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關注美妝圈動态的沒有人不知道那場聲勢浩大的掉皮大戲,那張醜陋的被稱之為笑柄的照片一夜之間傳遍了很多地方,當時的輿論也非常混亂,各執一詞。就在吃瓜路人萬分期待正主下場的時候,方浣卻忽然人間蒸發了。

慢慢的,網上傳的消息也變了,不知道後來同情方浣的人是不是最開始也罵得最狠,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很多聲音不知不覺地就沒了,大家會更加關注方浣到底跑哪兒去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不出來說話。

有人說方浣出去度假了,有人說方浣跑路了,有人說方浣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個個都仿佛是江湖說書人,鍵盤上下一按就是一出絕妙大戲。

不過所有的閑言碎語都被今日方浣本人發布的視頻壓了下去,标題明晃晃寫着:這是一期卸妝視頻。

衆人驚愕,一時無語凝噎。打開來一看,方浣穿戴都非常正式,臉上是他最常見的日常妝。他雖然比過去消瘦一些,精神狀态看上去卻還不錯,他笑着跟觀衆打招呼,只是這次他的視頻是純英文版的,下面配的中文字幕。

因為與此同時,這支視頻也在方浣的油管頻道發布。

“歡迎回到我的頻道,我是Arose。”方浣說,“這支視頻可能跟我以往的視頻不大一樣,我想大家對于之前發生的事情都有所了解。”他用手指了一下旁邊,屏幕上就出現了那條引起轟動的微博截圖,他特別把照片單獨放出來,繼續說,“這件事其實對我也好,對關注我的朋友們也好,影響都很大。我今天其實不太想解釋前因後果,只是覺得我本人的一些事情與其通過去他渠道傳播,不如就由我這裏開始。二十三歲的真實的Arose到底是什麽樣子呢?我們一邊卸妝一邊聊吧。”

他按了幾泵卸妝油均勻的塗抹在臉上,很快,粉底被融開,露出了臉頰上觸目驚心的顏色。他第一次對着鏡頭而不是鏡子卸妝,從監視器裏看到自己的臉的感覺很奇妙,明明是把最不願意讓人看到的秘密袒露出來,心情卻是很平靜的。

他終于可以放下那塊幾乎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石頭了。

卸妝油被水乳化,從透明變成了白色,方浣用潔面巾把臉擦幹淨,拿了把鏡子照了照,順手把貼在臉上的發絲攏好,自言自語地說:“其實我也不太習慣,感覺像是沒穿衣服一樣。不過……這就是你們最好奇的,我本來的樣子。”

方浣是單眼皮,因為沒有顏色去塑造明暗輪廓,稍微得有點單薄。他皮膚是真的很白,也看不見什麽毛孔,如果沒有大面積瑕疵,他素顏跟平時打個粉底畫畫眉毛的樣子差距不是很大。

但就是那麽大一片的瑕疵,讓他注定走上了一條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道路。

“我臉上的是毛細血管瘤,情況比較複雜的是旁邊還有深色的胎記。”方浣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病情。他不缺治病的錢,可有的病并不是有錢就能治得好。他原來的情況要比現在嚴重得多,臉頰上甚至有些凸起和凹陷,仿佛腫塊似的。他治療了很久,才保持現在這樣面部平整,至于顏色,他已經不再奢求什麽了。

就算有什麽轉機,那也是發生在未來的事情,而不是現在。

現在他需要做的,不是面對大衆,而是面對真實的自己。

方浣洋洋灑灑說了一堆,沒有回避自己刻意隐瞞面部缺陷的事實,于此,他進行了很誠懇的道歉。其餘的就是談面部缺陷給他帶來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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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着超高的化妝技術,在某些時刻,粉底和遮瑕像是面具一樣長在他的臉上,他甚至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完整健全的人,有一張光潔無暇的臉。

“我在原來的視頻中一直說,化妝是為了變美,美可以帶來很多東西,比如別人的青睐,愉悅的心情,更多的視線……但我也一直在說,美不是标簽。我好像總是試圖用這種方式提醒別人提醒自己。”方浣揉了揉眼睛,笑着說,“但是好像現在看來,我其實最不配說這樣的話。我鼓勵別人面對真實的自己,自己卻什麽都不敢做。我一邊想要釋放自己,一邊又要掩飾自己。這讓我很矛盾,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會變成醜陋的把柄。”

他頓了頓,繼續說:“那件事的發生對我有着毀滅性的打擊。坦白講,我幾乎崩潰,我一直在騙自己,然後有人拿着我的照片說,你看看這才是你真正的樣子,你別做夢了好不好?于是我的夢就醒了。如果不是那麽多朋友和關心我的人支持着我,我不知道我最後會變成什麽樣。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我的人生就這樣了麽?事實上,這是我從記事開始就會想的問題。我整個少年時代,青春時代都伴随着各種各樣的歧視——不單單是臉的問題,包括我的性格和性向。我必須要很努力才能不被惡意所淹沒。後到來我幾乎就是在跟世界作對,也跟自己作對,拼了命的想要做到最好。我并不想別人看到我的時候,因為我弱勢或者我邊緣而同情我,這是很沒有意義的一件事。但無論我做的多好,都會有人說我這不好那不好。我一度想,是不是我死了,這個世界才會愛我。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是真的什麽都不配。”

“完整的經歷過這些之後我忽然很釋懷了,說的雞湯一點,就是跟自己和解。”方浣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我想開始嘗試接受現在的自己,希望大家也能夠重新接受一個像我這樣原本很醜陋,卻非常努力想要變漂亮的人。現在一些事情在我腦中的輪廓也越發清晰,這段時間我會停更視頻,不會很久,等再更新的時候,我會給大家帶來更好內容。感謝一直以來支持我愛我的人,也感謝一直以來讨厭我罵我的人,是你們支撐我鞭策我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去。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那裏的風景。”

他笑着對鏡頭抛了一個飛吻,說:“我知道你們一定很看底妝遮瑕幹貨視頻,下次有時間的時候會錄給大家的。感謝收看本次內容,我們下次見。”

不論國內國外,視頻被瘋狂的搬運轉發,掀起了巨大的波瀾。方浣在視頻裏表現的很克制,關于年少時代遭遇的霸淩輕描淡寫一筆而過,也沒有把自己說得太慘。他并不覺得自己慘得獨一無二,比他慘的人有太多太多了,痛苦和掙紮每分每秒都在發生着。

有人咬牙堅持,有人決定放棄。

周唯贏看完視頻,心中一片空茫茫的。方浣跟他提過這個想法,他倒是覺得不着急,沒想到方浣動作這麽快。雖然到現在周唯贏覺得自己對方浣都談不上了解多深,但以方浣那麽驕傲的性格來說,讓他平心靜氣地直面自己最深的傷疤,讓他忍住不哭,這當中到底會有怎樣的思想掙紮?

不曾真正經歷過,恐怕誰都無法評價。

很多人,特別是博主都轉發了方浣的視頻,布塔附上了一句方浣曾經送給她的話。

“我覺得你很美,美得發光。”

當天,褚勳也發了很長的一段文字,講他和方浣認識的經歷。很多粉絲都好奇方浣和褚勳到底怎麽認識的,感覺他倆就是風馬牛不相及兩個世界的人。褚勳只說初次和方浣相識是在美國的醫院裏,他在走廊上等人的時候碰到了獨自前來的方浣。那時方浣剛上大學,遠比現在要誇張得多。

兩個人機緣巧合之下相識,他早就知道方浣的秘密,但也從來沒有因此輕看他。方浣固然有很多缺點,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是一團火焰,不論你喜不喜歡他,你都無法忽略他的存在,都會感受到他迸發出來的力量。褚勳簡單截說,并不想過分剖析方浣這個人。剛出事的時候方浣讓他愛惜羽毛,讓他閉嘴。現在終于可以說了,他也只是想盡一點朋友的本分,把自己看到的方浣,原原本本地還原給大家。

周唯贏這一天接收了太多的消息,李樂樂還在不停地給他打小報告。周唯贏早已經對張明知的動向沒有興趣了,說到底張明知也只是替人打工,李光宇示意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罷了。

他一直在想,到底要怎麽跟李光宇處理這件事。

方浣後續所有的公關都由周唯贏親自過手,這明擺了就是在跟李光宇過不去,李光宇到也沒着急讓張明知動手,有人來問,一概回答不知道。

這事兒就越來越擰巴,不過再擰巴也得吃飯,方浣叫了外賣,讓周唯贏去他家吃晚飯。

周唯贏就穿個走廊兩步路,方浣給他錄了指紋,可他還是習慣敲門。

“這麽快?”方浣有點意外。

“嗯,正好沒別的事兒做。”周唯贏回答。

方浣噘着嘴說:“你就不能說你想我?”

“……我昨天才看見你,想什麽想?”周唯贏無奈地笑笑,“好了,別鬧了,你不是叫我過來吃飯麽?乖,吃飯吧。”他摸了摸方浣的頭,方浣張開手臂要抱抱,周唯贏又抱抱他,方浣這才不計較了。

“周叔叔,你十一過後的第一個周末有空麽?”方浣說,“我想把發布會安排在那會兒。”

周唯贏說:“我現在随時有空。”

“你……”方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跟李光宇鬧什麽別扭呢吧?”

“沒有。”周唯贏扯開話題,“按照你的計劃,發布會的時間就是下個月了,你來得及安排麽?我看你好像還什麽都沒做。”

方浣說:“我都安排好了,只是沒官宣而已。我不想把品牌發布的消息跟那條視頻接得太緊,好像我故意賣慘炒作一樣,怪沒意思的。”

周唯贏笑道:“你現在也太love and peace了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要先把大事做了。”方浣說,“說正事兒,這段時間我可能會特別特別忙,但我又想天天見到你,怎麽辦呀周叔叔?”

周唯贏問:“這還能怎麽辦?”

方浣眼中略帶祈求撒嬌地說:“你有沒有覺得我家特別大特別好,床特別舒服特別軟?”

周唯贏邊吃飯邊說:“還行吧。”

“那……”方浣繼續哄騙,“你想不想天天看見我呀?”

周唯贏說:“那你要是特別忙我也未必能天天看見你啊。”

“周唯贏!你怎麽這麽讨厭!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方浣不想跟周唯贏扯皮了,“我是說,你要不要過來跟我住?反正我家裏這麽大,床也很大,你不光能睡我的床,還能睡我,不好麽?”

他直接說這種露骨的話,周唯贏一下子有點接受無能,強行認真地說:“方浣,你嚴肅點。”

方浣瘋了:“這有什麽好嚴肅的?我喜歡你,當然想天天……哦不,每分每秒都看見你才好。你不想是不是?哎我就知道你只是可憐可憐我……”說着說着他還演了起來,輕輕拭淚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憫。

周唯贏知道方浣在跟他演,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方浣解釋。方浣生病時兩個人都處在一種非正常狀态下,在那樣極端的情景中,他可以承認自己是喜歡方浣的,親近一些也沒有關系。離開特殊場景之後,他們都回到生活中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方浣腦子裏都肥皂泡沫很多,天馬行空的想象也很多。他與方浣不同,承認自己對于方浣的感情對他而言已經是很極限的事情了,讓他把情啊愛啊天天挂在嘴上,他有點無法接受。

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對方浣好,關心照顧方浣,很多事情做出來也比嘴上說說重要的多。讓他像方浣那樣不吝惜誇獎與愛意,他做不到,也覺得難為情。

周唯贏的沉默讓方浣的情緒冷卻了下來,他知道有些時候跟周唯贏撒嬌是沒用的,他不想難為周唯贏,說道:“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你不用當真……反正咱倆就住對門,就當住了個大平層吧。不說這些有的沒得了,吃飯。”

方浣自顧自地端起飯碗裝作無視發生,自然而然地吃飯,周唯贏看着他,他吃了兩口不太習慣地問:“你看着我幹嘛?”

“沒……沒什麽。”周唯贏說,“解約的事情你談的怎麽樣了?需要我出面麽?”

“出什麽面?”方浣說,“反正魚死網破到最後不都是賠錢麽,我做好心理準備了。”他忽然看向周唯贏,“我這樣會不會讓你難做?”然後開完笑地說,“如果最後鬧的不好看,我們倆豈不是變成了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和祝英臺?”

“不至于。”周唯贏說,“我回頭幫你看一下合同,跟李光宇溝通一下吧。”

他心裏卻知道,事情未必會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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