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梅夫人終于受不了了,她推開人群,也顧不得自己平日裏維持的貴婦形象,直接跑下樓梯,後面的丫鬟婆子急忙追了過去,只是每個人的臉上不僅是憤怒,更多的是惶恐。

外人只知道梅夫人平日裏清高又言辭犀利,覺得不愧是翰林夫人,但身邊伺候的人卻知道,她那就是硬端着。

而且這梅夫人因為出身還有自身的學識,很是自卑,平時最怕別人挑出自己的毛病,笑話自己。

其實這并不奇怪,就好像是越是暴發戶,就越怕別人說自己不懂禮,為了不被笑話,他們就會努力地模仿着世家的言行。

這些身邊伺候的人,若是知道了她醜陋的一面,那就不能留了,因為他們會時時刻刻覺得,身邊人看自己的目光,就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而梅夫人身邊伺候的人,現在就祈禱着能被梅夫人直接發賣,否則,以梅夫人的狠毒,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人毒啞了再賣,免得洩露出去秘密。

而貼身的婆子和丫鬟,則會直接毒死,因為她們知道的太多了,包括很多隐秘地**,比如她曾經毒死的妾室或者用藥生生堕掉的庶子們。

馮紫英驅散了圍觀的人群,将薛蝌讓進雅間兒,又命小二兒撤了酒席從新上一桌好酒好菜,關了門,幾人又從新介紹了一番。

弘晖道:“剛剛圍觀的人裏,有幾個禦史,林弟弟該是認識的。”

林瑞瑾點頭,他老爹的手下親信,他能不認識嗎?

弘晖繼續道:“那些禦史天天本就盯着官員的言行,這是他們的職責,梅翰林家出了這樣的醜聞,明天禦史風聞奏事,參奏梅翰林的奏折怕是能堆起一座山。”

“我能明白這道理,梅翰林自然更明白,想要将影響降到最低,最好的辦法就是履行婚約,将薛姑娘迎娶進門,只推說是家中夫人本為村婦,見識鄙薄,只因糟糠之妻不下堂,才做出這等令他汗顏的舉動,那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罪名也就沒了。”

“而等一下,怕是梅翰林就會大張旗鼓的到薛家請罪,然後請你們看在往日交情上,不要與一村婦計較,兩家仍皆為秦晉之好,還會許諾什麽不會慢待薛姑娘之類的話。”

薛蝌出聲道:“這次,我帶妹妹過來,就是預料到梅家怕是後悔這婚約了,只是,我母親痰疾日重恐不久矣,我怕母親這一二年去後,妹妹再守孝三年,耽誤花期,這才來京。”

“本就想好了,梅家若是信守約定,自然是最好,若是梅家悔婚,我們也悄悄地要回信物和妹妹八字,再為妹妹另尋良人就是了。”

“只沒想到,梅家欺人太甚,将我們兄妹邀請到這邊兒來,然後堵在雅間兒門外,這般羞辱人,我是絕對不會将妹妹交到這樣的人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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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琴也點頭道:“父親在世,一直說,人,無論窮富,但一定要對得起人的一撇一捺,為人,人品最重要。”

“梅家這樣的人家,我寧願一輩子不嫁人,也斷不會與之再有來往的,見了梅夫人,加上梅大人的作為,他家的公子,怕也不過爾爾。”

弘晖知道了兄妹的态度之後,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們現在的落腳點在哪?”

薛蝌道:“我們家在京城并沒有落腳點,現在是寄居在大伯娘處。”

弘晖又問:“可是薛蟠家?”

薛蝌點頭道:“那正是在下的大堂兄。”

弘晖道:“那你們可能得暫時換個住處,因為,胳膊擰不過大腿,薛家護不住你們兄妹。”

林瑞瑾嗤笑道:“子澄,你這說的也忒委婉了,只要那梅翰林給薛宮女些好處,比如送到阿瑪後院或者完成她的心願,将他送給弘昀做側福晉什麽的,你看看她會不會讓薛姨媽把人打包送梅府去。”

薛蝌兄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大伯娘母女兩個,他們兄妹自然也是知道些的,但是這真的好說不好聽啊。

衛若蘭輕咳一聲道:“瑾哥兒,我聽說你姐明天會邀請幾個姐妹到家裏聚聚?”

林瑞瑾有些懵道:“我不知道啊,早上看我娘他們忙着,我不就出來找你們了,哎,這我都不知道的事兒,你怎麽打聽到的?”

弘晖趕緊接話道:“是這樣的沒錯,林姐姐還給懷恪送帖子了,你出來的早了,不知道。”

林瑞瑾也回過味兒了,點頭道:“那對,一早我就去練武,然後看我娘他們忙着,我就出門了。”

又順着衛若蘭的心思說道:“我姐要嫁給子澄了,最近可能緊張,叫些姐妹過府熱鬧一下也好。”

“薛姑娘要是沒事兒,也去陪陪我姐姐,聊聊天,她肯定也給賈家的表姐妹們下帖子了,真論起來,咱們也是帶着親的。”

又對薛蝌說道:“咱們一見如故,正好咱們幾個去我院子裏,那邊兒怎麽也比這兒的酒好,也放松,薛兄意下如何?”

薛蝌感激道:“幾位兄弟這般待薛蝌,薛蝌的感激話就不說了,日後但凡有用得着薛某的地方,薛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敢皺個眉頭都對不起人這個字!”

林瑞瑾心裏話,兄弟,你這真是被賣了還替人數錢呢,真是活該你妹妹被人惦記!

薛蝌兄妹就這麽着,跟着林瑞瑾去了林家,做戲做全套,黛玉很是善解人意地應下了自己給表姐妹們下帖子的鍋,也寫了帖子過去。

弘晖三人也打發了人去家裏說一聲,晚上在林瑞瑾這裏過夜不回去了,又讓人跟薛姨媽說了人在林家。

賈敏和黛玉都很喜歡這個美麗聰慧的女孩兒,黛玉待她一見如故,直接帶回了自己的院子,說着女孩子的悄悄話。

賈敏偷摸将林瑞瑾叫出來問他:“瑾兒,你跟娘說實話,可是看上了這薛姑娘?若是看上了,咱們家也是不論門第的。”

“這姑娘雖然是皇商出身,但言談舉止,可是跟薛大姑娘不一樣,你可不能想着有的沒的,咱們林家和你外祖家不同,你該知道,妾室、庶子,乃是亂家之根源。”

“你要是真的喜歡,娘親就給你正式下聘,但那些越禮的事情,你可不能做。”

林瑞瑾趕緊拉住老娘的手,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将事情講了一下,繼續道:“所以,娘啊,打壞主意的不是你兒子,是衛若蘭那個僞君子,兒子是給他收拾爛攤子。”

賈敏聞言點頭道:“我兒年紀還小,這些事兒很是不用着急,不過,這梅家也是在是不像話,等着禦史參奏,皇上定奪之後再讓人離開吧。”

林瑞瑾笑道:“要不怎麽說,還是我老娘開明,跟那些無知婦人就是不一樣!”

賈敏笑着拍了他一巴掌罵道:“個混小子,就知道給你老娘灌**湯,趕緊去陪你的小朋友玩兒去吧。”

門口傳來林海的冷哼聲:“夫人啊,都十五年了,你這才看清這臭小子的真面目啊。”

林瑞瑾眼珠一轉說道:“娘,我跟你說,前兒在宏源樓......”

林海趕緊打斷道:“臭小子,你還不趕緊招待你的客人去?”見林瑞瑾哼哧,林海罵了一句:“真是欠了你的!行了,待會兒梅家來人,老子給你打發了。”

林瑞瑾這才樂颠颠兒的道:“老爹,您累了一天了,這茶剛泡出來,您嘗嘗。”

林海笑着踹了他一腳,然後說道:“喝你一口茶,代價忒大了,老子喝不起,還不趕緊滾?”

賈敏笑吟吟地道:“夫君,宏源樓怎麽了?”

林海眼皮跳了一下,說道:“那啥......”正要說,回頭看林瑞瑾還在做鬼臉,當即怒道:“過分了啊,你小子這是皮癢了,別以為老子不知道天橋那邊......”

林瑞瑾趕緊道:“老爹,您慢慢解釋,兒子告退!”說完,呲溜一下就消失了,那速度。

至于後來林海是怎麽跟賈敏解釋清楚,在宏源樓前被個瘋婆子抱住叫相公這事兒,林瑞瑾就不知道了。

你問林瑞瑾為啥知道?他能說那瘋婆子就是打賭輸了的自己易容的嗎?

傍晚,梅翰林果然親自到了林家,林海只是叫來了薛蝌,薛蝌當面拒絕之後,梅翰林沒辦法在林海面前對人使手段,不得不将信物退回。

第二天,早朝,面對禦史參奏,梅翰林嘆氣,自己因妻子早年跟着自己受了很多苦楚,一直狠不下心管教,才鬧出這般不義之事。

又說自己治家不嚴,有愧皇恩,請皇上準自己告老還家,畢竟,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

康熙得知梅翰林早年的事情,包括後來縱容妻子在前邊給他擋風,很是不恥和厭惡,尤其是他對自己的生父生母的漠然。

說來,康熙是個真正的孝子,10歲喪母。母親重病時,康熙朝夕虔侍,親嘗湯藥,目不交睫,衣不解帶,母親病故後,玄烨晝夜守靈,水米不進,哀哭不停。

便是對太後這個嫡母,他不管是出于政治也好,還是做給臣工們看,他都是真的做到了以孝治天下。

所以,若梅翰林把父母接過來奉養,只是單獨撇下兄弟,康熙也并不會太生氣,可是他的做法就是不孝,便是打着糟糠之妻的名頭,也掩飾不住他本身的不孝。

還有,悔婚之事,若是沒有他的默許,那陳氏豈敢這麽明目張膽?要知道,薛家對梅家那是救命之恩,可以說沒有薛寶琴的父親,便是梅翰林能活下來,也沒有今天。

那麽,梅翰林在薛公去世後的所作所為無疑是落井下石,這便是不仁不義了,一個不仁不義不孝之人,又如何會是一個忠臣?

康熙自然是不能容忍的,不過,想到這些畢竟都是他的家事,而梅翰林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處理的過重,反倒是要寒了其他朝臣的心。

于是,康熙還是給他留了顏面,準了他的請求,讓他回去好好養老。

叩謝皇恩之後,梅翰林似乎瞬間老了很多,摘下頂戴花翎,一步步蹒跚地走出大殿,但是他的所作所為,卻很難讓人同情的起來。

得志便猖狂,如今落魄了,他又有何面目回到家鄉?再加上這些年,梅夫人四處樹敵,現在大家不去趁機奚落,已經是大度了。

只有太子感念當年東宮最艱難的時候,梅翰林那時剛中進士,很是為他出謀劃策,甚至點醒他,不管怎麽樣,還是要維系住父子情,不能讓皇上離心,該示弱的時候,還是要示弱。

所以,滿朝文武,最後只有太子過來送了他出宮,又讓自己的表弟送他出京,算是真的全了他的顏面。

康熙知道後,不僅沒有生氣太子的作為,反倒很滿意他的仁義,所以對梁九功感嘆道:“太子是個重情義的,日後也會是個好的君王。”

只是,據說梅翰林還是受不了這落差,回了老家之後不久就病逝了。

梅翰林的離開,或者說,沒有攀上梅家這條線,薛寶釵很是生氣,她覺得薛蝌兄妹一點兒也不為大局着想,若是自己真的給弘昀阿哥做了側福晉,薛家從新恢複榮耀還遠嗎?

他們為什麽就不能為薛家考慮一下?再說,薛寶琴嫁給梅少爺,因為有這麽一茬,梅家敢慢待她嗎?這根本不算是委屈了薛寶琴啊!

果然,堂兄弟姐妹,不是親的就不是親的,什麽都是只為自己考慮,就沒想過,自己這個堂姐每天膽戰心驚的伺候着貴人多麽不易。

尤其是在不久之後,薛寶釵聽說,大長公主的外孫衛若蘭求娶薛寶琴,請皇上賜婚的時候,薛寶釵更加嫉妒了。

都是薛家姑娘,為什麽好處都被她薛寶琴一個人占去了,二房全家人都拿她當做寶貝,自幼帶着她游山玩水增長見識也就算了。

如今兩人都是只有一寡母和一兄長,可是,薛蝌對薛寶琴,那是處處為妹妹着想,事事安排的妥妥帖帖。

而她的哥哥薛蟠,每日裏除了花錢吃酒,哪裏有一點兒擔當?但凡薛蟠有一絲的能怠,她也用不着這般辛苦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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