還沒來及接話,季然就端着一碟子蒸餃,邊用手捏着往嘴裏送,邊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大概剛洗完澡,頭發半幹,鬓角還往上翹着兩绺不服帖的,穿着姥姥以前買給他的半舊睡衣,褲腳挽得一高一低,兩只纖秀的腳脖露出來,嘴裏一鼓一鼓地嚼着,整個人看起來整潔又柔軟。

季成川在聲色犬馬裏泡了一天一夜,也許受酒精的影響,以前他應酬回來,面對多冷清的家也從沒覺得有什麽,這一刻看着眼前的季然,心髒卻仿佛被一只溫熱的小手攥了一下,像酒心巧克力上被戳了個洞,溢出一股股溫熱的柔情蜜意來。

這是他的兒子。他想。

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男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他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他。

原來被人在家中等着自己回來,是這麽溫暖的感覺。

“然然,晚飯又沒有好好吃?”季成川笑起來,他很想把季然攬進懷裏好好抱一抱,來到跟前擡起手,頓了頓,還是收了回去,只将季然翹起的鬓發理了理。

煙味,酒味,香水味,難聞的脂粉味,以及陌生的浴液味。

季然一揚頭,甩開季成川的手,視線一轉,卻見他衣領間冒出一小塊若隐若現的紅痕,不像口紅,赫然就是一塊……吻痕。

季成川不知大難将至,還在試圖多跟兒子聊幾句:“對不起,今天有應酬,回來晚了。想爸爸了麽?”

“哼。”

季然從鼻子裏噴出一道冷哼,轉身将碟子往餐桌上一摔,上樓回房了。

季成川跟阿姨對視,搖搖頭,笑得無奈。

“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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