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雨沒一點要停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

溫阮回家後,半邊肩膀已經濕透了。她抖了抖傘上的雨珠,擡頭往客廳的方向一看——

溫氏夫婦居然在家。

今天溫父難得按時結束了公司內的事務,此刻正和溫母依偎着窩在沙發上,甜甜蜜蜜地看着最新的晚間八點檔。

“你說這男女主角終于見面了,哎。”

“活該,要他之前不珍惜,女主可不能輕易原諒他。”

“哎,就應該學學我,多疼老婆。”

“你就知道貧,一大把年紀了都。”

“…”

氛圍正好。

時機正好。

看上去自己爸媽的情緒也不錯。

溫阮掐指一算,覺得這是個自己提出解除婚約的大好機會。

于是她頗有儀式感的洗了個澡,換上皮卡丘睡袍後裹着頭巾,決定和溫父進行第三十五次推心置腹的會談。

“溫豐臣先生,我得和您談一談關于我訂婚的事。”

但溫父好像跟沒聽見似的。

“這小姑娘挺好看的。”

“我也覺得,你看是不是有點像阮阮小時候,乖乖巧巧的。”

“哎,你說這男主角知不知道女主角的孩子是自己的?兩人不能把話說明白嗎?”

被忽視的溫阮深吸一口氣,彎腰拿起遙控器,關上了電視。

溫父皺了下眉。

她往沙發上一坐,側過身面對着溫父,将手交疊握起放在膝蓋上,拿出律師談判般的姿态:“溫豐臣先生,作為法律系畢業的大學生,我要合理行使我的人身自由權。”

“比如說?”

“我要退婚。”

溫豐臣看了她一眼:“免談。”

“溫豐臣先生,為表決心,我已經扔了訂婚戒指。”

溫豐臣看上去不以為意,他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地說:“沒用,我可以讓周助理再定一對。”

反正不缺這點錢。

“……”

是資本家最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了。

溫阮決定态度溫和一點:“爸,現在主張婚姻自由…”

“我是怕你被騙,你忘了你小學的時候差點被人販子拐走,就因為別人給了你包跳跳糖?人家傅二少可是正兒八經的檢察官,品行好還門當戶對…”

大概全天下的父母對于這些事,記憶力都特別好。

這副軟硬不吃的态度,讓溫阮決定使出殺手锏。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轉過身喊了句:“陳媽,幫我收拾一下東西,我今晚就走。”

“阮阮,這麽晚了,你上哪去啊?”溫母聽到這句話,頓時松開了摟着溫父的胳膊,皺起眉頭問道。

溫阮鄭重其事道:“離家出走,婚約不解除,我是不會回來的。”

離家出走?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靜了一下。

被點了名的陳媽也愣在原地,試探地看着老爺和夫人,一時之間不敢行動。

溫豐臣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讓她走。她從小到大時間最長的一次離家出走,不就是小學那會兒因為沒考好,被我教訓一頓之後,跑到小區公園長椅上坐了一天嗎?”

說到這,他頓了下,似乎想起什麽,又補充道:“對,也不能算是一天,因為坐到一半覺得肚子餓,還溜回來吃了頓飯。”

“就這點骨氣,能走到哪裏去?”

溫阮站起身,目光在自己父親身上停留了會兒,卻沒像別人預想中的那樣氣梗而大發雷霆。

她只是沉默了許久,然後轉過身,一言不發地上了樓。

溫母見溫阮離開,語氣擔憂地輕“哎”了聲,然後站起身想去攔,卻被身旁的溫豐臣攔住。

“你這人,既然孩子真不想訂婚,而且我看傅家那位二少爺态度也很明确,不如就……”

“你懂什麽。”

溫豐臣看上去卻似乎不急,他将手中的茶杯緩慢放在桌面上,然後嘆了口氣,道:“這孩子從小被我們保護的太好,不然也不會因為當年那件事情而一蹶不振。現在不逼一下,她怎麽走得出去?”

“所以,你是真的要離家出走了?”秦素珊在聽筒那頭問道。

“對。”

溫阮用肩膀夾着手機,手上忙碌地清理着自己的行李箱,然後抛下一串勵志言論:“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如果真的想要反抗的話,首先自己得要立起來才行。”

秦素珊頗為感動:“比如說?”

“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潼城,在大家以為我銷聲匿跡的時候暗自努力。三年後,背負着一身光芒歸來。那個時候,我已經不是別人眼中的花瓶大小姐,而是被千萬人敬仰的……”

秦素珊打斷:“等一下,我怎麽覺得你這詞有點耳熟。”

“豪門之千金歸來裏面寫的,最近蠻火的一本小說。”

秦素珊沉默了一會兒,沒忍住被溫阮逗笑。

她在電話那頭前仰後伏地樂了好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不過我沒想到你還真會被人叫做花瓶,大學那會兒,你的專業成績可是我們學校最好的。蘇教授還說,你肯定會取代他成為潼城裏最有名望的律師……”

聽到這話,溫阮的手停頓了下,沒說話。

秦素珊覺察到自己的失言:“…啊,對不起。”

三年前,溫阮剛畢業。

幾乎所有人都預言,按照她的能力,一定能成為律師界中的行業翹楚。

也的确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初出茅廬的溫阮便在幾次的官司中打出了漂亮的勝仗。

只不過……

在一件案子之後,溫阮就辭去律師的職務,一直到現在都再也沒接觸與法務相關的工作。

“沒事。”

溫阮笑了下,将行李箱合上,她靠着床沿盤腿坐在地毯上,平靜道:“其實這次,我準備去江城。”

秦素珊聽到這話,語氣裏帶着些歡喜雀躍:“太好了姐妹,你終于準備來投奔我了!”

從三年以前開始,這對閨蜜就一直處于異地狀态。

秦素珊在江城這邊當着實習律師。而溫阮則回到了溫氏,當她不愁吃穿的千金大小姐,偶爾去公司打打雜。

“也不是,前些天蘇教授和我說,他開了家律師事務所,問我要不要去幫忙。”溫阮垂下眼,輕輕說道:“我答應了。”

蘇教授是溫阮的恩師,向來惜才,幾次三番向她遞出橄榄枝。勸她不要因為當年的事情抛棄自己的才華,要學會放下一些固執,重新接受這個職業。

三年過去,時間能夠磨平許多東西。

自己最驕傲的瞬間,永遠是站在法庭上的時候。

溫阮本來就有方面的心思,加上婚約這件事的催化,讓她越發覺得,如果依靠溫氏,自己再怎麽也只能被別人稱為溫家大小姐,而不是溫阮這個名字。

所以,她早有意向接受蘇教授的邀請。

電話那頭有片刻沉默,許久之後才聽到秦素珊拔高音調尖叫道:“姐妹!你終于想開了!當年那件官司,根本不是你的責任嘛!嗚嗚嗚嗚只要你來江城,我可以給你提供免費的食宿!”

或許是因為提到陳年往事,溫阮的情緒有些莫名的消沉,顯得有些興致缺缺:“謝謝。”

但秦素珊卻被這難得久別重逢的機會,感動得隔着電話都試圖和溫阮抱頭痛哭。

“我們還可以一起去看靓仔!”

“還可以去蹦迪!”

“還可以來我們律師所看那些穿西裝的斯文敗類小帥哥!”

斯文敗類小帥哥!

溫阮快樂了。

她的心情被這一連串的話給調節了大半,在同秦素珊聊了會兒後,便挂了電話準備訂票連夜趕往江城。

機票已經售完,于是溫阮就改訂了班次最近的火車。

臨行前,她還眦睚必報地特地和溫豐臣道了別:“三年後見。”

溫豐臣:“…”

火車抵達江城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半。

溫阮揉着惺忪的眼睛,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下了火車。她站在火車站門口掏出手機,準備叫輛出租車先去找個賓館落腳。

潼城和江城的溫差有些大。

早晨的冷風呼哧呼哧地往她脖子裏鑽,讓溫阮昏昏沉沉的困意被驅散,頓時有幾分清醒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帶着幾分粗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你這孩子,我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

溫阮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大力一扯。自己趔趄幾步,被眼前那陌生男子拉扯着往前走。

什麽情況?

“高中才畢業,就偷了家裏給你的大學學費到處去玩,還準備去找你那個網上認識的男朋友!是誰教你學得這一身壞毛病!看我回去不打斷你的腿!”

溫阮幾乎是剎那間就反應了過來,她還殘留着的那點困意頓時就煙消雲散。

光天化日之下拐賣人口?

而且我看上去像高中才畢業?

溫阮定住步子,拔高聲音向周圍的人求助:“麻煩幫我報警,他是人販子。”

而溫阮這句話才剛說完,旁邊就圍上來了一男一女,早就準備似的打好配合。一邊攔住她的去路,一邊造勢想要掩住她的聲音。

“我們找了你這麽久,怎麽這麽不懂事!”

“哎,快點回家吧,你媽在家裏眼睛都哭紅了,小姨我都看不下去了。”

“真讓人不省心,你爸辛苦養你這麽多年!”

路人見到這架勢,也有多心眼的人湊上來多問了句:“你們知道這姑娘名字嗎?”

誰知道人販根本沒被唬住,反而大聲道:“我女兒的名字我怎麽不知道!她叫溫阮!溫和的溫,耳字旁那個阮!”

說着,便伸出手扯過溫阮手裏的車票,捏着身份證號的那一角遞道旁人面前:“來看看,這名字都是對的呢。”

溫阮眉頭微皺。

看來,這夥人是盯了自己很久,剛才不知道什麽時候偷看過自己的車票。

路人看了眼名字,又見這群人販子的架勢頗為理直氣壯,于是嘟囔了句,往後退了幾步。

沒了周圍人的摻和,這夥人販子當然就能輕松将溫阮這小體格拽着往前走。

溫阮嘆了口氣。

其實她也是不大慌的。

因為恐怕面前的這群人販子挑對象的時候,估計也沒想到,溫阮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堅持報到的興趣班,居然是個空手道班。

也是。

溫豐臣教育女兒的理念從來都是:別人欺負你,你可以用粉色的鐵鍬敲他腦袋。

所以才養成了溫阮這一身帶刺的性格。

不過,把自己一米六剛出頭一點的閨女送去學空手道,除了溫豐臣這位爸爸,恐怕沒有第二個父親會有這樣的想法。

溫阮将身體一定,擡頭看了眼身邊的三個人,淡聲道:“拐賣婦女兒童罪的最高量刑标準,是死刑,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

“你這孩子,在說……”

“我的意思是,你們三位——”溫阮輕笑了聲,将眼半眯,似乎是準備動手。

而當她還沒出手,突地就聽見身後傳來道清冷的男聲。

“站住。”

如同覆着層寒霜的冰刃,光是單單兩個字,就給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那略帶着冷感的聲線,宛若玉泉在耳邊濺開。

下一秒,有只骨節分明的手握上了推着溫阮那名人販的肩膀。

還沒等人販回頭反應,就被一個幹脆利落的過肩摔撂倒在地,後腦敲在地面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傅知煥的衣角翻飛,動作果斷而又凜冽。

他直起身,漫不經心地調整了下自己的衣領,垂眸看向溫阮:“報警。”

聲音冷冽,面容清隽。

渾身上下就連頭發絲好像都帶着荷爾蒙的感覺!

溫阮一顆心頓時小鹿亂撞。

這人!

好幾把!

帥!

溫阮家世優渥,平時各種各樣的party上也見過不少明星,認識的帥哥也不算少。

但她能拍着胸脯打包票,平時裏見到的那些靓仔湊到一起,都不夠面前這人的半個零頭。

人販見出了意外,握着溫阮的手腕也下意識的松了個力道。

溫阮趁勢掙開,卻在推搡下往後一連退了幾步。

傅知煥眉頭微皺,上前半步擡手扶住溫阮的後背,将她往自己身前微微一帶。

距離驀地拉近。

周遭的空氣在一瞬間變得熾熱了起來。

溫阮擡起頭,卻剛好撞入傅知煥的眼眸。

宛若有一束光驅散了黑夜中的薄霧,兩人視線相撞,此刻周圍安靜的出奇。

只有心跳。

傅知煥松開手,眼皮一掀,從胸腔裏發出了聲輕笑,聲音帶着些磁性的尾音。

“站穩了麽?”

溫阮腦袋裏嗡地一響,一顆心髒突突地跳動。傅知煥那帶着些低啞的尾音在腦子裏旋轉重放,跟有回音一樣的綿延不絕。

此刻,她心裏只有這麽幾個字——

傅!二!少!滾!蛋!

我!一!定!要!和!

面!前!的!靓!仔!

談!戀!愛!

作者有話要說:我基友說:你居然會寫甜文?

害。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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