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憶
尴尬的時候，譚韶詩愛笑，會不自覺地擡起手做點無謂的小動作。
這個習慣是高三那年形成的。當年，她被方小筠無視，一開始傻愣愣不懂原因，後來舍友們聽說了她的“壞事”，一個個冷眼相待，她打招呼的手常常懸在半空，漸漸生出自己的處理辦法——摸一摸頭發，抓一抓臉，把手上的練習冊放下……
她以為餘芷要吻她，閉上眼睛，得到的回應是“嗯，沒煙味。”
譚韶詩沒有責怪，就是覺得自己有點自作多情，尴尬笑笑，擡手想摸一下臉。
然後她被手裏的愛心小餅幹妨礙了。
譚韶詩想起送餅幹這件讓她惦記一天的大事，尴尬的情緒淡了些，将綴着蝴蝶結、粉色愛心包裝紙袋遞過去，“送給你的，愛心小餅幹。”
餘芷微笑接過，“謝謝。”
“晚上吃什麽？”譚韶詩想起小餅幹的巧克力融化得不像樣，主動說了一句話防止餘芷現在打開來看。
餘芷本是一手托着紙袋一手要拆，被她一打斷，順勢把紙袋攏在懷裏，“你上一次說有家私房菜不錯，我們去試試看？”
譚韶詩沒想到她随意一說會讓餘芷記在心上，抿抿唇，目光掃過餘芷抱着愛心小餅幹的姿勢，不由自主揚起笑，“好，我訂位。”
餘芷點點頭，繞回桌子後拿起包，非要跟愛心小餅幹的紙袋擠在同一邊提着。到她跟前，餘芷自然而然伸出了空着的右手，“來。”
譚韶詩一愣，暗搓搓地在口袋裏擦了擦才搭了上去。
餘芷的手微涼，沒有沒有十指相扣這麽膩歪，卻也是穩穩勾着她的指尖不放。
手牽手走出辦公室，譚韶詩關燈關門，右手操作算是靈便，就是左胳膊不敢妄動，轉個身都怕把餘芷甩開了。她向來求快，這麽磨蹭麻煩是頭一回，加上胳膊僵硬着別扭，稍稍有點苦惱。
不過，她回頭一看，見到了餘芷安靜微笑的模樣。
譚韶詩又變了想法：
牽個手也不算麻煩吧……
到了車子邊，餘芷總算松開了手，解鎖開門，擡手護着生怕她上車時磕着。
“謝謝。”譚韶詩想用個斯文點的動作上車，被身上樸實無華并沒有什麽好顧忌的休閑款衣服驚了一驚，心情微妙複雜起來：
她今天怎麽就穿了這麽一套随性的衣服呢？說起來，她上次買衣服是什麽時候來着？
她在胡思亂想之時，餘芷也繞到另一側上車，不忙往駕駛座上坐，先開了後座門小心翼翼地放好有愛心小餅幹的手提袋。
譚韶詩看的一愣一愣的，想到小餅幹有點融化的模樣，隐隐後悔，打算哪天用積灰已久的烤爐研究一下怎麽做蛋糕烤餅幹，送點更有誠意的禮物。
她們要去的網紅私房菜餐廳不遠，開個半小時能到。半小時拿來玩手機或者睡覺一下子就過去了，但放在無話可說的她們之間顯得尤為漫長。
到了地方，她們直奔包廂，關起門喝口茶，各自看菜單商量着吃什麽好。看到一半，譚韶詩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連續好幾下。
她一愣，拿起來查看，見着的是室友祁小萱5條大同小異的哭嚎。
“你居然不在家！去哪裏了~”
譚韶詩訝然，卻也耐心回了話，“我跟朋友出來吃飯，怎麽了？”
“嗚嗚嗚！我被XX趕回來了！他嫌棄我！”
怪不得有空找她呢。譚韶詩嘴角一抽，沒抑制住吐槽的欲望，直接問，“因為便當包裝太浮誇嗎？”
“不！他就是嫌棄我！他不愛我了！”
譚韶詩不明內情，覺得被這個邏輯誇張到令人窒息，本着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的原則，稍加安撫，等祁小萱回複信息的感嘆號少了點不那麽激動了，特意叮囑一句，“在家休息，別跑到酒吧去了。”
“啊，我已經到了。”
“……”譚韶詩想到上回祁小萱哭着叫自己去接人的電話，懷着沉重的心情寫下下一句，“那就少喝酒，保持清醒。”
“沒事，我跟朋友來的，還遇到一個談得來的人，光顧着聊天不喝酒~不說了，你吃飯吧。”
耐着性子安慰人反被打發了，譚韶詩啧一聲，在心裏回了句：誰不理誰啊？我還找到女朋友了呢。
她這麽一想，不由擡起頭去看對面的餘芷。
餘芷恰好望過來，柔柔一笑。
譚韶詩頓時覺得自己揚眉吐氣了。
她把手機放到一邊，專心跟餘芷商量吃什麽菜。
吃過飯，她們經過電影院門口瞧見了一部新的青春片的海報。海報清新的配色和主角的顏值實在太兩眼，譚韶詩被吸引住了，餘芷也停下看了兩眼，提議，“要不要看一看？”
“好。”譚韶詩答應下來。
她們去了電影院，發現最合适的一場是在情侶廳放映，前一場已經放映40分鐘，後一場得等一個多小時。
餘芷柔聲問，“買這場嗎？”
或許是餘芷打扮比較成熟的緣故，譚韶詩覺得自己一身休閑裝顯得很幼稚，想要展示出一點鎮定自若的氣質，淡定點頭，“嗯，我們本來就是情侶嘛。”
等進了放映廳，譚韶詩淡定不起來了。
這是青春片還是情丨色片？
譚韶詩看着大屏幕上水靈靈的女主角前一秒羞澀，後一秒張嘴來了個舌吻，不由陷入沉思，嚼着爆米花的動作都放慢半拍。
她悄悄地去看旁邊的餘芷。
餘芷在喝可樂，吞咽的聲音恰好在影院安靜的瞬間響起，唇瓣被突然放亮的光線一照，泛着水光軟嫩誘人。
譚韶詩收回視線，忽而覺得兩個主角的接吻也不算得色氣。
她正糊裏糊塗瞎想着，繼續播放的影片在主角互通心意的高丨潮之後來了個轉折，鏡頭不再放在膩歪的小情侶身上，轉往身後的小窗，現出一張嫉恨的臉。
那是女主角的情敵。
這個反派角色發現女主角“搶”了自己多喜歡的人，各種使絆子，打小報告，給白眼瞧，四處說着壞話，聯合着其他朋友無視女主角的存在。
別人看來，肯定覺得情節太俗，女主角的演技真差，繃着臉像根木頭。
譚韶詩卻看得微微顫抖。
俗嗎？這些事情在她的身上真實發生過。
演技差嗎？她不知道，但她那時也是這麽木然承受，沒辦法放肆地哭泣，将所有情緒藏在心裏，強迫自己去面對更重要的高考。
譚韶詩愣愣地看着屏幕，面上平靜無波，心裏已然是翻江倒海亂成一片。
當女主角被青澀的初戀抱在懷裏安慰的時候，她面對着這麽一部粗制濫造刷臉賣情懷的爛電影，竟然想到了當初渴望安慰的自己，鼻子發酸，瞪大眼睛深呼吸才忍着沒哭出來。
這時，一只手摟住了她。
譚韶詩訝然，轉頭望去，被餘芷收緊的手帶到懷裏。
溫暖馨香，一下子驅散了她晦暗的回憶。
四下昏暗，放映廳像是跟外頭的世界隔絕了。譚韶詩一進來，便被電影帶到了回憶裏，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拼盡全力抱緊了這個讓自己感到安心的擁抱。
好一會兒，她被前座的手機屏幕驚醒了，徒勞地掩飾，“這電影太無聊，我看困了……”
“嗯，”餘芷不拆穿謊言，摸一摸她的頭輕聲說，“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