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捕蝶網【25】
楚行雲真如傅亦所言,貓在家裏伺候貓,其實他更想在醫院守着賀丞。但是他貌似又把賀丞惹惱了,這位爺明明白白的蹶了他的好意,并且一點都不客氣的放言‘我不想看見你。’
賀丞又一次的在生他的氣,而他再一次的全然不知自己哪裏沖撞了這位爺。不過賀丞一向尖酸刻薄陰晴不定,久而久之楚行雲也就習慣了他時不時發作的怒氣。抱着惹不起就躲的伴君側生存之道,這兩天索性跟他斷了聯系,只跟肖樹時常通一通消息,非常時期非常時刻,他比任何人都要擔憂賀丞的安全問題。
夏星瀚至今下落不明,賀丞又曾向他下戰帖激怒他,還說什麽‘能否讓我接受懲罰,全看你的手段’之類唯恐天下不亂的風涼話。他真搞不清楚賀丞究竟是太過目中無人還是在誘敵深入。無論賀丞耍的是那種手段,夏星瀚在明他在暗,他的生命安全存在着極大的隐患,夏星瀚就是潛伏在他周圍的一顆定時炸彈,保不齊什麽時候就炸了。
爐子上坐着一鍋粥,是他把兩天前冰在冰箱裏的白飯摻雜一些五谷,兌上水煮的。本來打算炒個菜,但是打開冰箱,裏面除了冰霜四壁和冷氣,什麽都沒了,甚至連米面都沒有。
楚行雲站在冰箱前發了半天愣,不适合思索柴米油鹽不居家的腦子轉了好幾圈才想起上次在家開火做飯的時期——當時還在倒春寒。
他本打算叫外賣,但是這倒黴的破小區不準送外賣的進,走出小區去拿,還不如索性出去吃。于是他把剩飯一股腦的倒在鍋裏煮成粥,現在煮成了,聞着有一股五谷澱粉的香氣,盛到碗裏一嘗,堿性過強的自來水把不新鮮的白米飯沖泡成粉糊狀的味道刺的舌頭發硬。倒再多糖也無法拯救這碗粥那無可救藥,又甘又澀反刍般的味道。
他把粥端去喂貓,小滿立馬走開十米遠,不挑食的大滿埋頭苦吃。
楚行雲欣慰的摸了摸大滿厚實的脊背,對小滿說:“明天我就把你送到你賀爸爸家裏,反正你是饒出來的。”
放在餐廳桌子上的手機響了,他走過去拿起來一看,是楊姝。
這個時候楊姝主動聯系他,他有點意外,自從上次在電話裏問過她被賀丞帶去參加宴會的事之後,他就沒找過她。原本說好了為報答她幫自己修草蘆請她隔天看話劇,那場話劇全國巡演,在銀江市只待一天,錯過就沒有了。顯而易見的是賀丞的事爆發後,話劇自然被錯過了,他向楊姝許下的承諾再次變成了空頭支票,加上這幾天流言四起,他還當真有點愧對于她。
楊姝或許也受到滿城風雨的影響,對他的态度不再熱切,而是有些刻意的冷漠,打這通電話的目的也只是朋友之間日常的關切詢問。
楚行雲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撐着額角有點頭痛的阖上眼,他似乎能明白楊姝的态度為何轉變這麽大,只是不解她為什麽不詢問,起碼她問了,他還能解釋,現在她什麽都不問,自作主張的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讓他有些氣餒。
楊姝這個女人很聰明,她善察萬物,也是因為她太過聰明,所以警覺于任何風吹草動。她雖能體會世間萬物,但卻缺少包容一切的胸襟,說白了就是她的心容不下她所洞察的體會,有點過于敏感。(其實就是小心眼)
楚行雲起初還想主動向她解釋,但是後來也就屈從于她率先在他們之間拉起的一條分割線,同時也發覺,自己根本無從解釋。他能解釋什麽?和賀丞的關系并不是流言相傳的那樣?空口白話太乏味,若是任何事情都能一口推翻,那還要他們警方耿耿于懷的‘證據’幹什麽?
同時他也發現,他和賀丞之間早就不能解釋的清了,他們之間的糾葛早在十幾年前就埋下種子,豈能是一言兩語推翻的?
夏星瀚的某些言論是正确的,他和賀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早就分不開了。不是因為他和賀丞之間存在名利相關的勾結,而是他們各自把對方放在各自生命中的位置,早已區別于常人,一個楊姝遠遠不能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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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思緒拉回到眼前,他還沒有正式的和楊姝談一談5月6號的宴會,他總覺得所有事件的起始時間都集中于5月6號這一點不單是巧合那麽簡單。于是他約楊姝下班後見面,楊姝略有推辭,但是楚行雲口吻堅定,她也就同意了,說出一家方舟大廈隔壁商場裏一家咖啡店的名字,随即約好會面時間便挂了電話。
楚行雲結束和她的通話,才發現喬師師給他打了兩通未接,他立即回撥。
昨天他把喬師師等人叫出去吃鴻門宴,如果夏星瀚的案子沒有進展,這妮子不敢聯系她。
果不其然,喬師師接起電話避開人群躲在廁所裏對他說:“陳家老房子有動靜,我們留在那裏的眼線剛才傳來消息,有幾個從未在棚戶區露過面的生人進了陳家老房子。”
楚行雲把兩只貓鎖進卧室,拿起車鑰匙就鎖上門就下樓了。
破東風駛出小區大門,他從後視鏡裏瞄到了小區對面一輛商務車裏藏起來的兩顆腦袋,他不知道這些記者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有生以來頭一次這麽被媒體關注,是以往他處理任何刑法案件都不曾受到的‘禮遇’,今天終于受到重視了,卻都是一群等着看他出洋相的。
此時已臨近傍晚,下班早的一部分人已經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晚高峰從他出門時正式開始。銀江市正在迎來落日,只是東有蜀王宮雙子大樓遮天,西有珍珠塔蔽日,無論是日出日落,城市裏的住客都感受不到,所能看到的只有光線的明暗,現代人都生活在高樓大廈鋼鐵水泥的陰影之下。經濟的迅猛發展,一定會以原始自然中的美麗作為祭奠和代價。
這個世界是質量守恒的。
陳家老房子位于湖西巷棚戶區,是銀江市老牌兒發展區,當年改革開放第一批城市發展項目,但是至今沒有發展起來,一切起因于當年的市政領導班子争權奪利。
十幾年前銀江市分成四個片區分別開發,湖西區本是個香饽饽,因靠近江水河道,所以極其有望被建設成一級現代化城市中心。這在當時‘改革開放力争GDP’的時代可是一個不小的兵家必争之地。當時市委有兩個領導班子,一個以賀家老爺子為首,另一個就是至今還在銀江市任職的高書記。兩個領導都想争取這塊福地提升自己的政績,兩人王不見王據理力争,鬧出不小的矛盾,因此耽擱了銀江市改革的總體工程進度。省委聽聞便怒了,下了一道令,把湖西巷劃到了‘保護城市綠色運營’的項目之中,成了全市的垃圾排洩地,背後的河道變成污水排洩處,年年治理,年年髒亂差。湖西巷人民由原來的潛在百萬富翁,一夜之間變成了棚戶區貧困戶。曾有人到市委,省委,中央上過訪,上過訴,說政府待他們不公平,在歷史和城市的發展進程中,你跟政府論‘公平’?這事兒本來就不公平,所以幾次上訪結果都不了了之,噴薄洶湧了十幾年的水面到了現在也歸于死水一般的平靜。
所以湖西區由當年的拟定的市中心建設地,變成銀江市尚待開發的城中村,髒污納垢魚蛇混雜。其中全是當年拆了一半而停止工程的破敗房屋,所以得了個‘棚戶區’的歪名。
陳家老房子也是要拆不拆,牆上錯落着噴了好幾個‘拆’,至今只是牆被扒倒兩面,也沒見動搖根基。
他把車停在沒有交通管制的街道邊,下車的時候看到不遠處一條窄巷裏停了一條黑色雪佛蘭,他看了一眼車牌號,沒有過多理會,徑直走入靠着街邊的一家小超市,遞給超市老板幾張紅票子,看了一眼街道對面住房區,問:“人還沒走?”
“沒有,我一直盯着呢。”
“幾個人?”
“三個。”
“前面巷子裏停的車是他們的嗎?”
“是。”
楚行雲點點頭,又掏出幾百塊:“勞煩您,把胎紮了。”
說完裝起錢包穿過街道走進棚戶區,一路按照門牌號找到車陳家老房子,院子圍牆中間鑲着的鐵門早就沒有看家護院的作用了,兩扇門歪歪斜斜的倒向兩邊,露出裏面雜草橫生的小院,和幾間經歷風吹雨打的老房子,像個大限将至的老人,彌漫着傾頹和衰敗的氣息。倒是鄰家的老狗見他面生而狂吠,才添了一絲生氣。
老狗沒叫幾聲,老房子裏傳出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随後再沒動靜。
楚行雲退到牆後,拿出手機聯系喬師師:“你們到了沒有?”
喬師師說:“我們得瞞着鄭隊長啊,馬上到,你先別動——”
別動?一會兒人都跑光了。
沒聽她說完,楚行雲挂了電話,在地上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襯手的兵器,于是雙手空空的踏進院子,再一次發揮他無可救藥的個人英雄主義,只身一人赤手空拳闖龍潭虎穴。
房子裏的人聽到有人逼近,顯然不敢出聲,楚行雲停在門首,在找一根樹枝把門別起來來一個甕中捉鼈這個方法的可行性上考慮了一下,結果發現不行,因為這扇門着實已經老了,或許連踹一腳都經受不住。
他站在門口沉了一口氣,然後推開房門,兩扇房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随後閃到兩旁,一只老鼠從廳堂敷滿灰塵的地磚上一蹿而過。
房子裏的舊家具此時東倒西歪,像是遭了賊洗劫過一樣,各類物件都被拆分的七零八碎,剛才他開門的動靜太大,把廚房老冰箱上的兩只紙箱震下來掉在地上。
房子老式布局,兩室一廳,既然客廳裏沒人,那就是在卧室了,他走進去關上門,從摞在一起的幾張椅子上卸掉一條搖搖欲墜的椅子腿,喊道:“警察,你們最好別動手,襲警的罪名可不小。”
沒有人回應他,整座房子裏只有他的聲音在光禿禿的牆壁之間回蕩,他握緊椅子腿壓着步子走向左手邊的一間卧室,卧室裏的人貌似聽到了他逼近的腳步聲,竟反守為攻主動竄出來迎向他,拐出卧室便向他揮出了手中的一把長刀!
楚行雲早有防備,右腳往後一撤,下腰躲過劈面而來的利刃。與此同時用手肘側擊那個人的胸骨,把對手擊退幾步趁其身形不穩,想要趁機奪他的刀,不料半路又從右手邊的卧室裏蹿出來一個戴口罩的男人,他手裏的不是長刀,而是槍。
楚行雲餘光瞄到黑洞洞的槍口指着自己的太陽穴,識相的剎住腳步。
無論他面臨多少次生命威脅,仍舊無法習慣被人用槍指着頭,更做不到英雄小說裏那種‘泰然自若’‘談笑風生’,他絲毫不認為這些攜槍的匪徒身上沒有人命,他們扣下扳機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要了他的命。
楚行雲心裏一沉,舌尖舔過幹燥的下唇,說:“你們敢讓我死在這兒嗎?”
持槍的人沒有動靜,貌似在向他示威,剛才那個被他頂了一肘子的帶着鴨舌帽的男人甩了一個刀花,怒氣沖沖的朝他走過去,嘴裏罵道:“老子管你是誰!”
眼看冰冷的刀刃閃着寒光朝他的脖子斜劈過來,楚行雲不可能不躲,他不但躲了,還扭住對方的腕子把刀給卸了,然後把他的手反剪到背後往上一提,轉過身把他當做人肉盾牌擋在身前,無視手中人質的咒罵嚎叫,對那個拿着槍的人說:“朋友,你們想拿什麽東西盡管拿,我不攔你們,你只需要告訴我——”
話沒說完,後背忽然受到猛擊,鋼棍劈在脊背上的沖力使他松開手中人質往前撲了幾步,随即他眼前一黑,身體被一分為二般劇痛難當。
剛才竟然沒發現,還有一個人藏在院子裏!
楚行雲單膝跪在地上,背上骨裂般的劇痛使他一時無法起身,那三個人趁機跑出房子,随即引起隔壁老狗的狂吠。
楚行雲狠狠咬了咬牙,捂着後腰拔腿追了出去,剛跑出棚戶區就聽到一聲急促的引擎聲,黑色雪鐵龍轉眼消失在街角。
灰色東風緊随而至,楚行雲弓着腰坐在駕駛座,一臉煞白的搜索前方雪鐵龍的去向,騰出一只手撥通喬師師的電話:“在哪兒?!”
“嶺南街,馬上到!”
“嶺南街南路口往北,快點堵,天都他媽的快黑了!”
日月交替就在瞬間,此時銀江市被夜色籠罩,随之亮起燈火,兩輛車一前一後的開出棚戶區,極駛在車流湍急的街道上。
雪鐵龍明顯是想甩掉他,不停的超車,加速,把這條街道上的交通攪合的亂七八糟,楚行雲把手機随意一扔,緊跟着前車闖過紅燈路口,所到之處引起一片片急促的剎車聲。
他太專注于跟蹤前方鬼影般漂移的車輛,沒有察覺到一輛黑色轎車正追在他的車後,不斷的逼近他。
等後視鏡裏那輛車乍然浮現在他視野之中時,後車已經加速朝他沖了過去!
楚行雲額上冒汗,看着後視鏡裏鋼鐵野獸般亮着車燈沖撞而來的轎車,咬了咬牙,忽然向右狠打方向沖向路邊基石,做好了迎接撞擊的準備。
“砰!”
一聲追尾巨響貫徹繁忙的街道,霎時阻攔來往的車流。
灰色東風撞擊在路邊林帶護欄,車頭碎裂,車尾升起濃煙,而那輛肇事的轎車已經混入夜色之中逃之夭夭,留下狼藉而慘烈的車禍現場。
好心的路人把楚行雲從車裏拽出來,驚訝的發現遭受如此慘烈車禍的男人居然還清醒着,只是頭磕破在擋風玻璃上,此時血流滿面其狀可怖。
楚行雲感到頭痛欲裂,腦漿幾乎爆裂,和此時遭受的撞擊而言,後背那點傷簡直不值一提,他在一對夫妻的好心攙扶下坐在人行道路邊,自己找到出血口緊緊捂住,緊閉着雙眼默默養神。
喬師師和趙峰在十分鐘後根據他提供的GPS定位找到他所在的位置,到了現場一看,險些沒吓死。
喬師師更是以為他死了,憋着哭腔大聲喊隊長啊。
還好趙峰尚冷靜,在人行道邊找到坐在地上的楚行雲,高喊一聲:“楚隊在這兒!”
楚行雲像是被圍觀的動物一樣扶着腦袋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了看支援來遲的這倆人,想罵人也沒心情罵了,嘆了一口氣道:“誰身上帶創可貼了?”
喬師師看着他血流滿面的樣子,又氣又惱:“創什麽可貼!趕快去醫院縫針吧!”
說着要把他攙起來,然而楚行雲還沒到走路需要人扶的地步,揮開她的手剛要起身,就聽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沒看清楚是誰就接了。
“行雲!”
楊姝驚慌而急促的聲音猝不及防傳入耳廊,讓他一瞬間神智清明。
“怎麽了?”
楊姝貌似在急速行走,聲音微微顫抖,壓抑着濃郁的恐懼,道:“有人,有人跟着我。”
楚行雲忽然覺得腦子更疼了,不得已再次用手捂住傷口,冷肅道:“你在哪兒?
“望京路萬華購物十三樓,咱們約好見面的地方。”
“別急,往人多的地方走,找保安求助,我馬上過去。”
挂了電話,楚行雲立在原地茫然的站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撥出去一個電話,還好,賀丞接了。
“沒時間跟你解釋,萬華購物十三樓,楊姝有危險!”
楚行雲沒頭沒尾的說完這句話就把電話挂了,賀丞看着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面有疑色,然後走到落地窗前,看向隔壁一棟通體流光的萬華購物大樓,斂眉沉思片刻後,眉峰忽然一展,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轉身往門口走去:“趕快聯系楊姝。”
肖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依言拿出手機撥打楊姝的電話,卻沒人接,直到他們走出方舟大廈步于夜色之中,楊姝的電話才打通。
“賀總,電話通了。”
賀丞把他的手機接過去,步履不停的往萬華方向走去:“你在哪兒?”
楊姝躲在角落裏懼怕的低聲抽泣,壓着聲音道:“一樓衛生間,我,我不敢出去。”
“萬華大樓門口,出來吧,我到了。”
楊姝收起手機,從衛生間裏探出頭小心翼翼的往樓道裏看了看,沒有看到那個幽冥般的男人,于是抱着手提包埋頭往出口方向走去,途中不停的用餘光掃視周圍,旋轉門近在眼前,她小跑兩步沖出旋轉門,站在門口向兩旁張望,很快看到了夜色之中賀丞西裝革履身姿軒昂的身影,她揚起手:“賀總!”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男人忽然出現在她身後,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拖下臺階塞入等待已久的一輛黑色轎車。
十幾米之外的賀丞親眼目睹楊姝在短短幾秒之中被拖入一輛轎車,他目光一冷,拔腿跑向那輛還未來得及發動的轎車,轉眼間已經逼至橋車駕駛座。
手肘擊碎車窗的聲音和發動引擎的聲音同時響起,賀丞搶先把車鑰匙拔出來,随後被猛然打開的車門撞退幾步,車門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胸腔上,像是被鋼鞭抽了一鞭。
随後從車裏下來一個帶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氣勢洶洶的朝賀丞走過去,目的很明顯,搶奪他手裏的車鑰匙。
賀丞還沒來得及用車鑰匙解鎖車門,那人已經逼至他眼前,一只拳頭緊接而至沖想自己的面門!
賀丞自打記事起就學習散打,即為防身又為健體,雖然鮮少有機會跟人幹架,但是将近二十年的所學的招招式式早已在他體內形成肌肉反應,從這個男人出拳的方式他就一眼看出這人是個野路子,比楚行雲的路子還野。
他迎面去接對方的拳頭,擒住對方手腕後像擰一塊破布一樣向下翻折,随後擡腳踹在對方小腹,冷硬的皮鞋撞擊肉體的聲音聽起來具有某種殘忍的破壞性。
那人險些被他這一腳踹跪下,嗓子裏悶哼一聲,胳膊用力一甩掙開他的束縛,随後再次逼了上去。
賀丞在他的拳腳攻勢下游刃有餘的躲避,轉攻為守,右手伸進西褲口袋裏摸出鑰匙想打開車門,分神的一瞬間,那人一個低鞭腿掃過來踢在他的手腕上,鑰匙頓時飛出數米遠。
那人也不戀戰,轉向朝鑰匙跑過去。
賀丞用力握了握鎮痛麻木的右手,眸子裏兇光四濺,抽出別再胸前西裝口袋裏的一支鋼筆,單手去掉筆帽,在那人上車前忽然擋在車門前,左手格開他的手臂,右手反握住鋼筆以一個由上而下的斜線軌跡把鋼筆尖紮向他的脖子!
“啊!”
賀丞太狠了,鋼筆尖幾乎全紮進了他的頸窩,像把尖刀一樣鑲進了血肉之中。
像是沒聽到那人的慘痛嚎叫,賀丞把鑰匙從他手裏拿走,解鎖車門後把楊姝從後座攙扶出來。
楊姝面無人色,渾身顫抖,看一眼被鋼筆紮進脖子的歹徒,又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賀丞,竟分辨不出誰更危險。
這把車鑰匙上沾滿了手汗,賀丞把鑰匙扔到一邊,拿出手機撥着號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哀呼的男人,冷漠道:“不想死就待着別動,自己打電話叫救護車。”
說完握着楊姝的胳膊,帶着她走向方舟大廈,把她交給帶着兩個保镖救援來遲的肖樹:“把她送回去。”
肖樹把她帶到一旁安撫,兩個保镖此時守着賀丞寸步不離,賀丞拿着手機正在楚行雲打電話,告訴他危機已經解除,讓他直接過來抓人,但是一直沒人接。
身後忽然射來耀眼的白光,賀丞下意識的回頭看向光源,才發覺那是兩束車燈的遠光燈,而那個被他重創的男人坐在駕駛座,脖子上的鋼筆已經不見了,血染紅了他整個脖頸。
“賀總!”
引擎的轟隆巨響和肖樹的驚叫同時響起,不足二十米的距離轉眼被那憤怒的鐵獸吞沒一半,保镖掏出手槍向車輪和司機射擊,槍聲頓時響徹整片天空!
車和人的距離太近,沒有時間做出反應,賀丞下意識的往後退也于事無補,只能看着駕駛座裏那雙蒙着血光的憎恨的雙眼離自己越來越近——
“砰!”
一輛警車壓過停車場護欄撞開商務車車頭,徑直的撞在了黑色轎車車身上,兩具鋼鐵相撞的聲響幾乎震耳欲聾,車頭與車身相撞的地方升起滾滾濃煙。
借着警車內的車燈,賀丞看到駕駛座裏的人是楚行雲,此時楚行雲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就像是死了過去。
半個小時之內遭受兩次車禍撞擊,楚行雲趴在方向盤上确實昏了一會兒,但當聽到賀丞拉開車門叫他的名字時還是清醒了過來。
賀丞把他從車裏拽出來,看到他滿頭滿臉都是血,像是從血泊裏爬出來的死人,渾身上下散發着濃重的血腥氣,頓時魂飛了一半,險些也死過去,抓着他的肩膀吼道:“說話!”
楚行雲只是失血過多有些虛弱而已,加上身上這堆零件經過兩次撞擊跟散了架一樣站不穩,被他箍着肩膀反倒從他身上借力,扶着額頭有氣無力道:“沒死。”
“傷在哪裏?”
“腦袋,別晃我,頭暈。”
賀丞見他對答如流才冷靜下來一些,這才看清楚他臉上的血已經呈半幹涸狀态,而且出血口已經暫時止住了,也就是說這個人剛受了傷就開着警車制造車禍,他以為自己是孤膽特工,命比鋼鐵還硬嗎?!
“你有病嗎楚行雲!”
楚行雲揚起臉掀開糊滿血痂的眼皮去看他,可能是此時還未熄滅的車燈太強,也有可能是他頭暈眼花出現幻覺,竟然在賀丞眼睛裏看到劇烈顫動的水光。
楚行雲吃力的扯開唇角,說:“這時候你還罵我,你覺得合——”
話沒說完,賀丞忽然把他拉到懷裏緊緊抱住,雙手箍在他的背上,用力的像是要把他揉進身體裏。
楚行雲再次聞到血腥味和他身上的冷檀香融合的氣味,依舊帶着很生猛的男人氣概,只是此刻擁抱他的這個男人一點都不生猛,他的身體在劇烈顫抖,體溫低的直冒寒氣。
賀丞在害怕。
他有些驚愕發現,賀丞渾身上下冷硬似堅冰,時時刻刻都穿着厚重的铠甲,像一位無往不利戰無不勝的鬥士,但是此刻他卻在驚慌失措,心有餘悸。
就像他在乎賀丞的生命一樣,原來賀丞同樣很在乎他的生命,并且不亞于他在乎賀丞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