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知道已經回天無力,甄應嘉反倒徹底放松了,一路帶着妻兒老母慢慢悠悠地前行,權當臨死前的最後觀光,四周跟随的侍衛們也不催促,他們這旱路走得倒比水路還慢了。
甄家進京,正趕上賈母七十大壽,不管是因為賈瑚、賈琏兄弟是皇上的心腹能臣,還是因為多年的世交,勳貴人家幾乎都來賀壽了。
賈家這日門庭若市,奉聖夫人帶着甄夫人和甄寶玉,直接來了賈家,借着給賈母祝壽的幌子,直接将東西帶進了賈家。
奉聖夫人說得好聽,這些東西由賈家代為保管,但賈母也是人老成精的,她還沒有真的糊塗,所以打着哈哈并不接這話茬。
只是,賈母卻沒想到,因為早上八阿哥府上過來給王夫人報喜,賈元春有孕了,同時府中還有兩個侍妾,八阿哥覺得賈元春是個有福氣的,所以命人過來給老壽星送壽禮。
王夫人高興的同時,也發愁怎麽給元春籌銀子,讓她打點,正好甄夫人過來,私下裏又跟王夫人提起暫存東西的事情,這在王夫人看來,那就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很是痛快的答應了,還給出具了收條。
所以,這王家女人是真不能娶啊,貪財無腦,簡直可以說誰家娶了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甄夫人面帶笑容,眼帶鄙夷地收好收據。
因為奉聖夫人着急去走關系把自己的孫兒保下來,并沒有多呆,看到借着更衣去而複返的兒媳打來的眼色,就離開了。
賈母這會兒因為要跟南安老王妃敘舊搭關系聯絡感情,一時間也就疏忽了,沒注意甄家婆媳離開時并沒有帶走那些東西。
尤其是,這時候來人禀報,林家小貝勒爺,薅着史家大小姐湘雲,讓湘雲上去給大家唱孫悟空大鬧天宮裏,旁邊吶喊助威的老猴精,說史大小姐與老猴精長得一樣。
這下,來給賈母祝壽的史家兩位當家太太忠靖侯史鼎夫人和保齡侯史鼐夫人聞言,當即一陣眩暈,這要是傳到外邊兒,自己的親生閨女們以後可怎麽找人家?
忠靖侯夫人到底是年長頂得住事兒,忙問道:“湘雲年幼不懂事兒,是如何得罪了林貝勒爺,讓貝勒爺這般折辱?”
小丫頭道:“回夫人的話,奴婢是伺候瓜果的,具體主子們因為什麽鬧起來,奴婢也不清楚。”
“只是恍惚聽說,好像是史大姑娘說一個小戲子長得跟林姑娘一樣,小侯爺就急了,說剛過來的時候,看一個扮老猴精的跟史大姑娘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還直接打亂了上戲的順序,讓現在就唱大鬧天宮,把配戲的老猴精攔下,讓史大姑娘上去唱。”
賈母敲了敲拐杖:“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就連壽辰也不讓我過個消停啊!”說着,趕緊起身往外走,衆位夫人也都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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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林瑞瑾坐在戲臺子邊兒上,拎着鞭子嗑着瓜子,時不時朝臺上哭泣地史湘雲扔個瓜子皮兒,或者揮動一下手裏的鞭子,嘴上還喝着倒彩:“你看哪個猴精就這麽傻乎乎地站着,給爺蹦,該翻跟頭了,快!”說着,啪的一鞭子抽在臺上。
臺下要麽給求情的,跟林瑞瑾說着好話,要麽哄着正掉眼淚的黛玉,另外還有被按在臺前跪着地賈寶玉和薛寶釵。
賈母見了一陣眩暈,差點兒站不住,趕緊呵斥道:“夠了,都給我停下!”順手拿起一茶杯砸向戲臺,怕是想要砸林瑞瑾,終是沒敢,茶杯撞在戲臺子上碎的四分五裂。
上面本就七零八落對不上鼓點兒的大鬧天宮,跟一出鬧劇似的,随着茶杯碎裂地聲音,變得悄無聲息。
臺上臺下,只剩下湘雲地抽噎聲,當湘雲看到賈母的時候,當即哇地一聲大哭,就要跳下戲臺找賈母做主。
林瑞瑾卻不懼賈母,直接一揮鞭子道:“我讓你動了嗎?”
又走到賈寶玉和薛寶釵面前道:“這戲雖然沒演完,但你們心裏也都該有個數了,到底是哪一個更像?”
賈寶玉道:“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林弟弟又何必這般較真,都是一家子姐妹玩笑,你這般又是何苦?”
林瑞瑾道:“誰跟你一家子?我老子跟你家,是經過聖上金口玉言斷了親的!”
賈寶玉嘆口氣道:“即便如此,女兒家都是嬌美的,是水做的,哪裏受得了這般折辱?”
林瑞瑾笑道:“這會兒想起女兒家嬌美如水做的,剛剛史大姑娘拿小戲子與我姐姐比較的時候,你們不是笑得很開心嗎?”
“還有,你是不是眼睛瘸,就她這身材蜂腰猿背,鶴勢螂形,你是怎麽看出嬌美的?我這是只見到有唱大鬧天宮的,不得不委屈了那老猴精與她并論,若是有演螳螂的,那才是她的本相!”
見賈寶玉不再說話,林瑞瑾又來到薛寶釵面前道:“呦,薛姑娘,這幾日不見,薛姑娘這就改行做相面的了?”
“來,也別總是藏頭露尾的把人當傻子,咱們把話說明白了,你拉着個小戲子,說她倒像是一人,也給爺說說,這人是誰,只要沒出了大清,爺今兒就一定給你找出來對比着,也讓大家看看,這到底像不像!”
回頭又問六安:“哎,那個模板呢?別把模板弄丢了,一會兒對不上。”雲霧随手将縮在一旁的那個唱旦角的小旦拎了過來。
這時賈赦等人也趕過來了,賈瑚接話道:“呦,怎麽爺安排的戲文看來是不夠熱鬧,大家還自己鬧上了,正好爺也想知道,這小戲子到底是長得像哪個,薛大姑娘就說說看吧。”
薛寶釵這會兒感覺丢人透了,恨不得一頭撞死,只能咬牙硬挺,薛蟠見妹妹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就要沖過去。
賈琏笑呵呵地用一把折扇頂住薛蟠的頸窩道:“好心提醒你一句,爺這個表弟的脾氣真說不上好,想來你也是領教過的。”
薛蟠兩眼血紅,他雖然混蛋,但對自己的母親和妹妹是真的好,這時看到林瑞瑾似笑非笑地看過來,雖然腿軟,但還是想要走過去理論。
薛寶釵也看到了自己的哥哥,突然計上心頭道:“我就說,這邊是再想不出她像一個人,是指當日哥哥與人争搶的一個丫頭,那丫頭貝勒爺也是見過的。”
林瑞瑾想了一下,這事兒不能揪着不放,否則倒是逼着人家說這戲子跟姐姐長得像了,于是笑道:“這薛姑娘難怪能幫着家裏料理生意,智慧和眼力都是不差的,你這麽一說,倒還真有那麽兩分意思。”
“行了,看來是有些人的眼力見兒不如薛姑娘,連累着薛姑娘跟着受苦了,只是以後要是想說什麽,還是一次性說清的好!”
薛姨媽和薛蟠松了一口氣,趕緊過去把薛寶釵扶了起來,退到一邊兒,只是薛家人卻沒看到兩位史家夫人看他們的眼神兒,就像是看死人一般。
在場的都沒有傻子,這會兒誰還能不知道,這事兒是薛家姑娘點火,史湘雲放炮了,只是,史湘雲傻,史家兩位夫人可不傻,她們自是要讓薛家知道,史家不是這麽好做筏子的!
史家是真的不敢惹林瑞瑾,不是因為貝勒爵位比他們高好幾級,主要是,金陵是他們的老窩,雖然現在還封鎖着,但林海所作所為還是傳出來了。
官場上就兩種人能活下來,要麽左右逢源,對誰都講究做人留一線,結下善緣,留下香火情,日後只要不是太過,多少都會給些方便的,畢竟,這官場總是變幻莫測,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沒有山高水長的一天。
另外一種就是手握大權,然後,要麽不出手,出手就要連根拔起,趕盡殺絕,讓你沒有翻身的一天,這樣的狠人,輕易也是沒有人敢招惹的。
顯然,林海就是這樣的人,尤其是對自己的兒子,那就是他的逆鱗,觸之必死,所以,盡管史家覺得林瑞瑾太過了,卻不敢去激怒對方。
保齡侯夫人,渾身氣得發抖走上戲臺來到湘雲的面前,史湘雲見到她三嬸臉色鐵青,吓得哭都不敢哭,保齡侯夫人,對着史湘雲的臉就是一巴掌。
史湘雲的身材不好,長得也一般,但特別白,只一巴掌下去,臉上的巴掌印當即就浮現出來了,可見保齡侯夫人也是沒有留手的。
被打的史湘雲覺得耳朵嗡的一下,麻木過後,火辣辣的疼,她畢竟只是個小女孩兒,比黛玉還小上幾個月。
這先是在這麽多人面前被羞辱,又被打了嘴巴,當即也顧不得害怕林瑞瑾了,直接跳下戲臺撲向賈母:“老祖宗~”
賈母摟住史湘雲,抖着嘴唇,卻說不出什麽,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史家能知道金陵那邊兒的事情,賈母也是知道些的。
但是,史家是她的娘家,就算她如今是賈家的老封君,但仍然是需要娘家撐腰的,尤其是她還跟自己有權勢的長子只是面子情,這時候要是不給史家做主,以後這娘家侄兒們,怕也是不會管她的。
賈母看着林瑞瑾道:“瑾哥兒,算是外祖母求求你了,也說不上來年我還有沒有今天,讓外祖母安生地過個壽辰吧,你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也該完了吧?”
“你要是不出氣,我這老太太親自跪下給你磕頭賠不是,你就放過湘雲這孩子吧,她怎麽說也只是個小丫頭。”
林瑞瑾好笑地問道:“這是打算拿輩分壓制我?真不好意思,你就是跪了,我一個貝勒,難道還受不起了?”
“天地君親師,您老別跟我說,這親情還能大過爵位,平日裏,我沒要求過按照禮法走,那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不願意把事情做絕了,但您老非得按照規矩來,我又如何敢攔着?”
賈母想問問,他敢讓自己的親外祖母跪下請安,就不怕遭雷劈?可是,也知道這孩子就是個六親不認的白眼狼,到底是沒問出口。
忠靖侯夫人見賈母看向黛玉,生怕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姑母再徹底激怒這小祖宗,要知道,今兒這事兒,人家本來就是給自己姐姐找場子的。
更何況,滿朝文武百官,誰又不知道,這位小爺,為了自己姐姐,那是連八福晉都敢直接抽爛嘴毀容的。
講親情,沒看到人家親表哥賈寶玉,這會兒也是才借着薛家大姑娘的光站起來的嗎?至于他們史家,一個外八路拐着彎兒的親戚,還是別自找沒趣兒了。
忠靖侯夫人道:“林貝勒爺,這事兒是我史家家教不嚴,這才讓林姑娘受了委屈,稍後我史家,一定會備上厚禮,給林姑娘一個交代,還望貝勒爺高擡貴手,放過史家一次。”
對于忠靖侯夫人沒舔着臉過來攀親戚,林瑞瑾還是很滿意的,于是點點頭道:“也罷,看在還是有明白人的份兒上,小爺也就不追究了。”
“也不必送過來什麽厚禮,我林家還真不差這仨瓜倆棗的,只要回去好好教育着,別随便出來咬人就行了,要是實在不好教育,就送去尼姑庵關兩年,保證出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賈母一聽,哪裏舍得,不管是為了湘雲的父親史鼒當年存在她這裏的嫁妝,還是如今她想要拿湘雲做備胎,嫁給寶玉。
誰叫賈政看這樣子,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又跟賈赦分宗,自己如今已經七十,這人到七十古來稀,自己又能照顧寶玉幾年?
因為瑾哥兒,寶玉求娶黛玉那是基本無望了,至于寶釵,別說薛寶釵看着是有旁的心思,對寶玉很不上心,就是她願意,一個商人女,對寶玉又有多大的幫助?
如此一來,那還不如讓寶玉娶了湘雲,得了那筆嫁妝不說,還能一直跟史家保持姻親關系,史鼐既然繼承了湘雲父親的爵位,那以後就斷不能眼看着湘雲吃苦。
至于薛寶釵,若是可以,做個平妻或者貴妾,也不算是辱沒了她。
于是,看到湘雲吓得發抖就說道:“送什麽尼姑庵?那是好人家的姑娘去的地方嗎?你叔叔嬸嬸不喜你,老太太來親自教養你!”
保齡侯夫人氣了個倒仰,于是,怒極反笑道:“正好,我家老爺遷委了外省大員,不日要帶家眷去上任,恐湘雲跟着吃苦,那就留給姑母照看吧,稍後我就讓人把湘雲的東西給送過來。”
你稀罕那就送給你,人家正愁沒地方甩這燙手山芋呢,當即也不給賈母說話的空,妯娌兩人跟林瑞瑾點點頭就走了。
當晚,史家兩位夫人,就将湘雲的東西送到賈母處,又備了禮品送到林家給黛玉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