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傷情
傅慊回了南冥教中,為那前教主敬了一壺酒,算是告訴對方大仇得報。
南冥此次雖被重創,但那正道也好不到哪去,大家互相不去争鬥,這一篇姑且算是就此揭過。
傅慊默默養傷,再不提其他,其餘教衆看着傅慊這個樣子,自知南冥大勢已去,暗中有不少人落跑,不知去了哪裏。
教中長老拿傅慊無法,看着他重傷之軀也只能幹瞪眼,最後索性由他去,只要這教中還有人,總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南冥教此間殘喘,沒有幾日竟然有一個剛束發的少年跑上南冥教。
看着被殘餘教衆押上來的少年,傅慊微奇,想不到還有人這麽不怕死孤身來這,現在南冥雖不及過往,但對付這麽一個娃娃樣的孩子還是随便的。
傅慊揮手讓人松開那個孩子,問他:“你來這裏做什麽?”
那孩子挺了挺脊背,咬牙切齒道:“我來看你死。”
話音剛落,周圍就有人要動手收拾這個孩子,傅慊阻攔,好奇看着這個孩子,雖說天下正道無不想看他身死,但這個少年看樣子也不是哪個正道親眷,如何就要一人來此口放狂言。
“為何?”
“若不能親眼看你身死,便是無法祭奠我黃泉之下的邵家滿門,若他日我得入冥土,也無顏去見我家列祖列宗和那被你屠滅的正道英傑!”
邵家。
傅慊沉默,他至今殺七十二人。
一為那南冥前任教主,一為那使劍之人,雖未親眼所見,但清冥毒無解,而今怕也是歸西,還有七十人就是那邵家滿門。
雖不是他親手所殺,但因他而起。
邵無晦看傅慊沉默,有幾分後怕,看見那人邪氣俊美的模樣,莫名又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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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傅慊說好。
然後帶着邵無晦,讓他親眼看着自己如何一個一個親手宰殺自己殘餘的教衆。
最後南冥空空,傅慊站在那孕育了幾代南冥教衆的毒苗圃間,拿出火折子,輕飄飄丢進去,轉瞬大火燎然。
“邵公子還是快些離去吧,免得這毒煙侵了你,”傅慊頓了一下,“我自會自裁于此。”
邵無晦恨聲:“我如何信你?”
傅慊不語,走進那沒被火吞沒之處,自斷經脈,割開了自己的四肢,血轉瞬流了一地,那花苗沾他血,轉瞬枯萎腐朽,竟生生圍傅慊在其間,火進不來,但傅慊也無出逃之力。
傅慊倒在其中,慢慢合上眼睫,他願意用這種殘酷的方式折磨自己,想來想去,可能還是自己的字沒有取好。
子厭子厭,是謂滿足,何成厭惡?
傅慊再醒來只見周圍大亮,幽幽的藥香飄來,有苦澀的甜味,傅慊艱難轉頭,看見旁邊坐了一個嫡仙般模樣的人叉着腿熬藥。
傅慊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許看見他醒來那個人靠過來,傅慊模糊看清對方須發盡白,有一白淨面相,眼角桃花看起來很是漂亮。
“呦!大兄弟,你醒了?”
這聲若洪鐘,震得傅慊腦袋嗡嗡作響,又是吐了一口血昏厥過去。
等傅慊再醒來,那個仙人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刻意壓低聲:“剛剛實在是不好意思了,畢竟你經脈寸斷,縱是我也沒有萬全把握救你回來,看見你醒來不免有些激動。”
傅慊還以為自己剛才又一邁奈何,二渡忘川,去閻王殿裏走了一遭。
“你感覺如何,哪裏疼?”
“哪裏都疼。”
“哎,疼就對了,說明你經脈續接良好,再過些時日,估摸就能下一步治療了。”
傅慊看那人又走開,道:“為什麽救我?”
“我四方行醫,看見有病人豈有不醫之理?”
“你可知我是誰?”
“南冥教教主傅子厭,世人皆知其一手清冥毒功毒盡生息。”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救我與這天下做對。”
“醫術在我身上,我愛救誰救誰,別人管得着嗎?再說了,我救你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人上哪裏知道。
傅慊:......
傅慊實屬首次見這般人物,一時竟不知如何說話。
想傅慊這一生從沒為自己潇灑活過,他師父盼他成毒功入侵關中,他的教徒指望他遮手天下翻雲覆雨,即便到最後,他死都不是為自己而死。
可上天偏偏又給他一次機會。
白飒再醒來時看着頭頂的馬車尖頂有些麻木,他都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這樣醒過來。
“感覺如何?”
身側有聲音傳來,白飒意外于這人竟是劍聖。
白飒想了想道:“生不如死。”
一字一句發自肺腑,真真生不如死。
說完只覺那受傷處鈍痛,連帶渾身都疼起來。
聽白飒一言,劍聖苦笑:“道這世間的幸事都大同小異,只有這不幸卻千般模樣,還一個賽一個苦痛。”
劍聖嘆息,又聽白飒道:“為什麽要救我?”
“現在正道式微,自然多一份力量多一分勝算,何況我和你師父有些交情,斷然不能看他唯一的徒弟誤入歧途。”
白飒不願争辯,對這正道而言,只要不同他們一路,全都是歧途。
“我這樣躺了多久了?”
“不多不少正好半月。”
“我們去哪裏?”
“十二峰。”
白飒随口道:“那還挺遠的。”
劍聖也随意道:“是挺遠的。”
如此就冷場了,兩人都不再言語,恰在此時一個人探頭進來看了看,又放下簾子在外面說了什麽,不多時就看見邵無晦笑眯眯進來。
“白公子重傷未愈,也不知那傅慊有沒有下狠手,讓邵某來看看吧。”
白飒冷笑一聲:“不勞煩邵公子惺惺作态了,若是傅慊想殺我,斷然不會讓我再醒來,你還是省些力氣吧。”
看白飒抗拒态度強硬,邵無晦也不好堅持,只是強做鎮定轉向劍聖:“那還勞煩劍聖前輩好好勸勸白公子,我先不打擾了。”
說完撩開簾子離去。
“ 你倒是一心一意,和你那師父一點都不一樣。”
白飒避過這句一心一意回答:“我也覺得我和我師父一點都不一樣。”
劍聖猶豫片刻道:“醫聖真的是...”
“我不知前輩想問什麽,但如果是問誰殺的,絕對不是傅慊,您同傅慊戰過,見戰意知其人,何況看醫聖似乎才下葬沒多久,那時我們在哪裏,您應當是再清楚不過了。”
劍聖愕然:“你們又把他的墓挖開了?”
白飒想起那人在墳前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苦笑一聲:“他不相信。”
且說那日傅慊逼退正道,獨自一人回空峒,燒掉了那破敗草廬,孤身下溟水,原路返回。
回去時的路途比來時要快很多,但不知為何枯燥無味,比來時感覺還要漫長。
經過羽歸山底時正是夜晚,上面的霧氣都散了,傅慊看見那明月皎然,不覺回憶起往事,想當初和白飒初上羽歸,自己與那人說——
“ 這皎月可不會因為你身居何處,身為何人就會對你格外垂憐。”
想起那斷腿桌子和冷硬的床板。
想那人說想回羽歸,最終也沒能回來,那人明明說了會疼,自己卻還去傷他。
他總覺這天下負他,最後他也負了白飒。
這天下最後一處容他之處也教他自己生生毀了。
但傅慊不悔,正道惜白飒刀法斷然不會棄之不顧,那人是正道的,如何能與自己這邪道混跡?自己又怎能忍受白飒背負罵名與自己颠沛流離?
時隔近一月,傅慊終于又回到了那破敗的南冥廢墟,站在那荒蕪焦黑的土地,傅慊低頭冷冷掃視,覺得這果然是個自裁的好地方。
與傅慊到達南冥的時間所差無幾,正道也浩浩蕩蕩抵達十二峰。
白飒被安置下來,隔壁就是劍聖,說是為了他傷好,但白飒心裏清明,這群家夥害怕他還心向着傅慊,有什麽動作,這正道現在能與他一戰的,估計也只剩下劍聖了,說是照顧,實際是監視。
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劍聖在這十二峰僅僅呆了兩日,便是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