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阿姨還差一年就到50,所以說,看上去也不是很老。雖然做得是保姆的工作,但穆家一直待她很好,根本用不到“老态龍鐘”這個詞。可穆歌打開門看到林阿姨的第一眼,腦子裏便出現了這四個字。
眼前的林阿姨哪還有幾個月前的樣子,滿頭的發幾乎都變得花白,臉上髒兮兮的,身上穿着一件手工縫的棉襖,還到處貼着補丁。把她帶進屋,燈光打下來,似乎連臉上的皺紋都比以前深了。穆歌心裏一陣難過,帶着林阿姨往裏走。問她什麽,也不說。就那樣抱着懷裏的小布包,像一個剛進城的鄉下人,唯唯諾諾。
“姐,是誰啊?”
“是林姨!”對着餐廳方向喊了一句,穆歌覺得林阿姨的身體僵了一下,懷裏的包被她抱得更緊。
穆歌這一聲算是把所有人的好奇都勾了起來,尤其是穆建軍,他手裏的筷子險些沒拿住。穩了穩,才站起來跟着其他人向外走。看到林姨的樣子時,穆音一個驚呼,也不管自己已經顯懷的肚子,快速的走到林姨的身邊。
“林姨……這……”
身後的楚承洲跟程安俞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尤其是楚承洲。程安俞是很久沒有見到林阿姨了,但對她的印象還是一直停留在曾經的樣子。跟乞丐一樣的林阿姨,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林芳?”穆建軍哆嗦着嘴,試探性的叫出了林阿姨的名字,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林阿姨的表情在穆爸叫她的時候有了一絲的動容,緊接着,眼淚像是絕了堤似的,順着她那張蒼老的臉往下流。盡是灰塵的臉,瞬間就因為兩行淚留下兩道痕跡。沒等衆人反應過來,林阿姨突然崩潰的撲倒在地上:“穆老啊,我什麽也不求了,只求您別讓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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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穆歌有記憶以來,最沉重的一次小年夜。林阿姨撲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失态的樣子真的是吓壞了所有的人,而那句明顯帶着許多深意的別讓她走了更是讓穆歌心驚。程安俞是知道裏面的事的,看着林阿姨不免就帶上了憐憫的情緒。楚承洲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一聯想到在墓地看見的那一幕,心裏也有幾分了然的意味。
這幾人裏,什麽都不知道的,也就是穆音了。就是因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卻也最傷心。她從小沒了媽,林阿姨就像親媽一樣的對待她。林阿姨還在哭,穆音也跟着哭。穆建軍就站在高她們兩個臺階的餐廳裏看着,許久都沒說一句話。
“爸,我們先帶林姨去洗洗吧。”對于林阿姨為什麽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幾人都默契的沒有問。穆歌等了許久,也不見穆建軍有反應,扶着林阿姨就要起來。程安俞攙着林阿姨的另一邊,楚承洲則抱起還在哭的穆音。
穆建軍揮了揮手,還是沒說什麽,轉身就上了樓。林阿姨也不哭了,眼神呆滞的盯着地面,穆歌跟程安俞扶着她走她也跟個提線木偶似的,機械的走着。
穆歌陪着林阿姨去洗漱,穆音哭累了被楚承洲強制的抱回了房間,程安俞泡了杯茶敲開了穆建軍的書房門。
穆建軍正立在窗前,程安俞叫了聲爸。穆建軍回過頭對他笑了笑,接過了他手裏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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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家,程安俞的身世就是挺悲慘的——從小爸媽就沒了,所以穆建軍一直對程安俞很好。程安俞帶着欺騙的愧疚承受着這些好的同時俨然把穆建軍當成了親爸一樣對待,更何況現在這樣一個尴尬的處境,程安俞很想過來說些什麽。但又不想讓穆爸知道,他跟穆歌已經知道了其中的情況,唯有泡一杯熱茶盡盡孝道。
茶遞過去之後,程安俞就站在原地,也沒說話,也沒動,似乎在等着穆建軍的反應。穆建軍嘆了口氣,又轉過身去,背對着程安俞揮揮手。程安俞明白,穆建軍這是依然不願意說些什麽。他明白,說了句早點休息就出了書房。
回到穆歌的房間,發現穆歌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床頭發呆。聽見開門的聲音才擡起頭,看着程安俞。程安俞對她搖了搖頭。
“林姨怎麽樣了?”
“睡了,不過我估計也是在裝睡,不想讓我擔心罷了。”
“她有沒有說什麽?”
“沒,但如果我估計的沒錯的話,肯定是爸之前讓她走,她想回來,兒子又不同意吧。程安俞,看到林姨這個樣子,我有些慶幸。”慶幸我們及時的回頭,沒有錯過這麽久。
把懷裏的人抱緊了些,程安俞低頭吻了吻穆歌的頭頂:“我懂。”
“程安俞……”她總是喜歡念全他的名字,含着鄭重和珍視。
“嗯?”
“我好像有點不想讓她回來了。”穆歌沒有說這個她是誰,因為知道,程安俞肯定明白。
“小穆,”掰正了穆歌的身子,程安俞看着她的眼睛,“晚了……爸他絕對會找到她的。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麽我們并不知道的,所以,不要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不是說你一開始不找她她就不會出現,沒人能對未來的事做一個擔保。林姨……就是那個意料之外。不過,爸的态度已經相當于默許了,林姨還是實現了她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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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算是恢複了以前的生活,只是,在看似與往常一樣的生活中,還是摻雜了些異樣的情緒。林阿姨還是像以前一樣照顧着他們,但是話少了笑容也少了。
很快就是除夕夜,穆建軍也高興了許多。跟程安俞、楚承洲喝酒喝到很晚,不過也沒等到十二點就去睡了。林阿姨包完餃子也回了房,穆音的身子本就是易困,楚承洲的酒還沒陪完她就叫嚷困先去睡覺。等電視上所有人倒數的時候,客廳裏就剩下了程安俞跟穆歌兩人。
數到十的時候,程安俞拉着穆歌走到陽臺。穆家的房子在市中心,周圍一片安靜,只能看到很遠地方的煙火。電視機裏,春晚的主持人還在激情澎湃的倒數,程安俞握着穆歌的手,靜靜的看着她。
穆歌被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推開他的時候,電視裏的倒數聲終于數到了一,一聲聲的新年快樂傳了過來。陽臺開着一盞小燈,窗戶都是關着的,溫暖的小空間裏,頭頂的燈把程安俞的眼睛照的亮亮的。深邃的眼神就像一個無止盡的漩渦,穆歌無法控制的被吸到裏面。
“穆歌,”程安俞單膝跪了下來,“新年快樂。”
“我愛你。”
“可不可以再嫁給我一次?”
程安俞一句又一句緩慢的說着,每一個字,每一種語調,或平穩或激動或欣喜或期待,都結結實實的印在了穆歌的心上,揮之不去,磨不掉也忘不了。
在他的掌心,是兩人的結婚對戒,離婚的時候被穆歌賭氣扔在了不知道家裏的哪個角落,穆歌沒想到程安俞還能找回來。穆歌笑着,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也不說話,就那樣淚眼朦胧的看着程安俞。
許久,久到外面煙花的光亮都暗了,久到電視裏都沒了聲音,穆歌伸出手,對着程安俞點點頭。
“程安俞,這一次再戴上,就真的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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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天亮不剩幾個小時,穆歌坐在沙發裏,給程安俞揉着跪麻的膝蓋。
“好了老婆,我不麻了,咱回房吧。”
穆歌掐了一下程安俞的大腿,掐的他嘴一咧:“回房幹嘛?”
“你說呢?”程安俞笑得暧昧,“當然是——洞房花燭了啊。”
穆歌一伸手,這一次,卻是掌心向上:“拿來。”
“拿來什麽?”
“證據啊。證明我跟你的關系啊,要不然洞房花燭不是師出無名麽?”穆歌回答的一本正經,臉上盡是嚴肅。
“又不是第一次了,哪還要什麽師出有名!”話音未落,程安俞直接把人扛了起來。穆歌頓時就想大叫,一想到一家人都睡了,只好捂住嘴巴,空着的那只手則不住的打着程安俞的背。只是,這點小動作,對于程安俞來說簡直是撓癢癢,三兩步就跨完了臺階。
房門一關,滿室旖旎。
第二天,不,準确的來說,當天,程安俞早早的就醒了。一把拉起還在睡覺的穆歌,就把她往衛生間推。
“程安俞,幹嘛啊,我還沒睡夠呢。”
“快點洗漱,去換證。”程安俞利落的把杯子從架子上拿下來,給穆歌擠好牙膏遞到嘴巴。
薄荷味的牙膏充滿嘴裏的時候穆歌才迷瞪過來:“今天初一民政局根本不上班啊。”
“誰說的?我已經問過了,民政局春節當天照樣上班。快,今天人肯定特別多。趁着大家都在睡,咱們先把證換回來。”
穆歌對着程安俞翻了個白眼,手下的動作卻加快了些。
等兩人從民政局回到家,果然一家人才剛起床。林阿姨已經把早飯準備好了,正在往桌上端。穆歌瞧見了趕緊過去幫忙,等一切都準備好,樓上才陸續下來人。
穆音打着哈欠走到桌邊,要不是為了孩子的營養,她是根本不願意起床的。
“姐,你們這麽早就起來了啊?看你那黑眼圈喲,昨晚肯定睡得很晚吧。”
穆歌還沒說什麽,程安俞就先她一步回答道:“你姐這是激動的。”
“哦?什麽事這麽激動啊!快說來聽聽!”穆音被勾起了好奇心,眼巴巴的看着程安俞。楚承洲在一旁看着不由得覺得好笑,給穆音盛碗粥讓她先喝着。
“咳咳,等爸下來再說。”程安俞故意賣了個關子,端起碗悠悠的喝了口粥。
“爸!爸!你快下來!”穆音不管不顧的,沖着樓梯的方向就喊。林阿姨急忙擺手,小祖宗的叫着讓她當心肚子裏的孩子,說她去催一催。還沒起身呢,樓上就傳來穆爸的聲音。
“怎麽了啊?大呼小叫的幹嘛!當心吓着肚子裏的孩子!”
穆音不以為意的吐了吐舌頭,走到穆爸的身邊挽着他的胳膊:“哎呀爸你怎麽這麽慢,姐夫說有好事要宣布就等你呢,你再不下來我也就急死了呢。”
“呸呸呸,大過年的不許說那個字。”
“好好好,呸呸呸,我錯了。姐夫,現在人都到齊了,現在可以說了吧。”
穆歌有些不好意思,暗自掐着程安俞怪他太張揚。程安俞回了她一個得意的眼神,在衆人的期待中把結婚證亮了出來。
“哎呀!真是太好了!這可是今年的第一件大喜事啊!”林阿姨第一個反應過來,老小孩似的拍着手。相比較林阿姨的激動,穆爸顯然淡定許多,不過臉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眼角的皺紋都笑出來了也不甚在意。
“我就知道!你們倆複婚是早晚的事!這下咱們家算是大團圓了!”穆音拿過結婚證,像是沒見過一樣跟楚承洲一起看。楚承洲的臉上也是很深的笑容,看向兩人的時候眼底是真誠的祝福。
穆歌在桌子下握住了程安俞的手,由衷的認為這是過得最高興的一個年。
只不過,穆爸臉上聽到大團圓後流露出的哀傷表情可以不被穆歌看見的話,穆歌的心情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