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二峰上其中一峰峰主有一小女兒最是受寵,那女孩剛出生,峰主就親手埋了三壇女兒紅,時時去踩上一踩,惦念着等女兒出嫁再挖出,宴請賓客。
想法很好,可惜這三壇酒埋了才三年,就被一個過路的酒鬼挖出來喝了。
那峰主知曉,氣得暴跳如雷,帶着自己的弟子浩浩蕩蕩去收拾那酒鬼。
本來以為很好解決的問題,沒想到成了那酒鬼邊喝邊戰,酒喝得幹幹淨淨,弟子也在下山路上躺了一個滿滿當當。
若不是以前的外門弟子出手相助,怕不僅賠了酒,面子也被敗幹淨了。
若說那酒鬼,就是那離家出走的于家大少爺,出西原一路,邊喝邊看,雜七雜八看了學了不少各路武功,最後頹然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個使刀的料。
使刀不打緊,但他偏偏不用自己家和鄰居的兩套刀法,非用刀使劍法,用刀使槍法,也虧這大少爺過目不忘,這詭奇刀法還真讓他使得像模像樣。
只是不知道于家主看見了會不會氣得恨不得打斷他的手。
大少爺出來沒什麽去處,自稱無名,邊流浪,邊學百家武學,這百家可是真百家,不光那刀法他看,其他家裏的武器使法他也都偷摸看着,游歷七年混吃混喝上了那十二峰,本來是去看看他們怎麽用武器,誰知趴了兩天牆角,聞到了那地裏的女兒紅,登時把自己的來意抛到了九霄雲外,酣飲一通。
事後無名想想,所有的破事都是那三壇酒惹來的,如果不是那三壇酒,他不會遇到那纏死人的劍聖,也不會因耐不住對方之後糾纏留信跑進深山裏,更不會在路上撿了一個孩子。
這麽一想,無名恨不得抽死當時貪酒的自己。
要說那孩子,無名也不知道怎麽自己就動了恻隐之心。
可能是看那滿身狗血的孩子哭得可憐,可能是覺得好玩,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看見了自己。
誰都不需要,誰都棄之不顧,這可不是和自己很像麽?
至少自己走運長到束發才離家出走,還有那被迫看了十五年的刀法傍身,而這個孩子什麽都沒有,剛足月就被扔了,比自己還可憐。
于是無名就把這個孩子揣進了自己懷裏,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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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山下人家看見這一身狗血的孩子都說是煞星,誰都不肯收留,無名氣急敗壞。
那好,你們誰都不要,我來養就是!
無名沒想到自己出門七年,亂七八糟的心法功法學了一堆之外,還成了便宜爹。
不過這孩子也是命大,真跟着這半吊子爹茁壯成長起來,帶孩子期間無名多數時間都是在悟那些沒能消化的各類功法,有用的記牢,沒用的早早就忘了。
于家恐怕也沒有想到他們一向看不上眼的大少爺是這樣有天資的人。
把孩子帶到七歲,無名自覺似乎真悟到了些功法之外的東西。
雖然這些功法看似大相徑庭,看多了就發現實際同出一源,都是生于這萬事萬物,都是在自己的道路上追求所謂道法。
可是什麽是道?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這是大概是無名看見的最貼切的解釋,這道無名無形,這道就在天地萬物,萬物生于道,即萬物為道。
無名有所得,覺得不能再讓那個孩子天天管自己叫爹了,自己也不能再天天叫那個孩子小崽子了。
打定主意,無名把那個養了七年的孩子叫來。
“從今天起,你不能再叫我爹了。”
孩子不解。
“我們的門派今天正式成立,叫萬物派,你跟我學的刀法叫無形刀法,從今往後你見我都要叫我師父。”
孩子不懂什麽叫師父,不過既然無名這麽說了,自然不會錯。
好在并不怎麽擅長取名的無名沒有就地給孩子取名叫無情,絞盡腦汁搜刮出來一句自己以前看過的一點點文绉绉的東西。
“飒,翔風也,從今往後,你就叫飒了!”
“飒既為風之意,那你的字也要與之相應,世有八風,那南風喚春亦稱景風回南,你便得字——景。”
祭禮開始那日,築起的先人臺前人山人海,尚渝他們算客人的客人,上不了主位,坐在離臺稍遠的位置。
尚渝坐在那裏往肚子裏裝着吃的,白飒問他有沒有找到醫聖,後者也不回答,埋頭苦吃。
白飒只當尚渝餓了,不疑有他。
祭禮開始,兩家現任的家主上臺,先謝過來捧場的衆人,随後道:“兩家自生以來,常守關隘,不曾失職,南冥屢犯,我們兩家未曾容其入關,常戰多日,只是我們兩家終究也是血肉所築,第一次伐南,替各位正道攔南冥在雙仞已殚精竭慮,誰知八年後南冥卷土重來,我們兩家再受重創,不堪重負,幾近覆滅,第二次伐南過後,我們兩家沒落,只能攜手共處,這次叫大家不遠萬裏來到此處除了祭奠戰死的先輩英靈,還有一重要的事告知大家。”
臺下的人都仔細聽着,白飒也微微側耳。
“七年前一場大火燒光了南冥教,去查看時也看那裏再沒有南冥教衆,但大家也知這南冥教衆屢殺不止,在關中仍有埋名茍活之人,包括大家多知劍莊上任莊主不惜假死誘敵,而今看南冥又有複燃意味,實在教人恐慌,因此經過我們兩家協商,這關隘我們實在無暇顧及,若關中有世家願守關隘,我們願意讓位,即使無人來此,我們兩家也已決定入關休養生息,不再守關。”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紛紛覺這西原兩家沒有擔當。
看那兩位家主有些窘迫,其中一位峰主走出來解圍:“這位家主說的并沒有什麽過錯,大家何必苛責,兩次伐南之慘況想必臺下有不少人都未曾見過。”
“兩次伐南十二峰幾乎折盡峰主,到現在仍有峰主位置懸空,關中尚且如此,诓論就在雙仞山下的西原兩家,現在兩家因折損過多已并為一家,足見犧牲之慘烈,如此我們又怎麽能棄之不顧,眼睜睜看他們覆滅?”
兩位家主看那位峰主有幾分感激。
只是感激歸感激,十二峰這番話無疑就是明确告知十二峰不會接位。
臺下衆人聽後竊竊,有幾家有些坐不住,有幾家低頭不語。
終于,場面靜下來,有位名家問道:“既然你們說南冥多在關內茍活,關外無人,看樣子成不了什麽氣候,如何就看出來複燃之意?”
那家主默了片刻,看向穆如荇,後者微微擡頭,看那位家主點頭,起身站在臺前。
穆如荇腰間的斬妄比起她吸引了更多目光,沒有人再說話。
“想來大家都已經知道,家父幾月前已因中毒離開世間。”
穆如荇頓了一下,有幾家小聲道節哀。
“我請來了山中名醫為家父驗屍,結果大出所料,家父所中之毒,不是什麽陌生的毒,正是那清冥毒功所致的毒,下葬那天,家父已經……被那毒液腐蝕的僅剩半軀……”
穆如荇說着垂下眼睫,沉痛萬分,不經意看向白飒他們。
尚渝沒有反應,繼續往嘴裏放吃的,白飒汗顏,趕緊拉住伸手還要吃的尚渝。
聽見穆如荇的話,大家都不再言語,靜靜看着臺上。
“為證我所言,那山中名醫也被我邀來了現場,”穆如荇說着側身,有一人款款走出,“詳細情況不若讓醫聖的繼任人,邵大夫給大家言明。”
邵無晦走出來,穿着不染一塵的白衣,面上蒙紗,站在臺前。
只見那人禮貌向衆人作揖,抄起手。
“在下邵無晦,因我是醫聖關門弟子,常在山中,想來大家并未聽聞過我的名號,”邵無晦招招手,一護衛上前,“我之所說不見得能讓大家信服,所以我就想直接向大家證實。”
說着那護衛拿出一玉瓶,往地上一倒,只見白煙冒起,那地面露出一洞。
臺前人大驚紛紛後退。
邵無晦看後先向穆如荇道歉:“在下想先向穆莊主道個歉,未經她允許,擅自就取了些她父親身上的毒血,只是若不如此,想來大家不會相信。”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緊緊盯着這人的一舉一動。
“這毒着實恐怖,在下和家師研究多年才發現空峒玉能勉強在這毒下多支撐一會兒,饒是如此,這毒血也已經換了十幾個玉瓶了。”
“剛才那位問如何看出南冥複燃之意,這就是證據,大家都知道随着清冥毒功功力漸深,這毒也是越來越兇悍,以往非近身不能殺人,若是大成,隔着幾丈也能殺人于無形,此外唯有功力大成之人所下之毒離體數日還能侵蝕外物。”
“縱觀過往,這清冥功大成之人只有一人。”
說罷,邵無晦遙遙一望,看向白飒他們:“你說是不是,我名義上的師弟,尚渝?”
尚渝被突然點名,終于停止了往嘴裏放東西的意圖,一臉茫然地看着邵無晦。
“還是,我該叫你……”
邵無晦眼神一厲,放出怨毒的光。
“傅子厭。”
作者有話要說: 慢熱型點題選手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清靜經》
感覺這句話用的人挺多的╮(╯▽╰)╭強用~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