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舊愛
“行之!”太子妃抓着歡喜的襁褓, 遠遠就朝他大吼,“快些過來,快, 歡喜不見了!”
李行之用餘光掃了一眼南子慕, 然後有意無意地擋在了他的前面。
太子妃心急如焚,見李行之沒有要跑過來的意思, 幹脆就自己跑了過來。離李行之他們近了些, 太子妃有些模糊的眼睛才看見了李行之身後的南子慕, 她眉頭皺緊, 開口道:“阿喜, 你沒走?”
她頓了頓,又莫名感動道:“回來了可就千萬別走了,你不在歡喜是又哭又鬧,我們哄個半死都不管用……”
太子妃畢竟年老,眼神不太好,李行之挪開了些,她才看見南子慕的手上還抱着個小孩。
“那是……?”太子妃小跑上前,呼吸有些淩亂, 她看見襁褓中那張小臉, 确是歡喜無疑, “吓死本宮了, 居然在這,還好……還好。”
李行之只讓太子妃看了一眼,接着便輕輕擡手按下她要抱小歡喜的手:“娘, 歡喜已經睡了,你抱了他又要醒。”
“好……好,沒丢就好。”太子妃長舒了一口氣,她這麽一個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人,哪怕如今身子骨還算硬朗,卻也經不起這等驚吓。
她略頓,又道:歡喜怎麽在你這?方才我們好容易将他哄睡着了,放在搖籃中,結果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李行之正色,沒回答太子妃的問題,而是一字一頓道:“娘,阿喜就是歡喜的親爹。那個,被你們騙來的哥兒。人是你們拐來的,現在他要将歡喜帶走也……”
太子妃截口道:“什麽?為什麽要帶走我的歡喜?”李行之的一段話,信息量實在有些大,太子妃滿腦子都是問號,比方才知道真相的李行之還要懵。
“阿喜就是那哥兒…?”太子妃說,“又怎麽說是我們拐來的?人是我讓姚瑛買的,簽了賣身契的。”
李行之慢慢停在程姚瑛的院子門口,從這裏就可聽到裏邊的騷亂——有人死了,小世子丢了,程姚瑛出事了,各種聲音融在一起,吵的李行之腦仁疼。
“您去問問程姚瑛吧。”
李行之舉步跨進去,又回頭問南子慕,問:“你要進去嗎?”
南子慕點了點頭,指明想去看看春燕的屍體,春燕并沒有在水裏泡太久,屍體還能看。南子慕看到她那張被泡到發白的臉,有點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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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作俑者紅玉擺擺手道:“我都說沒救了,都死的不能再死了,說不定此時都已經被無常帶去地府報到了。”
南子慕白他一眼,吓唬他道:“等你被雷劈了,我定會在你身上多撒點孜然。”
王大虎接到:“椒鹽和辣椒粉也不能少。”
“……”紅玉蹲下去,悲傷地戳了戳春燕的臉蛋,“太過分了,你們簡直是喪盡天良,天雷應該先将你們劈死。”
————
李行之和太子妃前腳跟剛到,裏邊的下人就大聲安慰程姚瑛道:“夫人,太子妃和侯爺來看您了。”
“別過來!”程姚瑛無措地喊了一句,她無法直視自己現在的樣子,更不願意讓李行之看見,她失控地喊,“你走……”
“夫人。”這是程大夫的聲音。
程大夫還未走到丞相府,就又被幾個下人給叫了回來。他小心翼翼地問:“可否給老夫看看您怎麽了?”
程姚瑛開口帶了哭腔:“走開,都走開!不要靠近我!”
“這……”程大夫看向李行之,像是在尋求他的意見。
李行之嘆了口氣,揉着太陽穴道:“別喊了。這裏出了什麽事,夫人又怎麽了?”
一個丫頭低着頭道:“回侯爺,奴才們也不清楚,只是方才突然聽到夫人一聲尖叫,奴才們就進來查看,然後發現……夫人的……夫人的身上……”
“閉嘴!”程姚瑛呵斥道,摸了一把自己身上粗黑的毛發,急怒攻心地罵,“都是阿喜那個賤人!”
“侯爺,你要為姚瑛做主啊,都是他害我,他要置姚瑛于死地,他還派‘春燕’來害我,他是妖……他定是妖邪之物……”
李行之搖首,用一把沒打開的扇子在手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
程大夫見李行之的臉色漸漸生變,手心裏冒出了薄汗。這府裏無論是下人還是主子,都知道這位侯爺最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
“夫人想是受驚了……”程大夫蒼白解釋道。
李行之原本還不知道該怎麽下口去替南子慕讨回這個公道。沒見程姚瑛前,他總覺得好歹夫妻一場,雖然他倆并沒有什麽夫妻情分,但程姚瑛這四年多,也沒有如何對他逾矩,對太子妃也還算孝順。
只是此刻他站在這裏,突然對這個女人失望了。
數年來所編織的不堪一擊的關系,徒然——
碎了。
“夫人。”南子慕攜着王大虎和紅玉,慢條斯理地走進來。
“阿喜,是阿喜嗎?”程姚瑛的精神狀況已經非常糟糕,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慣常的端莊已經崩了,她憤憤道,“阿喜,我饒不了你,你這個賤東西,你別想好過……”
“行了。”李行之截口打斷,不耐煩道,“把夫人的被子掀開。縮在被子罵罵嘞嘞像什麽話?”
“不……”程姚瑛才剛剛吐出半個音節,身邊的下人就上前将她的被子給掀開了。
只見那鵝黃色的錦被下,是一個全身被毛發團的嚴嚴實實的人形,如果不是那張臉還沒長毛,恐怕此時沒有人能認出這是平日裏端莊美麗的那個程姚瑛。
她眼裏蓄着淚,恨恨然瞪了阿喜一眼,口不擇言地呢喃道:“妖物……找道士收了他,侯爺,找道士收了他……”
紅玉笑:“夫人現在長成這副模樣,稱我們大人為妖物,不是賊喊捉賊嗎?”
李行之眉頭緊鎖,聲音卻無比平定:“唔……夫人,是該好好靜一靜了。來人,将夫人帶到休蟬院去,沒本侯的命令,不準讓她出來。”
休蟬院,即是當初程姚瑛用來關南子慕的院子。
程姚瑛心涼了半截,整個人癱坐在床上,她一臉錯愕地看向李行之:“你說什麽?你要将我關在那種地方,李景……”
李行之誠然道:“把阿喜拐來的那兩個人牙子,替夫人‘接生’的那位産婆,他們死的都挺冤,所以夫人不冤。”
那兩個人,李行之并不是沒擔心過他們會将此事說出去,可侯爺心沒那麽狠,況且那時也不知那哥兒是他們拐來的,只以為他們是中間人,是介紹南子慕來代孕的。
他被人捧的太高,自以為想爬上他李行之床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對太子妃說南子慕是自願的這件事……不容置疑。
當時他想對這兩人先威逼再利誘,卻沒曾沒想到只找到這兩人未寒的屍骨。李行之想,太子妃信佛,絕不會輕易殺人,自己又還不曾動手。
那便只有程姚瑛了。
可惜并沒有切實證據能證明是程姚瑛殺的人,再加上這兩人于自己沒多大幹系,死了反而不用擔心他們開口說話,于是李行之權衡利弊,沒追究。
然那個被買通的産婆也是如此,回去路上便一命嗚呼。
李行之承認自己自私,把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命看的太輕,所以懶得插手,甚至不以為意。
“你……你都知道。”程姚瑛突然原本還在抽泣着,這會改成了低低的嗤笑。
不知是笑他李行之,還是在笑自己。
“所以呢?侯爺無憑無據,還能将姚瑛送官嗎?”
一邊的下人都默默退了出去。主子的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所以這會沒人想留,就連程大夫,都灰溜溜地退下了。
“本侯是不能。”李行之冷冷地看着她,吐出的氣息如刀,一下一下地在程姚瑛的臉頰上刮着,又割動骨血,“雖不能治你殺人之罪,但你傷害阿喜,還差點危及他腹中本侯的骨血,是為心狠手辣,嫉妒無量,按七出之條,本侯有理由休了你。”
程姚瑛整個人僵了一下,木然道:“這些事你從前不追究,現在才追讨,你不是要替那些死人讨回公道,你就是想以此為名休了我。”
說完她看向南子慕,腦中邏輯混亂:“好,好,侯爺此舉當真頂好,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新歡,将我一個舊愛……棄之如履。”
侯爺挑眉,誠然道:“你算哪門子的舊愛?”
太子妃方才一直旁聽着,沒開口說話,這會聽到李行之有休了程姚瑛的意思,這就不得不開口了。她跨步走到侯爺的面前,勸道:“行之,婚姻可不是兒戲,一紙休書的分量有多重,你……”
李行之截口打斷她:“我和她本就沒有夫妻緣分,既然她自己品行不端,惡毒善妒,這段無意義的婚姻還是早些斷幹淨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