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遷怒
其實說表情複雜,大半是歐陽昊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面對臉色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看不出陰晴的程曦,歐陽昊更希望那不是面無表情,而是因為惱火、氣悶、驚訝、失望之類的情緒混雜在一起才變得難以形容——畢竟情緒複雜才說明她在意着眼前的事情,在意着自己。
程曜依舊閉着眼睛,坐在臨時借來的輪椅裏一動不動,也不理會輪椅突兀的停下來,好像他真的已經睡着了。所以真正不淡定甚至可以說情緒波動非常明顯的只是顏君一個人。她驚詫的站在原地,用力的捏着輪椅的推手,已經吐出了眼前人的名字:“程曦?”
歐陽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程曦,仍然沒有看到她的表情有什麽變化。她就站在那裏,既不靠近,也不後退,看着他們三個,又或許其實誰也沒看。過了一會兒,程曦才側了側身,往門邊退了一步,眼光落在顏君的臉上,不過一瞬也就移開,又看看歐陽昊,淡淡的說了一句:“臨時的事果然很重要。”
不等歐陽昊反應,便微側了頭去看輪椅上的少年。
程曜在顏君喊出程曦名字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因為頭暈,用一只胳膊支着腮,不發一言的看着程曦。
歐陽昊為了程曦的這句話很是懊惱,他知道程曦對他有了誤會,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再清楚不過,說這話的時候程曦稍微有了些表情,卻是挑起嘴角,帶着明顯的嘲諷意味,他可不把這種嘲諷和她眼睛裏明顯的疏離看做女人吃醋耍脾氣,想解釋一句,卻不知道怎麽說,顏君和程曜姐弟還在身邊呢。還有,自己什麽都沒說,程曦又是如何找到這裏的呢。腦子裏許多念頭打轉,可眼光卻不由自主的跟着程曦的一舉一動。看到程曦和程曜的對望,忽然醍醐灌頂,明白了一切。
事情是明擺着的,先前看到程曜的那種眼熟的感覺并不是錯覺,一個父親生出來的姐弟,長得像是很正常的事吧。這樣說來,似乎很多問題都有了答案。歐陽昊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節,但是因為不知道程曦的态度究竟怎樣,也不敢貿貿然張嘴,只是看着程曦,其實別的人對他來說也沒什麽要緊的,他關注的,只是程曦開心不開心,眼下,她顯然算不上開心的。
這一陣子都沒有人說話,還是顏君首先打破了沉默,她笑了笑,又推起輪椅往前慢慢走着,又向程曦說:“這麽多年不見了呢,你更漂亮了,我都不敢認了。”心裏卻是存着疑問,程曦剛才不鹹不淡的那麽一句話究竟是自言自語的說她自己呢,還是說歐陽昊?當然不可能是跟她和程曜說話,這一點倒是無疑的。可程曦見到歐陽昊一點也不意外,是她壓根沒認出他來,還是他們最近有接觸、見過
面?
女人的直覺都是準确的,尤其是面對着從小認識的人,又關系到自己喜歡的男人,顏君幾乎已經可以确定歐陽昊和程曦近來見過甚至熟識,這讓她感到不安,看向程曦的眼神自然也就有了些變化。
程曦卻是連看也不看她,也不接她的話,仍然看着程曜,倒不再沉默,平淡的問:“你叫程曜?”
從接到程建國的電話開始,她就在想這個素未謀面的弟弟是個什麽樣子。她從沒想過要見他,他的存在導致了她的家庭徹底破碎,縱然尚在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她不能去恨他,可她也不會大度到接受他,更不可能像程建國想的那樣姐友弟恭,所以在程建國提出讓他們見面、讓她照應這孩子的時候,她言辭激烈的拒絕,也從沒覺得不對。可是,這一次因為這孩子的生命安全,程建國的求懇她卻沒辦法聽而不聞,她不舒服,心裏酸澀,甚至嫉妒,與其說想确定那孩子的傷勢好向她這個不能親至的父親交差,不如說她忽然想要去看看這個奪去了母親幸福和屬于她的父愛的孩子,那個讓她恨了這麽多年的女人生的孩子,那個,讓她第一次挨了父親一腳的孩子。于是她離開了度假村,趕到了父親說的醫院,看到了這個和她血脈相連卻形同陌路的少年。
程曜又沉默了一會兒,不答反問:“你就是程曦?”語氣生硬,正在變聲的嗓音越發暗啞。
“你有沒有事?”程曦也不回答,接着問。
程曜仿佛也不在意她的回答,随意的說:“大概沒事兒,正好不用回家。”
程曦仔細看着程曜的臉,心情是真的複雜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既然你沒什麽事兒,我就回去了,你就當沒見過我。”說着就轉身離開。
歐陽昊身影一動,就要追出去,可程曦站住了,因為程曜忽然叫了一聲“姐姐”,聲音雖然不大,卻足夠幾個人都聽得清楚。
程曦身影僵了一會兒,才轉過身,含笑說:“你別這麽叫我,我只是受人之托過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着,以後也不會再見了,你跟我可沒什麽關系。”
“姐姐。”少年仍然叫着她,絲毫不理會程曦明确的拒絕,“姐姐,你別走。”
确實是姐弟,一樣的固執,歐陽昊想着,無意一瞟,正看到顏君緊皺眉頭,滿臉的……憤恨?他并不願意這樣想,可事實的确如此,他确定自己不會看錯,很多東西剛才他就想到了,現在,大約只是确認了而已。他只覺得更頭疼了,如果事情都是他想到的那樣,他跟顏君有來往,今天又扔下她來照顧顏君和她的表弟,好吧,是程曦自己的弟弟,那麽,他要怎麽說、怎麽做,程曦才能諒解他?他雖然能感覺到程曦
的親近之意,卻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他。他們之間才剛剛開始,而剛才程曦的神情,說她随時準備抽身而退,他一點兒都不懷疑。
顏君推着程曜總算走進了病房,臉色并不好看,也不加掩飾,只是垂了頭沖着身後說:“歐陽昊,幫個忙吧。”
歐陽昊一直在看程曦,她雖然暫時停了步子,可顯然不打算走進病房,聽到顏君叫他,她笑得意味不明:“忙着吧,你們。”
一句話讓歐陽昊僵立在原地,不得不說,有點氣惱,他自問沒有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她卻只是對他冷嘲熱諷,全沒半點信任和親近。他咬咬牙,走到程曦面前,低聲說:“別走,等着我。”看到程曦一臉不在乎的要轉身,伸手捏住她的肩膀:“你走試試看。”
程曦皺了皺眉,他的力道很大,肩膀很疼,可是終究一聲不吭。等到歐陽昊松了手,進病房把程曜抱起來安頓到床上的功夫,她轉身就走,毫不遲疑。
歐陽昊眼角瞥見程曦走開,眉角一挑,火氣竄上來,只想追出去。偏偏程曜并不配合,還是重複着要程曦留下來。
“行了,她走了。”歐陽昊沒好氣的搶白他,“你最好聽話,不然以後也見不着她。”
程曜息了聲,抿了抿嘴,才問:“那你到底是誰?不是顏君的朋友嗎?”
“如果你現在聽話讓我早點出去,以後你可以叫我姐夫。”歐陽昊收回手,随便的把被子扔在程曜身上,又沖顏君的方向說:“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話音沒落,人已經搶了出去。
程曦走得很堅決,但并不算快。她不願意看見顏君,也不想看到自己的這個弟弟,雖然他挽留自己的眼神很真誠,甚至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意味,可她還是不想看到他,她沒法接受他。至于歐陽昊,她懶得去想。
正因為她走得不快,歐陽昊沒用多少時間就追上了她,一言不發,抓起她的手就走。
甩了幾下手,怎麽都甩不開,肩膀上還有些疼呢,手又被抓得死緊,程曦火了,沖着歐陽昊喊:“你瘋了!”
“我沒瘋,是你不正常!”歐陽昊也不松手,拉着她走出住院部的大樓,“陰陽怪氣的,什麽樣子!”
“就是這個樣子!”程曦絲毫不讓,“看不順眼了?有順眼的你去看啊,抓着我幹什麽!”
“不抓着你,你該跑了。”歐陽昊語氣平緩了些,“你當我看不出來嗎?随便就想放棄我?”似乎是說着氣話,卻有着濃重的無力和失落。
程曦皺了下眉,心裏不難過是假的,可偏生就是氣不順:“放棄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吧。”
歐陽昊猛的把她拉進懷裏,用力摟住她,才低聲說:“你
在遷怒。”不是疑問,不是賭氣,平靜的說着一個事實。
程曦并不說話,她真的在遷怒嗎?似乎,有那麽一點兒。可是不得不說,她看到他們三人的時候,真的覺得那個畫面太刺眼,刺得她心一抽一抽的,鈍鈍的,卻連綿不絕的疼。而顏君,還有程曜,今天的見面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那麽多不願觸及的回憶紛至沓來,可以預見的紛擾只怕也即将上門,她煩躁,她憤怒,不錯,憤怒。可是這不可以嗎?
病房裏。
顏君冷冷的看着自己一向喜歡的表弟,怒氣沖沖的問:“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程曜又閉上了眼睛,不說話。
“你那樣上趕着她,是想幹什麽?”顏君捂着頭,頭疼。
程曜仍然不說話。
“要被你氣死了,白疼你這麽多年。”
“別遷怒了,你不是氣我,”程曜忽然開口,“你眼巴巴讨好的男人喜歡我姐姐,你生氣就直說。”
作者有話要說:天暖和了,路邊唱歌賣錢的人就多了,低頭走路的時候聽到一個非常好聽的男聲在唱歌,我都忍不住要給錢了,結果我擡頭看了一眼,悲劇了……為什麽要擡頭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