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百年情千年渡

日升月沉，浮雲飄渺，當最後一絲黎明前的黑暗散盡後，天邊現出一絲曙光。與此同時，離沐天也緩緩踏出內室的門，不疾不徐地走到大殿中央，看氣色仿佛完全不曾中國什麽魔靈。

“小天！”原本坐在牆角打盹的雲雪晴一個激靈跳起身來，動作幅度太大的緣故一腳踩到裙子閃了一閃,差一點又一跤坐倒。

玄漠與肆塵也圍上前來，離沐天沒有說話，而是向他們投去一個盡在不言中的目光，三人相互對望一眼，便已知他體內魔靈已然解除，身體無礙了。只是适才那幾乎沖出整個大殿的冰藍色靈力，讓人心驚。肆塵心中明了，大步便向離沐天的來路走去，他要去看卿岚影。

“肆塵。”經過身邊時，離沐天忽然将他叫住，對上他詫異的目光，微微嘆了口氣，道：“讓他歇歇吧。”

肆塵目光一閃，剛要反駁，玄漠亦同時走上前來，“小天說的對，卿岚影他靈力耗損過大，現在不是打擾他的時候。”

“你！！”肆塵想要說話，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總之他就是看玄漠不順眼，什麽叫打擾，他明明是擔心卿岚影。

知他定有異議，玄漠耐心解釋，“我知你不放心，只是現在他需要時間調息身體，我們貿然進入，反而會害他分神。”

肆塵蹙眉，冷冷的目光從玄漠身上一掃而過，“他身上五百年前那一戰的舊傷你忘了麽？！”

玄漠看了看肆塵，又看了看離沐天，眼中閃過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塵，你莫忘了，卿岚影是同你我一樣的上神，且功力決不在你我之下，只要給他時間，他定然有法調戲恢複，而至于他的傷……小天會放任他不管？小天既從他房中走出，定然是已将他安置好，這點你大可放心。”

肆塵目光一震，擡眸隔過離沐天的身子，直直盯向玄漠，适才玄漠解釋了這一大段話讓他不要擔心卿岚影，到他這裏卻只彙聚成一句字字嚴峻的質問：“你叫我什麽？！”

玄漠眉梢一樣，并不多做解釋，那目光卻像是又勝了一籌般微微得意。

沒錯，他叫他“塵”，這單獨一個字的名字，他已有五百年沒有聽到過了。

雲雪晴喜憂參半，喜的是離沐天身上魔靈已然無礙，憂的是這些神仙們錯綜複雜的恩怨糾葛實在讓人難以捉摸，當下也懶得與玄漠和肆塵廢話，而是拉了離沐天，詢問情況。這邊兩人低聲蜜語了好一陣，另一側玄漠與肆塵那兩人争吵的戰火才略略減小一些，盡管在她看來，并不是那兩人不想吵了，多半是吵得累了口渴了打算暫且調息一會。

不過，有件事離沐天卻不打算因他們沉醉于争吵而就此放過，因為他适才剛剛從卿岚影房中走出時，聽到了玄漠所言關于昆侖鏡之事的後面幾句，他認為，有些事情該是弄清楚的時候了。正值與雲雪晴的花前月下也暫告一段落，于是他朝着那邊一深一白兩個身影大步走去。

“玄漠，關于五百年前昆侖鏡失蹤之事，你确定是我所為？我此前在一處名為鏡幻城的幻境中，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種景象。”

離沐天開門見山此言一出，雲雪晴幾乎想跑到面前把他的嘴封住，她不得不在心中慨嘆堂堂天山派掌門說話也太直白了些，說好的運籌帷幄呢，說好的錦囊妙計呢，說好的周轉斡旋呢，她悲哀的覺得自己适才處心積慮，不，蕙質蘭心地想要從玄漠口中套出真相的計策全都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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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轉念一想，她又十分理解離沐天直言不諱地道出疑惑，似乎也沒什麽不妥之處，尤其是站在他的角度，就算這六界之中再也無人可以信任，他也依舊會選擇信任卿岚影——那個适才還傾盡千年功力救他一命的前世生死之交。而在昆侖鏡如何失蹤這件事上，她猶記得自己前世所聞，當年卿岚影的說法與玄漠如出一轍，那麽可以肯定在昆侖鏡失蹤緣由這件事上，卿岚影與玄漠是持相同觀點的，就是說，早在五百年前，他們便一同目睹了當時還是神将的離沐天為救神女安瑤而将昆侖鏡失落凡間，甚至為此離沐天還與卿岚影産生争執，最終為“救神女安瑤的大局”而出手重傷了卿岚影。

卿岚影沒道理欺騙離沐天，那麽同樣的語言從玄漠口中說出，也就不太值得懷疑，難道說在鏡幻城中所見所聞均是假象？昆侖鏡并非從墨堂神君手中遺失？可倘若在鏡幻城中所見均是假象，那又怎麽可能實現龍七公主敖若潇的願望，從而在幻境中脫身呢？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想破了，當然，此時的離沐天前所未有的坦蕩，将這些她翻來覆去一一想過的謎團三言五句向玄漠與肆塵說了個清楚。于是此間的景象是她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那三位打着神仙名號的不靠譜家夥紛紛推斷猜測了好一會功夫，誰也說服不了其他人，到最後肆塵一語定了乾坤。

“不如去問問天楚。”

天楚！聽到這個名字時她險些毀了自己的淑女形象。自從得知自己身上這天翎印的來歷後，她便三番五次聽到天楚這個名字，并且知曉天楚是一位比玄漠、肆塵、卿岚影、甚至離沐天都厲害的戰神，好奇之心油然而生。自古美女愛英雄，其實無論什麽樣的姑娘，對英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難以名狀的傾慕之情，就好像念着一份信仰，就如此刻，雲雪晴就十分想見一見那位傳聞中有着“神界第一戰神”之稱的天楚上神。

當然，在衆人面前，尤其是在離沐天面前，她還是打算将自己這點小心思藏一藏的，于是從容上前，緩了口氣，才盡可能平靜地道：“肆塵所言有理，如今玄漠大哥的那枚天翎印還在我身上，既然天翎印是天楚上神之物，此番若能得見天楚上神，不如請他将我身上的天翎印取出，重新交還玄漠大哥，也算是物歸原主。”

她斟酌再三才有理有據地說出這番話來，覺得理由也算靠譜。果然，其他三人經過了半晌的不語思索後，還是當慣了大哥的玄漠當先打破沉默：“天楚作為當年統帥，也是最重要的當事人之一，雖然他所知所言與我們可能大抵相同，但雲姑娘說的也不無道理，此番面見天楚，定有收獲。”

她暗暗咂舌，果然比起昆侖鏡的失落緣由來，玄漠還是更在意天翎印。

當然，這念頭剛剛一閃，便被玄漠接下來的話打斷，他似乎想了一會，道：“不過，這些年來戰事停歇，天楚便一向獨來獨往慣了，貿然打擾他只怕不妥，不如叫小言或是雪涯姑娘先行通報。”

她十分清楚，雪涯曾言是天楚舊識，而陌言帶她來神界時也曾言自己與天楚住在同一座殿堂，想必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才比較好說話吧，她不知天楚是怎樣一個大牌的神仙，竟然連其他人見他一面都難。

她正自揣測這位高高在上的戰神時，忽然肆塵幽幽一句輕語飄入耳畔，“聽雪涯姑娘說，五百年前天楚不是這樣的，那本是一個比小言還活躍胡鬧的一個人。”

她錯愕了，又更加好奇，究竟是什麽能把一個像小言一樣沒心沒肺活躍胡鬧的人變成一個獨來獨往、別人見他一面都難的家夥呢？當然，想歸想，一行人一番商議後，由玄漠駕雲，一同向着天楚所居的地方而去，并聯絡了四處游蕩的小陌言。

陌言答應幫忙引薦天楚，一行人也安下心來，只是駕雲的這一路，卻并不安寧，除了玄漠與肆塵時而拌嘴外，雲雪晴還頗為欣慰地聽到他們三言兩語間對于天楚的許多傳聞，讓她一下子覺得這個人更加是一個傳奇了，當然，這些心思不能讓離沐天知道。

比如天楚早在數千年前便是這片神域的第一戰神；比如天楚英武潇灑、身旁紅顏無數，搶足了神界所有男神仙的風頭；比如天楚的随身神器是一柄通身燃燒火光的長刀、叫做純陽離火刃；比如天楚與陌言是相交多年的兄弟，甚至比與玄漠他們相識還早。再比如她聽說天楚早在多年前也曾有一位神女紅顏，就如同當年的安瑤神女與離沐天。甚至聽聞天楚也曾為了那位紅顏，身中暗算，一招敗于當時這片神魔戰場的前任魔尊手下，魂飛魄散了多年，又經那位叫做翎溪的上神千辛萬苦收集魂魄，得以複生。只是故事的結局并不如尋常話本上記載的傳說那般美好，不知是由于天帝的打壓，還是由于其他什麽緣由，終歸天楚與那位紅顏在千萬年的情路上分道揚镳，走成一場陌路，徒留一片唏噓。

雲雪晴默默想了一會，她覺得神界的事大抵如此，再堅不可摧的情意到最後也會輸給時間，那些至死不渝的愛情大多發生在人間，那是因為人活得不夠久，百年摯愛便稱得上生死不渝了，可倘若在神界，一段感情只維持百年，怕還算是個濫情的神仙，想到此，她忽然覺得做神仙也着實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