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魏晉剛坐下沒多久,鼻涕就開始跟擰了開關似的一個勁往下淌。他心道不妙,八成是剛才濕着袖子坐了半天,冷風一吹就着涼了。

魏晉自稱身體好,其實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平時怕曬黑從不接觸日照,感冒這種事在換季時是保留節目。他并不怎麽在意,倒了杯熱水翻出感冒藥來吃了。

倒是李毅問了句:“感冒啦?要不要陪你去醫務室?”

“不用不用,我睡一覺就好。”魏晉形象大過天,讓他挂着鼻涕穿過半個校園,比殺了他還難。

“哦。那你好好休息。”李毅也只是客套一句,見他還在揩鼻子,生怕被傳染了,抓起書包說:“我也得去圖書館。”就出了門。

李毅是這個寝室的室長,同時也是唯一一個正常人。

寝室裏年紀最大的那個,原本是最适合當室長的和事佬性格,誰知道他交了個女朋友之後居然直接跟人去校外同居了,常年不回來住,他的空床鋪成了全班同學的親戚朋友來訪時的黃金借宿位,趕上旺季還得提前一周預約。

年紀最小的那個,據他本人說是個寫手,可是具體寫些什麽卻從不給他們看,一天到晚躲到學校旁邊的一家咖啡館去,窩在盆栽後頭的角落裏鬼鬼祟祟地打字,經常打到半夜才偷偷回來,黑眼圈經年不褪。

最後是魏晉。

李毅說不上來他究竟哪裏不正常,但就是令人本能地不想接近。也許是那高級質地的一塵不染的大衣,也許是那花式打法的圍巾,也許是那圍巾上淡淡的香味,讓這家夥顯得與他們格格不入,并且誰也沒有拉近距離的意思。

總之男人不應該是這樣的,李毅不止一次地想。

李毅出了門就不肯輕易回去了。他走之後,空蕩蕩的房間裏只剩下魏晉一個人。魏晉又硬着頭皮翻了一會兒陳景潤,還有洛宇提到的其他幾個數學家,最後實在看不進去了,腦袋深處開始隐隐作痛,喉嚨裏也幹疼了起來。

剛才的藥顯然沒能把感冒的勢頭壓下去。魏晉又倒了幾杯熱水慢慢喝了,就爬上床蓋上被子,忍着頭疼睡了過去。

幾個小時後他被尿憋醒,窗外天已經全黑了。被窩冷得像冰窟,他鼓了半天勇氣才掀開被子下了床,摸去門邊打開了燈,腳下發飄地出去解手,又飄回來鑽進被窩,順手把放在床尾的衣褲通通扯到了被子上蓋着,邊發抖邊摸出手機給王芝發短信。

“我好像發燒了。”

“什麽!”王芝回,“濕着衣服享受冬日的寒風而已,居然就讓人發燒了?!好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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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沒力氣跟她擡杠。

好在王芝想起那水也是自己潑的,好歹良心發現:“你怎麽樣,我去你樓下等着,你出來我們去醫務室?”

“不要,帶點晚飯給我就行。”

“大哥我進不去男寝。”王芝發了一條,又追了一條過來,“對了,我讓洛宇給你送吧,他號碼多少?”

“不!!!”

“為啥呀?”王芝覺得這是增進感情的大好機會。

“你別管了,我自己解決!”魏晉掙紮着爬下床沖了碗泡面。這玩意兒他雖然不常吃,但作為大學生标配,抽屜裏還是常備幾包的。

魏晉鼻子堵着毫無胃口,強迫自己往肚子裏塞了點東西,剩下大半碗撂在桌上,倒頭又昏睡過去,連王芝之後發來的短信都沒理會。

洛宇接下了接近學弟打探王芝的任務,就琢磨着先表達一下關心。到了晚上他寫短信給魏晉:“回去之後沒生病吧?”

結果發出去半天都沒收到回應。

洛宇想着多半是有事在忙沒看手機,但到底還是有一絲擔心,等了幾分鐘後,索性撥了電話過去。

彩鈴循環了幾遍,洛宇快要挂斷時,那頭接了起來。

魏晉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嘶啞着:“喂——”

“你病了?”洛宇皺眉,“那不打擾你了,吃了藥好好休息。”

又是半天沒聲。洛宇心中狐疑,一連“喂”了幾聲:“魏晉,魏晉你怎麽樣,你旁邊有人嗎?”

“……學長……”

洛宇“蹭”地站了起來:“你寝室在哪,報給我。”

魏晉整個人暈得星辰鬥轉彩雲追月的,迷迷糊糊地報了寝室號。洛宇又問:“幾號樓?”

“嗯?……3號……”魏晉忽然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等等!學長!你不要來!”

“啊?”洛宇都走到門口了,身後的老楊和金正恩出聲詢問,他比了個手勢讓他們稍等,“說什麽呢?”

“不要來!”魏晉眼皮是腫的,鼻頭是紅的,啞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從靈魂深處發聲,“我沒事,你別過來!真的!求你了!”

“我擦他都燒得在說胡話了。”洛宇直接挂了電話,“我去看看,別整出人命了。”

“快去快去。”室友們說。

魏晉對着挂斷的手機呆了半晌,思緒又停滞了,身體陷在床鋪裏不斷下沉,直往地底沉去。眼簾像被重物壓着,他在半睡半醒間苦苦掙紮,身畔盡是魑魅魍魉在推來搡去……

遙遠的某處傳來了開門的聲響,霎時間天光大亮。魏晉被刺激得眯起了眼睛,只見一個身影立在床邊,遮擋了後方射來的燈光,仿佛披着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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