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朝風的團隊人數并不多,品牌主理人兼首席設計師是一名三十歲出頭的女性,名叫Hedda。方浣晚上臨睡前躺在床上搜這家公司的資料,看到Hedda的介紹和照片之後,他敏銳地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

能夠短時間內将一個國潮品牌從無到有,從有到紅地做起來,沒個兩把刷子根本不行。而且朝風團隊就這次的秀的時間地點內容上的反複,以及場地方面的審批應對,除了得有幾把刷子之外,必然還得有點背景。

方浣猜測可能是朝風跟周唯贏他們談明星合作的事情,然後周唯贏把自己捎帶上的。他對這件事不太感興趣,而且六月份已經是他的品牌上線的沖刺階段,他沒那個鬼時間去應付什麽潮流合作。

但這是周唯贏丢給他的工作,不做的話好像太不給周唯贏面子了。

他思前想後,決定先了解一番,等周唯贏那邊把具體的合作資料發過來再說後話。

顯然,周唯贏這個工作機器根本不給他思考拖延的時間,頭天跟他說有這麽個事兒之後,第二天中午就把全部的資料發給他,讓他好好拜讀,好好消化。方浣無語,但還是乖乖地打開了文件。

裏面是朝風“俠”主題的設計概念以及服裝示例,方浣注意到裏面有幾張還是手稿,便問周唯贏怎麽回事。周唯贏說這幾張還沒有成衣,只是Hedda提前發過來了而已。

“八字還沒一撇呢,她就把這東西發給你?”方浣不可思議,“她不怕你洩密?還是你未經我已經提前簽了意向書?”

“我不會洩密。”周唯贏解釋說,“這建立在我和Hedda彼此的信任關系上。”

“你們很熟麽?”方浣問,“我怎麽以前沒聽你提起過這個人?她哪兒蹦出來的啊?”

周唯贏說:“她以前還是獨立設計師的時候有過一些合作,也不是特別熟,只是在工作上有過交集,能夠認可彼此的工作方式與專業度而已。”

“哦。”

方浣把所有內容都看過之後,告訴周唯贏這個case可以接,并問周唯贏如果談成了,自己能拿到什麽好處?

周唯贏自然不會許給他名利地位,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想來想去,只能告訴方浣再給他添個“助理”。方浣不解自己要那麽多助理能做什麽,不過周唯贏既然許給他東西了,他就覺得這買賣不算太虧。

他光算計着好處,但現實是,他的時間非常緊張。原本拍視頻和做産品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時間,特別是眼影也在反複打樣修改,這些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好讓李樂樂她們幫忙,自己忙起來簡直原地起飛。

現在又加上了一個秀場的妝容設計——最關鍵的是,這事兒成不成還兩說。從來都是方浣挑別人,哪兒有人來挑方浣?所以方浣很不滿,并覺得自己真的是對周唯贏仁至義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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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唯贏若是有心就應該立刻脫光了跳到他床上來讓他爽一爽才對!

意淫過後都是空虛的,方浣知道這不可能,因為周唯贏沒有心。

這一忙起來,讓方浣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期末趕作業時的地獄火葬場一樣。他原來不怎麽愛來工作室,可現在他怕自己在家裏有拖延症,于是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室裏泡着。他那個屋子裏的牆壁上貼滿了他的手稿,另外一部分是各種色卡。他經常站在牆壁前沉思,再回到桌前寫寫畫畫。

外面的工作人員對方浣的設計很好奇,但是娘娘的宮殿只有像李樂樂和劉以南這樣的近臣才能進入。

再有就是皇帝陛下周唯贏。

周唯贏這幾天一直在歡宇那邊,李光宇不知道發什麽瘋把他弄了回去。好不容易抽時間來這邊,才進屋就看見牆上被貼的亂七八糟的。周唯贏立刻皺眉,問:“你怎麽搞的這麽亂?”

“因為藝術家沒時間打掃衛生。”方浣趴在桌子上,頭都沒擡一下,“哪個藝術家的畫室不是油彩滿牆遍地垃圾的?我沒在地上削鉛筆已經夠可以了。”

“是讓你提供設計方案,又不是讓你畫畫。”周唯贏覺得方浣在強詞奪理。

方浣說:“化妝難道不就是在臉上畫畫麽?你不懂就不要瞎說。”

“……行吧,我不懂。”周唯贏看看時間,“你差不多四點多的時候準備準備跟我出門,去趟798。”

方浣問:“幹嗎?”

“跟Hedda吃個飯,聊一聊。”周唯贏說,“畢竟這是她的品牌,直接跟她對話有助于你靈感的拓展。”

方浣擡起頭,做作地說:“可是女明星晚上都不吃飯诶。”

周唯贏雙手撐在桌面上,靠近方浣的臉,說:“那你就坐在那兒喝水。”

北京的晚高峰奇堵無比,車在路上走走停停,把方浣都晃悠困了。他打了個哈欠,稍微瞥眼看了看周唯贏。周唯贏一直在低頭跟人聊天,方浣看到周唯贏聊天對象的頭像是一個黑白照片,仔細看是一個女人的輪廓。他很好奇,故意湊近周唯贏身邊,問:“叔叔,你在跟誰聊天呀?聊這麽起勁兒,都不陪我玩。”

“Hedda。”周唯贏說,“她們公司就在798,讓我快到了告訴她一聲,她直接過去。”

方浣一聽這個就沒興趣了,嘟囔說:“她可以現在就過去啊,先等位置嘛。”

周唯贏無語:“……你以為人家請客吃飯是在街邊大排檔還要排隊叫號的那種麽?”

“我不知道她。”方浣說,“但是你請客吃飯是真的會去那種排號都沒地兒等的地方。”

有人互相拌嘴,擁堵的路程就顯得不那麽無聊了。他們到了798裏面,但是Hedda定的地方隐藏在犄角旮旯裏面,沒有照片也沒有名字,這種類似于私人會所的地方旁人也不知道,只得有人帶才能順利找到。

他們進去之後報了預定的信息,服務生把他們引到包房,Hedda正好也在包房門口,看來雙方是前後腳。

“唯贏。”Hedda笑着跟周唯贏打招呼,她不認識方浣,也并沒有由周唯贏引薦,所以只是笑着跟方浣點了點頭。

方浣也笑着看她。

“真巧。”周唯贏笑道,“看來我們也沒堵太久,我還以為這次完了。”

“你這麽守時的人就不要謙虛了。”Hedda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周唯贏就在她身邊,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Hedda倒也不見外,将自己的外衣交由周唯贏挂在衣架上。然後周唯贏上前一步為Hedda拉開了椅子,Hedda禮貌地跟周唯贏致謝。

從頭到尾,周唯贏的禮貌與紳士都非常娴熟自然,沒有絲毫的做作與刻意。

方浣“咳”了一聲,周唯贏看向他,仿佛在用眼神問他要幹嗎。方浣上身甩了一下,微微一努嘴,然後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他滿臉寫着“我也要我也要”,可周唯贏好像沒接受到他的腦電波。直到方浣郁悶地把衣服直接丢給了周唯贏,周唯贏才無奈地嘆氣,幫方浣拉了椅子。

他真的服了,為什麽這種小事兒方浣也得“因為別人有所以他也得有”,這不是争寵的小孩兒是什麽?

“Hedda,他就是方浣。”周唯贏先跟Hedda說話,又扭頭對方浣說,“Hedda。”

“你好。”方浣先笑着伸手。他雖然愛跟周唯贏使點小性子,可面對外人時還是能端得住的。Hedda這次才正式叫方浣的名字,雖然溫柔禮貌,但總有着無限的距離感。

會所裏沒有菜單,像Hedda這樣的熟客早就把菜品暗記于心,問過周唯贏和方浣的忌口之後,自作主張地點了菜。

菜一邊上着,他們随便閑聊了幾句就進入了工作部分。

“我這幾年一直在外面,就算回國打理品牌,人也經常要在歐洲處理其他的工作。也就是這段時間穩定了下來才有時間常駐北京。”Hedda說,“唯贏這段時間總是跟我提起你,我也覺得我們應該先見面聊一聊,畢竟我們接下來要合作的東西是我們都沒有接觸過的領域,我喜歡挑戰,但是我并不能保證挑戰永遠是成功的。”

方浣最讨厭跟這樣的成功人士聊天,總是雲裏霧裏一套一套的,說十句話沒有一句是重點。他懶得做理解題,說:“我看過你們給到的素材,整體的服裝色系和秀場的概念設計都是青綠色的,我覺得沒什麽問題,這周內我可以向你提供我的初版方案。”

Hedda說:“但我并不希望看到同色系妝容的出現,你知道的,亞種人審美習慣對于青綠色在臉上有着天生的排斥。”

“這可能是大多數人的慣性思維吧。”方浣說,“為什麽妝容顏色跟服裝顏色必須是同色系的?你圈這麽玩麽?”

Hedda說:“所以你會用相反的紅色和大地色麽?”

“沒人要給你紅色和大地色。”方浣說,“我覺得這種問題也沒什麽意義,可以不用聊。”

他的話太直接了,周唯贏一聽心裏就涼半截,這根本不符合職場社交禮儀,哪兒有方浣這麽聊天的?剛開始就直接聊到結束了?

“是嗎?”沒想到Hedda不但沒有表現出一丁點不悅,反而非常感興趣地說,“那我拭目以待。”說到這裏,她笑了笑,繼續說:“唯贏總是說你很厲害,我也看過你的視頻,覺得很有意思。不過我也很好奇,博主天天畫自己的臉,可是化妝師每天接觸的都是別人的臉,你是怎麽轉化這種身份的呢?或者你是如何駕馭複雜場景的呢?我對這個行業充滿了好奇。”

Hedda只是禮貌的挑了個刺,但方浣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沒有什麽轉化不轉化,純粹看是誰在拿化妝刷。”方浣說,“化妝是綜合美學,包括對人體結構的理解,對于色彩的運用,對于不同品牌質地的産品的熟悉和掌握,還有各式各樣的工具。我不覺得畫自己的臉跟畫別人的臉有什麽技術上的區別,只要對臉部結構足夠了解,那麽無非就是肌肉骨骼的大小走向不同罷了。我大學學的就是藝術門類,別說臉了,哪怕是全身……”他歪着頭打量了一番Hedda,笑道,“只要掃一眼,其實穿着衣服跟沒穿衣服也沒什麽區別呢。”

“……”Hedda不自覺地動了動。

“比如Hedda姐姐你呀。”方浣一手撐着下巴,“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是因為長的是濃豔挂的,所以不适合把眼線畫的太過,只要填補睫毛根部就好了,低調有氣場但不至于對別人有太強的攻擊性。口紅嘛……并不是強勢獨立的女性就要用大紅色呀,姐姐是黃二白吧?可以試試棕紅色或者爛番茄色呀,我推薦你用Dior唇釉758,是一個偏橘色調的紅色,絕對不會熒光,而且亮面顯白顯氣色。”

他說起這些如數家珍,而且這是女人天生的話題,Hedda就算對方浣再怎麽持保留态度,多少也會聽一耳朵。方浣安利這些東西的能力太強,Hedda光口紅色號就記住了好幾個,甚至想都買回來試試。

不過她表面上是不會表露出來的,只是風輕雲淡地點點頭。

周唯贏夾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也發揮不了什麽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方浣少說兩句廢話。方浣不講了,飯桌上沒什麽話題,只能由周唯贏擔當老友敘舊環節。

“所以你現在是在北京常駐了麽?”周唯贏問。

“是呀,這一兩年應該都在北京的。”Hedda笑道,“我在北京朋友沒那麽多,無聊時找你走動走動,你也別嫌棄我呀。”

周唯贏笑道:“哪兒的話,求之不得。你什麽時候閑了就知會一聲,我保準兒給你安排好。”

“我可不用什麽安排。”Hedda說,“你我之間又不是什麽酒肉朋友,喝喝茶聊聊天不是很好麽?弄那些虛的做什麽?你原來有家有室不方便,現在一個人了,總不至于再覺得有什麽尴尬的地方了吧?”

聽到關鍵信息的方浣立刻豎起了耳朵,賊兮兮地等周唯贏的後文。

周唯贏只是笑笑,說:“沒家沒室不還是有工作麽?你也清楚我的工作性質,很多事情也由不得我說了算。”

“你說了不算那誰說了算?李光宇麽?”Hedda開玩笑地說,“不至于吧?”

周唯贏沒有回答,一笑而過。

方浣總覺得Hedda這個女人說話不中聽,但要說婊,也不至于。Hedda禮貌優雅,但跟人有着很強的疏離感,他能感覺到Hedda對自己有所成見,這種成見并不是偏見,而是這個人與生俱來的一種俯視感。他相信不光對自己,Hedda一定是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态度。

她太像一個出身于上流社會的名媛了,跟那種街邊野雞完全不是層次的。但很意外的是,她對周唯贏卻沒有那麽強烈的距離感,反而是她想靠近周唯贏,礙于自己的身份與面子無法太過坦然和直接,但眼神裏的東西是隐藏不掉的。

只是周唯贏明顯對Hedda的這套做法不買賬。

難道Hedda與周唯贏的關系并不如周唯贏所講的“不太熟”麽?方浣覺得周唯贏至于騙他,那麽總結下來只有一個可能,就是Hedda對周唯贏有所青睐。

方浣一直揣着各種各樣的問題吃飯,吃的他也別扭難受,直到離席之後才長舒一口氣。兩個人漫步在深夜的798,偶有路人,周唯贏忽然問:“你跟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是這麽不禮貌麽?”

“不是啊。”方浣說,“你還見我什麽時候不禮貌過?”

周唯贏說:“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

“因為我那時候讨厭你啊。”方浣說,“不過現在嘛,看在你改造的差不多的份上,我勉為其難的不讨厭你了。”

周唯贏笑了笑。

方浣忽然摟住了周唯贏的胳膊,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話:“那個Hedda到底跟你什麽關系?我怎麽感覺不清不楚的?她是不是喜歡你?我覺得肯定是。”

周唯贏無奈地說:“我又不是人民幣,又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名下沒房沒車,像我這種人都不配在知乎發言。而且你知道Hedda身邊接觸的都是什麽人麽?她幹嗎喜歡我?”

“你怎麽啦?我覺得你很好啊!”方浣聽周唯贏如此輕視自己,非常不開心地說,“你把自己說的跟*絲一樣,你不為自己考慮考慮也該為我想想吧?你應該把自己形容的跟男神一樣,然後還要給我死乞白賴的當助理,轟走轟不走的那種,這樣我豈不就是更厲害了麽?還有,我不準她喜歡你,男人都是但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很喜歡你呀,我……”

“你為什麽要喜歡我?你要喜歡我不就天下大亂了麽?”周圍贏笑着打斷了方浣,他只覺得方浣是興頭來了跟他開個玩笑而已,“你說這事兒我想起來了,光宇最近物色了一個人,是專門博主經濟的,我也見過,很有水準和想法,他下個月就會入職過來。這個就是我給你提的新;助理’。”

“……”方浣聽後,愣愣地問,“那、那你呢?”

周唯贏說:“下半年我的工作重心會轉回歡宇。”

方浣頓了頓,用力甩開了周唯贏的胳膊,大聲質問:“周圍贏!你是想甩了老娘麽?!”

他一叫喚,路人都驚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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