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這個消息很快就爬上了熱搜。
方浣這段時間因為品牌的事情總是出現在大衆視野裏,其實有很多人不了解他,只是純粹因為他的外表而讨厭他,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人家為什麽天天盯着你黑不黑別人?為什麽別人家沒這麽多事兒總是你們家出來演?就不能想想自己有什麽問題麽?
方浣的形象實在太難讓一般人聯想到什麽正面标簽了。
公司裏最近常常開展的團建活動就是一起看惡評,方浣是見怪不怪的,但是其他人都是一群普普通通社會人,見到這種幾乎沒有人類邏輯可言的發言,一個個都被氣得不行。
田偉陽下午從實驗室那邊回來,看見一群人圍着電腦,問:“你們在看什麽?”
“在看大型互聯網降智現場啊。”CC回頭氣哼哼地說,“人真的不能活在一堆負面評論裏,真的氣死我了!我想殺人!”
田偉陽擠進來看了看,推了一下眼鏡,說:“是不是三無産品去查化妝品備案和公司資質不就可以了麽?”
方浣說:“哎呀小田哥你這就不懂了吧,很多人至今都不知道化妝品備案在哪兒查呢,有的人就是第一天上網沖浪啊。經過我常年的觀察和自己的親身經歷,我覺得他們有時候也不是要真的針對你,就是說話沒輕重,學會兩個詞就出來顯擺,很可能你這邊都氣的要死了,他們還覺得自己只是開了個玩笑。說白了就是作業太少生活太好壓力太小的小屁孩兒,沒什麽同理心何不食肉糜罷了。”
“應該放在福爾馬林裏泡一泡。”田偉陽正經回答,“泡一泡腦子就清醒了。”
他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道理吸一口氣,理工男都這麽簡單粗暴麽?CC趕緊說:“倒也不必吧?頂多就是青年教育缺失,不過你得這麽想,咱們退休了不還是得靠這些小可愛的養老金養老麽?”
“是呀是呀,小田哥別生氣。”方浣也說,“看姐出馬給你擺平了他們!”
田偉陽莫名其妙地看着這倆人,說:“我并沒有生氣啊,我只是随便說一下,你們聽不出來是玩笑麽?”
衆人互相看看,心想這種充滿化學試劑味兒的玩笑也就田偉陽這種直男開的出來。
“好了好了,別看熱鬧了,這剛哪兒到哪兒啊。”方浣拍拍手,“下面肯定還有一堆事兒呢,你們甭看了,好好工作。1號盤我們經歷了很多麻煩和坎坷,要吸取總結經驗,下一次的新品裏要做到更好。”
只有CC看了他一眼。
方浣佯裝生氣:“你們剩下的幾個直男怎麽不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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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大家一臉社畜的鼓掌,毫無鬥志。
說來也是有趣,方浣公司裏除了CC和一個銷售的妹子之外,竟然剩下的主力全都是男人,而且都是直男!方浣很注重研發,化妝品的本質其實就是化工,學化學生物的男人太多,很容易一不小心就組成了一個直男美妝研發團隊。
每次開會看着這些直男認真讨論各家化妝品的顏色啊成分啊配比啊,方浣就覺得場面特別好笑。
不過他們只會搞化學,方浣不想讓其他風言風語打擾到他們,這事兒還得讓會做的人做。
他得去找周唯贏商量。
“這不是什麽大事兒吧?”周唯贏看了看方浣給他的東西,“你想怎麽處理?你說說我聽聽?”
方浣說:“我現在根本不想打嘴炮回擊這種言論。”
“但是該澄清的也得澄清。”周唯贏說,“現在的網民就這樣兒,人雲亦雲,懶得費腦子思考。真相是什麽不重要,要喊得比別人聲音大才行。謠言重複一千遍就會變成事實,要不營銷公司養這麽多水軍吃什麽的。”
“嗯,我當然知道。”方浣靠在沙發上,光着腳踩了踩周唯贏的腿,嗲聲嗲氣地說,“周叔叔,你能不能來我司幫我做運營公關呀?”說完他還輕輕地搖晃了一**體,要多扭捏有多扭捏。其實這種小事兒犯不着讓周唯贏出馬,只是方浣太忙了,根本沒有什麽時間去跟人掰扯。
周唯贏往後一靠,沒說話。
方浣又踩了他一下:“周唯贏,你別給我戰術性後仰。”
“你這說的是什麽?”周唯贏說,“我就不能想想麽?你讓我去我就去,我沒面子麽?我很貴的好不好?”
“哎呀。”方浣麻利兒地爬到周唯贏面前,摟着他說,“那人家家給你肉償好不好?”
周唯贏擡眼:“就你這小身板兒?”
“喂!”方浣拍了周唯贏一下,“你在得意什麽啊?”
“沒什麽。”周唯贏笑了笑,把方浣抱正,“你說,咱倆現在這算什麽?戀愛還沒談明白呢,就讓我去摻合你工作上的事兒?”
方浣問:“什麽算什麽?”
“說是談戀愛吧,也沒走什麽正式的流程,沒告過白沒吃過飯。說是在一起呢,也沒見過家人朋友,也不受法律保護……”周唯贏認真看着方浣的臉龐,手指一點一點地給他捋着稍長的頭發,“你覺得,我是喜歡男人的麽?”
方浣一動不動地看着周唯贏,想等他繼續說點什麽。但周唯贏的話就到了這裏,剩下的讓他猜讓他想。他稍稍垂下眼睛,睫毛顫顫,說:“你……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周唯贏輕聲說:“我只是問問。”
“……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方浣想,周唯贏是出于同情憐憫還是出于喜歡跟他在一起,他也不想非要問到底。他怕把周唯贏問煩了,會讨厭他。方浣覺得自己喜歡周唯贏就夠了。他想讓自己做什麽都行,想玩什麽花樣都能陪他玩。他要臉沒關系,方浣可以不要臉。
方浣不用周唯贏去哪兒都要帶着他,也不用告訴別人他們的關系,不用公之于衆,讓他私下裏占有周唯贏就好了。
他心中只希望,如果有一天周唯贏不想跟他在一起了,要告訴他,不要騙他。
周唯贏一時間沒表态,方浣有點受不了,他最怕周唯贏跟他捋現在的關系,也怕談以後。黏黏糊糊地聊一聊沒什麽,但是周唯贏忽然這麽認真,方浣就覺得特別害怕。
他在感情裏始終沒有什麽立場和信心,一會兒說着不準周唯贏喜歡別人,一會兒又卑微地覺得周唯贏能喜歡他才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來。
他甚至還幻想過那種裏的情節。周唯贏受不了家裏的壓力終于選擇找個女人結婚,那自己到時候怎麽辦?要死皮賴臉求着周唯贏去給周唯贏當地下情夫麽?他雖然不要臉,卻也不恥這種出賣人格的事情。他也看不起這種人,可要是換了周唯贏……那一刻,他心裏真的猶豫了。
方浣的擔憂之色漸漸浮現在了臉上,周唯贏不知道他腦內這麽豐富的想法,只覺得方浣剛剛說的好誇張,問:“你怎麽了?怎麽突然這麽怨念?”
方浣腦內已經演到了周唯贏的老婆跑來跟他對峙,并且問給他多少錢才肯離開周唯贏的部分,完全沒聽到周唯贏跟自己說話。
他越想越悲情,并且覺得這戲碼完全有可能發生。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周唯贏的衣服,周唯贏更是意外,摸了摸他的臉:“怎麽了?”
方浣“嗚哇”地就哭了出來,周唯贏吓了一跳,忙找紙巾給他擦臉,“你幹嘛啊?我只是問你一個問題,你哭什麽?怎麽了?我哪兒說得不對了?”
“你是不是覺得不喜歡我了?”方浣問,“要不然幹嘛問我這種問題?”
周唯贏說:“難道你發現自己喜歡男人的時候沒有心理波動麽?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麽?”
“是啊。”方浣堅決地回答。
“……”周唯贏被堵得一下不知道說什麽,順嘴說,“那行吧。”
這句話說出來那還了得?方浣覺得周唯贏的本性就是個無關風月的直男,這段時間所謂的甜甜蜜蜜可能都是周唯贏那個新鮮勁兒還在,可能還要再加上自己比較好睡的原因。一切亂七八糟的腦補全都湧現了出來,他從沙發上下來,蹲在客廳落地窗的花花草草前,仿佛一個角落蘑菇在搞自閉。
周唯贏無可奈何,雖然方浣在哭,但是他的行為卻把周唯贏給逗笑了。“你的小腦袋瓜裏在想什麽呢?”周唯贏蹲在他一旁問,“乖,告訴我,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我不要。”方浣說,“你總是把肉炖糊。”
周唯贏啞口無言,有點尴尬地“咳”了兩聲,說:“那……那我給你買點好吃的?”
“我想吃什麽買不起?”方浣摸了一把眼淚,“讓你這個無業游民給我買麽?”
“……”周唯贏問,“真不說是不是?”他幹脆把方浣抱了起來,“那就把你幹到開口。”
“不行!”方浣不想被搞到後半夜,他明天還在爬起來上班,掙紮着說,“你幹嘛老問我?叫我說?你自己沒長嘴沒?你一句話都不說,八杆子打不出個屁來,你還想讓我怎麽樣呀?你是不是覺得玩我玩膩歪了?周唯贏你要是想找女人結婚生孩子了,就……就別吊着我,也別指望我擦掉眼淚陪你睡。嗚嗚嗚嗚……直男的嘴騙人的鬼,你就是看我好騙好睡,饞我的身子!周唯贏,你下賤!”
他一頓瘋狂輸出,給周唯贏說得有點懵。周唯贏甚至都回憶不起來自己幹了點什麽招惹方浣這番聯想。他不就是問了問兩個人現在的關系以及自己這個樣子算不算喜歡男人麽?何至于上升到仿佛他明天就跟方浣沙揚娜拉了?
有些問題周唯贏嘴上不說,但他會去思考。他覺得自己對于方浣的喜歡其實跟男男女女關系不大,可能他就是在跟方浣的相處中,在那些雞飛狗跳的吵鬧中,對方浣産生了情感。
兩個男人既得不到家人朋友的認可,也得不到法律的保護,興致來了翻天地覆,等到雙方都不再想履行責任的時候一拍兩散。周唯贏這段時間沒少看這方面的書和帖子,他發現他根本不想踏入那個通俗意義上的同志群體圈子,也對很多所謂的圈內常态很是厭煩。
他知道方浣過去的感情生活可以用“豐富多彩”來形容,情侶之間談“過去”是很敏感的,但周唯贏會偶爾幻想方浣是怎麽跟那些男朋友們相處的——也會這麽撒嬌麽?也會這麽粘人麽?那些對他說過的甜言蜜語,是否都是從過去的一段又一段戀愛中學會的呢?周唯贏不否認人确實會在衆多感情生活中逐漸成長,也覺得那這些說事兒特別沒勁。但是偶爾想到,心中多少也有點不太爽。
方浣對他而言年紀太小了,這個年紀愛玩愛鬧,性情也不穩定,喜歡嘗試任何刺激的東西。新鮮感來的很快,同樣,這種感覺的保質期也很短。方浣會懷疑周唯贏是出于同情才會喜歡自己,他在愛情裏卑微,周唯贏何嘗不會懷疑方浣是出于依賴感而喜歡自己呢?說到底,他也不是什麽在愛情裏很有經驗的人。
愚蠢的人類會把很多相近的情感盲目地歸結為愛情。他們其實都在擔憂對方錯愛,怕對方夢醒。
所以周唯贏才會問方浣那樣的問題,他實在擔心自己頭腦一熱答應了方浣去為他工作,兩個人把工作和生活都摻合在了一起,白天見晚上見,早晚會膩歪,紅玫瑰也會變成蚊子血。
周唯贏就算再怎麽成熟冷靜,面對方浣的時候難免也會犯一些新手錯誤。就是因為他太懂事而方浣太不懂事,所以方浣總能輕而易舉地攪亂他,讓他做出出格行為。
比如他原來從不相信什麽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但他發現牙尖嘴利的方浣,吵吵得再厲害,幹兩下就沒脾氣了,只會小聲哭着跟他求饒。一會兒叫他不要了,什麽死男人離他遠點,一會兒又哼唧唧地說老公好棒,還要。
方浣晚上沒吃飯,半夜餓到虛脫,周唯贏去給他煎荷包蛋吃,翻面的時候不小心甩地上了,趕緊當做無事發生地撿起來丢掉,改為煮雞蛋。
“我不想動。”方浣哼哼唧唧地說,“你喂我。”
周唯贏把雞蛋剝了皮送到方浣嘴前,方浣小小地咬了一口,氣鼓鼓地說:“今天這個事兒,沒完。”
周唯贏問:“什麽事兒?”
“你別管是什麽事兒。”方浣自己也記不大清楚了,只想跟周唯贏無理取鬧,“反正你得補償我。”
“……”周唯贏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人訛了,但他還是打算聽聽方浣要說什麽,“行,你說怎麽補償?過年帶你出去度假?”
“你給我到我那兒上班去。”方浣說,“你不是問我們倆這算什麽麽?就當老板和長工的關系好了,而且因為我現在很生氣,所以你的工資只能按照北京市最低勞動标準給,撐死給你上個五險一金吧。周唯贏,你年紀不小了,也該為了自己以後想想了,你說你現在連個工作都沒有,老了指望誰養你?什麽樣的女人能看上你?別成天老想着幹我了,幹點活兒吧。”
周唯贏哭笑不得,覺得方浣唱半天戲就是為了敲詐他:“那你不給我發工資,給我什麽名頭麽?你看我原來,大家都得叫我個什麽周總的……”
“運營專員,不能更多。”方浣說,“別冤枉我不給你發工資,蒼蠅腿不是肉?”
周唯贏幹脆戰術性翻身,背對着方浣。
方浣爬在周唯贏的身上:“你說話啊。”
“方浣。”周唯贏說,“你想沒想過,像我們這種關系,其實不應該在一起共事的,辦公室不允許談戀愛都是有理由的,你能忍住讓人一點都看不出來麽?”
“這很重要麽?”方浣被周唯贏說得也有點不太開心,好像周唯贏什麽都懂而他什麽都不懂一樣,“我公司裏的人都很nice,你以為別人那麽願意關注你的私生活麽?你又不是女明星。”
周唯贏說:“我再想想吧。”
方浣不認為這是什麽大事兒,周唯贏卻瞻前顧後沒有答應他。他雖然喜歡周唯贏,但是周唯贏有時候那種不肯把話說明白的沉默性格也讓他很難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裏一樣不爽。所以他幹脆也背過身去,不理周唯贏。
沒想到背後卻伸過來一只手把他撈了回去,按在懷裏,好像在說:不準鬧脾氣,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