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将計就計
看臺上的下人們不知何時已經在太子的示意下退了出去,慕軻給洛安歌系好那配飾之後,修長的手指随意的撥弄了一下白玉的骰子,裏面鮮豔的紅豆在镂空花紋中一閃而過,亮眼的一抹紅。
慕軻眼眸柔情了些,他輕聲念道:“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宵宵,我的心意,你可真的明白?”
洛安歌猶疑的去看他,有些警覺的往後面挪了挪,似乎想拉開自己與太子之間的距離。
慕軻見他這番疏離的舉動,眼神沉了些,一絲陰鸷一閃而過。
他輕輕的嘆了口氣,低聲道:“宵宵,你應當知道我喜歡你,我也不求你能喜歡上我,至少,你能不能別這樣怕我,疏遠我,能不能留在我身邊?”
身為堂堂大懿朝的太子殿下,如此放低資态,幾乎是用了懇求的語氣已屬不易。
但洛安歌只覺得胸口悶悶地難受,好像塞了一團棉花,不透氣。
他冷笑一聲,嘲諷道:“太子說喜歡我?我倒是不知道原來懿朝喜歡人的法子如此獨特。原來喜歡一個人就要以十萬鐵騎攻破他的城門,逼得他在寒風中爬上城牆,原來喜歡一個人就要對他百般羞辱,在他病時還要屠戮他的子民,原來喜歡一個人就要強迫他委身承歡,令他夜夜心驚膽戰……”
洛安歌說到最後,已經有些難以自持的哽咽。
他本來只是想嘲諷太子一番,可每句話都讓他悲戚難過,都讓他想起從前那些委屈。到最後情緒像潮水一般湧了上來,洛安歌自己也抵擋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硬的抑制住內心的洶湧,猛地站起身,解下腰間的骰子扔到桌子上,藏住發紅的眼角,冷聲道:“這東西我不要。”
不知說的是這玲珑骰子,還是太子的喜歡。
洛安歌起身要走,守在門口的侍衛要攔他。
慕軻眼裏不知是什麽情緒,複雜的難以看透,但他擺了擺手,示意那兩個侍衛讓開,“罷了,讓他去吧。”
洛安歌回身看了他一眼,扭身走了,只有月白色的袖擺在視線中飄了一下,便想冬夜裏的月光一般倏然不見了。
慕軻死死盯着洛安歌離開的門口,耳邊充斥着戲臺上的婉轉唱腔,倒像是一首不合時宜的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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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招手叫人過來,将桌上的茶換成了酒。
是的,就如洛安歌所說的,他口口聲聲的說着喜歡,卻又毫不留情的傷害着他,可他能怎麽辦呢?
不破韞樂,他就永遠無法得到洛安歌。慕軻知道在他心裏最重要的就是韞樂,而自己親手把他的珍寶打碎了。
慕軻确實愧疚過,所以一直幫忙救助韞樂的災民,幫忙治理韞樂。雖然有愧,但從未後悔。二人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也只能一錯到底,像他們這樣的人,不比尋常人家的子女,是沒有其他好開場的。
洛安歌一從看臺跑出來就後悔了,明天他就要冒險混出去宮去,今天卻和太子這樣針鋒相對,萬一節外生枝,明天的脫逃失敗,他自己還沒什麽,死就死了,只是擔心會連累了梅陸之。
但是那會兒他就是無法忍受了,一看到慕軻那種真摯的眼神,洛安歌就煩躁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回過神來時,那些頂撞諷刺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洛安歌知道自己在無意識的排斥太子,想推遠他,疏離他,總之,唯獨對慕軻,洛安歌不想和他扯上關系。
洛安歌嘆了口氣,順着小路回了寝殿。
今晚慕軻沒有回來睡,洛安歌獨自躺在空空的大床上,睜着眼看着頭頂華麗的帷幕。
他不曉得太子為何不回寝殿睡,事實上晚膳的時候他也不在。
洛安歌自己安慰自己,興許是太子被政務絆住腳了,來不及回東宮,又或許是去見皇後,被留在那兒夜宿。
想是這樣想,但洛安歌還是有些隐隐不安,像是面前一片黑暗,他雖知道腳下有一條路延綿到遠方,卻忌憚藏匿在黑暗之中的猛獸。
第二天早上慕軻也沒有回來,宮女們伺候着更衣收拾,一直到用了早膳,洛安歌也沒看見他。
不過現在他也顧不上去想太子的去向了,今天就是戲班離宮的日子。
洛安歌暗自算着戲班離宮的時間,提前半個時辰找了借口支走了身邊的下人,換了身低調輕便的素衣,收拾了點兒東西,便往後面那所小院疾步走去。
有了上回被四皇子發現的教訓,這次洛安歌很小心,幾番回頭排查有無人跟蹤,等好不容易到了小院門口,洛安歌後背上已經緊張的起了一層薄汗。
梅陸之卻不在約定好的地方等他,洛安歌剛落下的汗又起來了,他不安的在牆角打轉了幾圈,來回踱步,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鐘,卻始終不見人來。
洛安歌開始心慌了,不由得胡思亂想,正想進院子裏找人問問,忽然從那邊出來個四十多歲的矮個男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
那人四下望了望,見洛安歌背着個小包袱在牆角茫然的站着,便走了過去,拱手彎腰一拜,“陛下!”
洛安歌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仿佛對陛下兩字無比的陌生一般。
在東宮沒人會這樣叫他,他們都稱他為少卿,親近些的會叫聲公子,可沒人把他當做韞樂的君主。
洛安歌緊抱着懷裏的小包袱,猶疑不定的看着這灰袍男子,不太确定是不是該回答他。
灰袍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壓低聲音道:“陛下,是梅大人叫我來的,請跟我走罷。”
“梅大人?陸之?”洛安歌仔細端詳着這人,他也記不清這張略顯圓滑的臉是否曾在韞樂出現過,是陸之的手下嗎?
見洛安歌站在原地不動,灰袍男子只好又說:“事情有變,梅大人現在脫不開身,只能派我來接陛下了,陛下快跟我走吧,梅大人正等着呢,再拖就來不及了。”
洛安歌這才想起半個時辰後戲班就要離宮,也來不及多想,便點了點頭,“煩請您帶路吧。”
灰袍子又拜了拜,便引着他往一條小路去。
洛安歌跟着他,走了有半刻鐘,總覺得已經離那戲班住的院子遠了,除了偶爾一兩聲鳥鳴,周圍安靜的可怕,氣氛隐隐不太對勁。
洛安歌盯着那個矮小的灰影,開口問道:“你在陸之手底下做事?官居何職?”
灰袍男子沒有回頭,只是很恭敬地道:“回陛下,一介車夫罷了。”
“車夫?”洛安歌隐隐不安,梅陸之怎麽會派一個車夫來接應他?難道他身邊人手不夠了?或者說真的被麻煩纏住了身?
洛安歌心裏盤算着是不是該再問仔細些,梅陸之先前的叮囑像閃電般的倏然掠過腦海,令他猛地警醒。
梅陸之說過,戲班裏沒有他們的人,要他小心行事,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洛安歌第一反應就是這是四皇子的人,要将他騙到無人處殺掉,但緊接着他又覺得四皇子沒這個心計,腦中思慮了一番,洛安歌已然慌了神。
他不由得停住了腳,不肯再往前走。
這時候已經進了一處別致的小院落內,四處冷冷清清的,見不着宮女太監。
那灰袍男子回過頭來,笑了下,“陛下怎麽不走了?”
洛安歌往後退了兩步,不知為何就覺得那和善臉孔上的笑容變得陰森詭異起來。
“你,你到底是誰?陸之在哪兒?”
“陛下這是說什麽?”灰袍男子推開面前的門,往裏攤了攤手,“梅大人正在裏面等着呢。”
洛安歌半信半疑往裏面瞥了兩眼,只能看見一張金筆描花的大屏風,具體情形他也看不清。
洛安歌無法,只好硬着頭皮跟他進去,繞過那大屏風之後,內室挂着金色珠簾,隐約見裏面一張矮榻,上面擺着一張小幾,而旁邊就坐着個人。
那灰袍男子殷勤的為他挑起珠簾,“請吧。”
洛安歌猶豫地往裏走了一步,正好和坐在矮榻上的人對上了視線。
洛安歌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全身幾乎僵硬了,他踉跄的後退了幾步,小臉煞白,“……慕軻!”
作者有話說
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