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氣溫在某日驟降到了冰點以下,天氣變得十分令人不快,厚重的鉛雲過濾出一點兒病怏怏的日光。學校裏不少人被寒流打趴下,上課時教室裏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這樣捱到了周末,忽然就下了雪。這年的第一場雪下得格外實誠,俨然厚道的商家年末酬賓,紮紮實實地壘了半尺多高。魏晉一早醒來往窗外一看,興奮得難以自制,破天荒地在周末起了個大早,穿上他那雙有型有款的高筒雪靴出了門。

校園裏果然多出一大群早起的人。寝室門口圍着堆雪人的女生,道路上全是尖叫着互砸雪球的小情侶。魏晉緊了緊脖子上的長圍巾,遺世獨立地避開那些半空橫飛的突襲物,不覺間繞到了學校後湖。

沒想到連這兒也沒個清靜,一群精力過剩的男生正悶頭苦幹,在湖邊立起一座巨型雪雕。一個法語系的熟人艱難地踮着腳往頂部加雪塊,看見魏晉,熱情招呼道:“一起來呗?我們要破校園記錄。”

顯然他們的藝術創作有別于女生的小雪人。魏晉一臉糾結地對着那只将近兩米的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特朗炮凝視了半晌,決定不發表任何感想:“不了,你們加油吧,我穿的這衣服活動不開。”

“小魏?”又一個熟人的聲音。魏晉轉頭一看,申海托着一只單反相機半蹲半跪,巍峨橫亘在湖邊。

魏晉揮揮手走過去:“社長你還玩攝影啊。”

“業餘的,偶爾拍拍,總不能老讓機器放那兒積灰塵。”申海謙虛地說着,調焦的手勢卻很熟練,“冬天的寒潭也別有一番詩意嘛。”

“……”魏晉接不上話。好在申海也沒想聽回答,老僧入定般慢慢試着角度,又按了兩下快門:“你不跟他們玩雪人嗎?”

“我穿的是大衣,容易弄髒。”

申海笑道:“你小子也太在意形象了。弄髒了可以回去洗嘛。”

道路上那些小情侶中的一對你追我趕地到了後湖,開啓了“來呀來呀追我呀”和“嘻嘻嘻你真淘氣”模式,那男生手中的雪球半真半假地失了準頭,擦着申海的肩“咻”地飛了過去,砸到了結冰的湖面上。

申海搖搖頭,起身繞湖走了一段,換了個地方又蹲下身,繼續進行嚴肅的藝術創作。魏晉好奇地看着他擺弄相機,問:“你會把照片曬到哪裏嗎?我想看看。”

“我不怎麽曬,不過可以發到你郵箱。剛好也想給阿紫瞧瞧。”

“阿紫?”魏晉一愣,“是你那個腐女筆友嗎?”

“哦,是的,她筆名叫傀儡紫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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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嘴角抽了抽:“跟你的暗夜滿天星還挺合襯……”中二得對仗工整。

“我們挺談得來的。”申海說,“我一直想養那種小小的狗,一只手就能托起來的那種。”魏晉偷瞄了一眼他蒲扇般的大手,“結果她家就養了一只,還給我看了好多照片。不過我們談的也就是這種事情了,一直沒做什麽深入交流。”

“為什麽?”

“她一直默認我是女生嘛。我又不想撒謊,只能避而不談生活上的事。”

魏晉想了想:“其實我覺得,你在恰當的時機可以告訴她實話的。既然是朋友,用真實的樣子去結交也不會有什麽區別吧。”

“真的嗎?”申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眼中浮動着一絲期待。

“啪!”一只雪球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申海後腦勺。那對小情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不好意思啊!”

申海默默站起身。

小情侶迅速露出了驚慌的表情。

申海晃晃腦袋抖落了發絲間的雪花,反手從衣領裏拈出碎掉的雪塊,團在手心捏了捏。小情侶仰視着他的動作,那女生嗫嚅着說:“對不起啊大哥……”扯着男生的衣角就要拉他開溜。那男生卻怕丢了面子,死扛着不肯走。

申海走了幾步,伸出手臂,将雪塊輕輕按到了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特朗炮的頂端。四周那些吭哧吭哧幹活的男生停下動作,敬畏地望着他。

申海又默默走了回來:“剛才說到哪?”

“……用真實的樣子去結交也沒區別……吧。”

申海嘆了口氣:“再說吧,再等等。”

魏晉突然想起時間,翻出手機看了看:“遭了,我得回去了,我跟人約了十點半到圖書館複習的。”

“那不是還有四十分鐘?”申海疑惑。

魏晉摸摸鼻子:“我得先回寝室換身衣服。對了社長,有個問題請教你……直男會中意什麽樣的打扮?”

申海臉色變了變:“你還是決定追那直男了?”

“沒有,随便問問。”魏晉眼神飄忽地說。

“直男要是能注意到你穿了啥,就不叫直男了。”

“……說得也是呢。”

申海冷着臉看了他幾秒,無奈地嘆了口氣:“想想清楚,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啊。”

“不會的不會的。”魏晉其實很想拉他就洛宇的情況長談一番,但果然還是換衣服比較重要,匆匆道了別就趕回了寝室。

李毅匪夷所思地看着魏晉從衣櫃裏拎出一件件衣服,平整地攤開在床上。

“你這是,又要去學習了?”他揶揄地問。

“是啊。”魏晉無暇顧及他的目光,在電腦上打開了一大堆秋冬時尚穿搭的圖片,一張張地翻看,時不時回頭打量一眼床上的衣物。

李毅開始思考自己寝室裏怎麽就不能多一個正常人。

魏晉最終選定了一張圖片,挑出跟圖中最接近的呢大衣和黑色羊絨衫換上了,低頭打量一番,又自言自語道:“黑衣服再搭黑圍巾會不會太暗了點……”

“你不是吧,魏晉!”李毅難以忍受地笑道,“怎麽跟個大姑娘似的?”

魏晉心情好,翹着嘴角說:“這叫注意個人形象。”說着換上了一條駝色的圍巾——新買的,代替上次不幸犧牲在洛宇寝室的那條。左右看看十分滿意,帶上複習要用的書本就出了門。只把黑着臉的室友留在原地。

魏晉站在圖書館門前又撣了幾下呢大衣,确認上面沒沾雪花,才玉樹臨風地走了進去。

洛宇已經坐在了老地方,一邊轉筆一邊讀着什麽書。魏晉近來一有機會就約他輔導自己複習,兩人都有了慣常的座位。

魏晉在他對面坐下,洛宇擡起頭咧開嘴,無聲地打了個招呼。魏晉脫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又解下圍巾放到了一邊。洛宇被圍巾吸引了目光,皺起眉想了想,悄聲問:“這是不是上次我撿到的那條……駝、駝色的?”

魏晉心中十分快慰。他想起申海的話,頓覺洛宇還是大有希望的。所以他鼓勵地點頭道:“就是它。”

“你看,我就說拾掇拾掇還能戴吧。”洛宇高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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