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八天

到底離不離婚?

何笠陽本來是堅決要離婚的, 但現在不願意簽離婚協議了;陳恪青本來是一直拖着不想簽離婚協議, 現在他倒是願意簽了。是,陳恪青之前是不想離婚,可眼下這個“不離婚”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不離婚”。

何笠陽這是擺明了不管離不離婚都想要他吐出真相,但他不能說?就算會被何笠陽讨厭, 他也不能說。陳恪青在心底思忖了一番之後擡起頭,看到何笠陽正在望着自己,愣了愣。

何笠陽一臉倦怠地說:“我第二讨厭的就是你這樣有隐情又不告訴我欲言又止的樣子。”

陳恪青:“……對不起。”

何笠陽像是早就料到了,翻了個白眼:“第一讨厭的就是你和我說對不起。果然還是很讨厭,就算你的外表變得可愛了還是很讨厭。”

陳恪青:“……”

陳恪青左右為難,繼續賴在何笠陽身邊會被逼問,就算逼問不出來難免也會被察覺出蛛絲馬跡, 但不在的話, 何笠陽在做什麽他都不知道,又擔心他繼續亂查,之後胡思亂想。

于是陳恪青躲到弟弟家, 但是讓人偷偷看着何笠陽去哪,畢竟是他的公司,到處都是眼線。去哪得知道, 出去得有人跟着, 最好不要出門, 別給他空隙,找點工作給他先把人纏着。先……先拖到他恢複原樣。

距離一月之期,還有七天。

陳恪青的方法開始還算奏效, 何笠陽甚至加班料理公司事務,然後過了兩天,他找到陳家兄弟,說:“大概工作我都做好了,你交接就行了。反正你第一個找的不是你弟嘛,你弟肯定是你能夠信任的人,公司讓他代管吧。我們都要離婚了,這算個什麽事。你看下帳,我一毛錢都沒拿你的,也沒把你公司搞亂。夠仁至義盡了吧?你也別折騰我了,陳恪青。”

陳恪青不接茬,避重就輕:“你不是管得好好的嗎?”

何笠陽懶得和他虛與委蛇:“我不想管。我現在待在你的公司裏就覺得……無法忍耐。”

陳恪青默無聲息的,他被這對父子弄碎的心都快拼不回去了:“……哦。那好吧。”

反正現在撕破臉了,何笠陽也懶得和他客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被他這幾個字給刺激到了,一股腦發洩了出來:“你他媽又這樣!吵都吵不起來!每次都是我在歇斯底裏,你在旁邊冷眼看着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你每次都和我認錯,但是一點認錯的态度都沒有,‘哦’,‘好吧’,‘是的’,好似其實全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在無理取鬧,你寬宏大量不計較我的狹隘小氣,逼不得已向我低頭。”

“我……”陳恪青被他罵得沒有還手之力,“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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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笠陽一口氣說完就沒有後繼之力了,他看着自己的雙手,緊握成拳,又松開:“你什麽時候知道了。呵,你要是知道,我們就不會鬧到要離婚了。”

何笠陽冷靜下來以後說:“你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的,我又不是傻子,我自己查我遲早可以查到的。我現在覺得我就是楚門,從小開始我的整個世界都是謊言,我現在已經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了。除非你把我關起來,不然你攔不住我的。”

陳恪青那張還是孩子的臉上蒙着一層淡淡的憂郁,他陷入了困境,進退維谷。

何笠陽站起來:“你慢慢想吧。想好了說不定我已經查出來了。”

陳恪青想要追他,忘了自己還是個小孩,一不小心從椅子上摔了下去,何笠陽聽到背後咚的一聲,回頭看到陳恪青摔在地上,頭在桌角磕了個包,無奈折身回去。

陳恪青不顧自己受傷,抓着他,說:“我告訴你,我告訴你總行了吧?”

何笠陽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顯然是不信任他:“你別随便編點什麽騙我。你知道多少就告訴我多少。”

陳恪青緊抿着嘴唇:“這次真是不騙你了。我都告訴你,但你稍微再等我四天,就四天,等我恢複了,我就告訴你。”

何笠陽看着他的小臉蛋,稚嫩,但是表情完全僵硬着,起初是幾乎看不到情緒的……像是萬年不化的冰川出現了裂縫,何笠陽望進他的眼底,仿佛要把他攫攝進去,那雙眼睛裏有了痛苦和掙紮,慢慢變濕,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我都告訴你,我也……我也和你離婚。”

何笠陽心疼如絞,他愣了愣,回過神,別開視線,說:“摔個跤沒必要快哭起來吧。這輩子除了在夢裏這是我第一次見你哭啊。”

何笠陽甚至覺得自己像個壞人,欺人太甚。

回去以後,何笠陽在夢裏又夢見了小陳恪青,他們在一條漆黑的路上踉踉跄跄地走。

夜裏幾乎沒有光,那是一條還沒修的小道,陳恪青背着個大書包一手牽着他一手拿着小手電筒晃晃悠悠地照。他又渴又餓又累,走着走着,被一個坑絆倒,膝蓋摔破了,陳恪青停下來,從書包裏拿出碘酒棉棒和創可貼,給他消毒了再貼上創可貼。

但是走路還是很痛,何笠陽聽見自己抽泣着說:“好痛啊。”

陳恪青給他擦眼淚,說:“那我背你好不好?”

何笠陽遲疑:“你要背書包。”

陳恪青把書包背在前面,對他彎下腰:“現在我就可以背你了啊。你拿手電筒給我照路。”

何笠陽爬到陳恪青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拿着手電筒。陳恪青像是烏龜一樣踟躇前進。何笠陽趴在他背上,想要不哭出聲,但是眼淚打濕了陳恪青的肩膀:“我好怕啊。我們要去哪裏啊?”

陳恪青說:“我不是陪着你嗎?不要怕,陽陽很勇敢的。我們去他們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答應過你的,我要保護你一輩子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電筒沒電了,沒有了光。何笠陽感覺陳恪青一定累了,說:“我們歇一歇吧?我不疼了,我下來自己走路。”

他們停下來歇息,就随便坐在一塊石頭上,夜露濕重,陳恪青在黑暗中抓着他的手,安慰着他,說:“陽陽,你看,今天的月亮好不好看?”

即便周圍太黑了讓何笠陽看不見陳恪青的臉,可他還是能夠感覺出陳恪青在說這句話時的溫柔,他也在夢裏,看到了無比溫柔的月光。

醒過來,何笠陽卻發現自己的枕頭都哭濕了。

一個大男人。這真的很可笑。

這些天何笠陽沒有好心情,他想起等到時候要簽離婚協議,東西得準備一下,這一準備,發現有份文件掉了。他仔細想了想……應該是頭一天,他回以前住的房子不小心落在那了。當時太驚訝了,東西放桌上他就忘了。

何笠陽抽空回去一趟找東西,陳恪青就一直沒有換鑰匙和密碼。

大概是掉在客廳。

何笠陽一去就看到了,他拿到以後本來準備直接走,突然想看看他不在以後這裏多了什麽,于是到處走了走,翻找一下。

還真被他找到了什麽。

他發現了幾張收據,開收據的單位是一家醫院,看名字就是精神病醫院。陳恪青好像去過一家精神病醫院,不止一次?看痕跡挺久了……

精神病醫院?是媽媽在的精神病醫院?何笠陽想到這裏,突然覺得腦袋像被針紮了一下一樣抽痛了一下,他自己都覺得這很奇怪,等等,媽媽是住在哪家精神病醫院?為什麽他這些年都沒去看媽媽?他怎麽一點都想不起來?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他為什麽沒去看過呢?

然後腦袋裏浮出了這家精神病醫院的名字。難道這些年都是陳恪青在幫他照顧媽媽?

他得去看看。

事不宜遲。

趁着天還亮,何笠陽直接過去了。

到達時間四點半,還沒下班,正好。

何笠陽踏進門,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觸電般讓他微微顫了下,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麽……他找到地方,說:“我想查下一個病例。”

何笠陽說:“你們醫院有董憶蓮這個女人嗎?我是她的家屬。”

護士說:“請出示一下身份證明。”

何笠陽把身-份-證等東西遞過去,護士在電腦上查了一會兒,忽然停了下來,露出了點怪異的神色,瞟了他一眼:“你一個人來的?”

何笠陽說:“需要兩個人才能查嗎?”

護士為難地說:“你這個資料有點問題,稍微等下,就在這裏等着。”

何笠陽乖乖等着。

醫生辦公室就在護士臺後面,他看到護士過去敲門,把醫生叫出來,指了指他,雖然壓低了聲音,但何笠陽聽見她說什麽:“那裏人是以前在我們這裏治療過的病人……他跑來查別人的病例……”

何笠陽整個人都蒙住了。

正在這時,樓上驟然爆起一聲聲調詭異的尖叫,噔噔噔噔,咚咚咚咚,有精神病人要逃跑,護士們撇下他過去幫忙。

何笠陽六神無主,他走到護士臺裏面,看護士的電腦,還開着,就放着他的病例。

九年前,他因為後天導致的創傷後應激障礙行為思維混亂瘋癫治療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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