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決裂
到了第三天傍晚,李金突然急色匆匆地找來了。
他一見面就問楊小姣:“小姣,雙兒在你這不?”
楊小姣搖頭說沒在這兒。
楊小姣急忙問怎麽回事。
李金氣喘籲籲地說道:“雙兒不見了。”
楊小姣心中一驚,連忙追問到底怎麽回事。
李金說得又快又急:“她昨天早去她舅家一直到現在都沒人影。你王姨去她舅家問說她吃過午飯就往回走了,可是到現在也沒見人,我們到處找不見,還以為她上你這兒還衣服了。”
楊小姣說道:“走,咱們再去找找。”
楊大爺夫妻倆也認得雙兒,一聽說她不見了,二話不說便幫着一起尋找。
那邊,王姨也收了攤子,把小孫子托付給鄰居照管,也一起去找。衆人一起出動,人多力量大,最後是天黑前找到人了。
但結果卻十分不妙。
雙兒背上被人砍了兩刀,因失血過多,昏迷在一條死巷裏。
楊小姣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渾身冰冷。
李伯一家與人為善,從未與人結仇,雙兒更是如此。若是劫財,她身上帶的十幾文錢還在,劫色也不可能,衣服穿得好好的。
楊小姣想起那身衣裳,雙兒是在代她受傷。
大夫很快就請來了。楊小姣和王姨一夜不曾合眼地照料她,到了次日上午,她終于悠悠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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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夫婦倆長松了口氣。王姨抱着她大哭:“你這個妮子吓死我了,你哥剛去,你再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麽活。”
雙兒咧咧幹燥的嘴唇,啞聲說道:“我沒事的。”
楊小姣一臉內疚地看着臉色蠟黃的雙兒,只是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雙兒,都是我連累了你。”
雙兒搖搖頭,道:“小姣姐姐,我不怪你,你也不想這樣的。”
楊小姣心裏愈發難受,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李金和衆鄰居一起報了官,忠伯聞訊也來了,并說會幫着追查這件事。
事情的結果很快就下來了。
雇兇傷人的正是雲鳳章的其中一個愛慕者,洛城中一個有錢人家的跋扈小姐。因為雙兒那天借了楊小姣的衣裳,又剛好跟她年齡身量相仿,才導致兇手傷錯人。
衆人得知這個消息,神色極為複雜。
楊小姣雖然早就猜到了結果,但當真相水落石出,她還是一陣呆滞。
她不确信地問道:“此事真與謝家沒關系?”
忠伯肯定道:“沒關系的,謝靜雅不會用這種直白的手段。”是啊,她喜歡用陰謀詭計。直白的,耍心機,這還只是其中一部分,未來還有多少呢?
這天晚上,雙兒吃了點飯後便睡了過去。
王姨走到楊小姣面前坐下,她深深嘆息一聲,聲音沙啞:“小姣,你別難過了。我們也沒怪你。你也不願意這樣。”
“我自己怪自己。”楊小姣聲音哽咽。
“好了,別難過了。”王姨反過來勸她。
楊小姣漸漸平靜下來,她決定以後要好好對待王雙兒,把她當妹妹一樣看待。
王姨望着楊小姣,最後語重心地說道:“不是我非要拆散你們,你要好好想想,你們要真是在一起了,你爹娘妹妹怎麽辦,他們還都行動不便。這真是妨不勝妨,總算有人保護他們又怎樣,百密總有一疏。女人的妒忌心有時特別可怕。”
“那麽多女人,各式各樣的,狂蜂亂蝶似的,就算眼下擋住了,以後呢?你有操不完的心。你又沒有嫁家支撐……”
“你再想想那個什麽昭華公子和何清如的事……”
楊小姣猛然打斷她:“我已經想好了!”
三天後,雙兒的病情穩定下來。王姨硬趕楊小姣回家休息。這幾天,她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雙兒,人瘦了不少。看她這樣,王姨哪還有責怪她的心思。
雙兒一醒來就勸她不要內疚,說自己身子強壯,這點傷根本沒事。
楊小姣回去睡了一天一夜。次日上午才起來吃點東西。她去醫館針灸,朱大夫這次剛好在。針灸過後,朱大夫用慈悲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怎麽了大夫?”楊小姣奇怪地問道。
朱大夫搖頭,別有深意地說道:“記住,以後誰若問起你的毒,你就說小時候誤食毒草所致。”
楊小姣心中一突,忙問道:“大夫,有人向你打聽我是嗎?”
朱大夫不置可否,然後盯着她的臉看了看,緩緩道:“我把藥方給你,都是些常用的藥,別地也能買到。你帶着它回家鄉去吧。”
楊小姣再問,朱大夫卻閉口不言。
末了,他似是而非地說道:“醫者的一大醫德是保守病人的秘密,你的病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同樣的,別人的事我也不能告訴你,望體諒。”
楊小姣再沒有追問,她向朱大夫鞠躬道謝爾後告辭。
走出醫館時,她戴着帽子和面紗到茶館坐了會兒。
聽書前,卻聽到了近日發生的大事。
“哎,你們聽說了嗎?威遠侯夫人前天回京城的途中被山匪殺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威遠侯夫人連同她的心腹媽媽一起死的,被山上的大石頭給砸得稀巴爛。”
“老天,山匪怎麽這麽大膽,敢動威遠侯府的人?”
“哪止威遠侯府,還有個陳家呢。”
“哦對對。”
“這世道怎麽突然大亂了?咱們以後出門得小心些。”
“世道倒不亂,附近極少有山賊,不知這次是怎麽了?挺讓人奇怪的。”
……
楊小姣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不過還是以慶幸為主。
楊小姣閑逛了半日,眼看着天陰漠漠,怕是很快就要下雨。她趕緊加快腳步往楊家趕去。
她剛上樓不久,白氏就笑眯眯地上來說,她表哥來了。
算來,她已有四五天沒看見雲鳳章了。
楊小姣下樓到客廳,跟往常一樣,楊大爺和白氏又到鄰家串門去了。客廳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雲鳳章身着還穿上外出的衣裳,比之前略有些消瘦,但氣色好像還不錯,面色紅潤,像是擦了胭脂的那種紅潤。
“小姣。”雲鳳章的聲音含着滿滿的柔情和思念。
“我們再沒有後顧之憂了。”他又加了這莫名其妙的一句。
他大步朝她走來,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她的臉:“你怎麽瘦了?”說完,不等楊小姣回答,他自己便想起來了,“是因為雙兒的事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怪我沒顧好你的身邊的人。”他只吩咐人保護小姣的安全,卻把旁人給忘了。
提到雙兒的事,楊小姣那微微動搖的決心又重新堅定起來。這一次是雙兒,下一次會不會是小娟,再下次會不會是她爹娘。她躲開他的手,神色冷淡疏離,客氣地說道:“雲公子旅程還順利吧?”
雲鳳章聽到她猛然又回到最初的稱呼,不由得一怔,随即又笑道:“小姣,你這是怎麽了?”
楊小姣咬咬牙,語氣堅定地說道:“你臨走前,我曾說過,等你回來我會給你答複。”
“是的是的。”雲鳳章的雙眼發亮,神色狂喜激動。
楊小姣心中一痛,突然不忍看着他的臉。
她趁着自己的決心還算堅定,飛快地說出了那句話:“對不起,雲公子。我們、我們不合适。”
雲鳳章先是驚訝,再就是不敢置信,随即又不确定地問道:“小姣,你一向喜歡開玩笑,你是在逗我玩是不是?”
楊小姣正色道:“在這種事上,我不會開玩笑。”
雲鳳章臉上的狂喜一點點消退,他聲音發顫:“能告訴我原因嗎?你把所有的顧慮和疑惑都告訴我,全部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好嗎?”
楊小姣低頭想了想,突然擡頭道:“也好,我們今日就說個明白吧。”
“其實我只是某個人的影子和替身對嗎?”
雲鳳章大吃一驚:“你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是不是別人跟你說什麽了?”
楊小姣苦笑道:“沒有人跟我說什麽,結論是我自己得出來的。
因為你看我時我總感覺到你在透過我看別人。你對我獻起殷勤自然而然,一看就像是做過千百遍一樣,我當時不想細想,因為我抱有幻想,但是現在我必須得清醒了。”
雲鳳章急切地解釋道:“不是的小姣,我們中間沒有任何人,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前世今生都只喜歡過你一個人。”
楊小姣臉色薄怒:“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是嗎?”
雲鳳章一臉不知所措。
楊小姣深吸一口氣,将自己心中隐藏已久的話,全部發洩而出: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人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對一個人好呢。你的愛意來得太突然,沒有開始,沒有醞釀,直接從天而降,它是無根的,像在空中漂浮着的,讓我覺得很不真實……”
雲鳳章急忙出聲解釋,卻被楊小姣擡手打斷:
“請聽我把話說完,如果我擁有謝靜雅那樣的容貌和家世,或許我可以用一見傾心、一見鐘情來解釋,可是我沒有。我那時還是一個連田剛那樣的人都嫌棄的醜女。
你也可以說你愛上我的靈魂和內心,但是你第一眼不能看出我的靈魂和內心。你對我的感情,我一直覺得都不像真的,果然它就不是真的。”
雲鳳章牽牽嘴角,臉上逸出一絲苦笑:
“小姣,你怎能無憑無據,光憑直覺就否定我對你的感情?我不是沒有醞釀,我是醞釀了很久很久。”我經過了兩世的醞釀還不夠嗎?
楊小姣見他死不承認,突然一股怒火湧上心頭,她冷笑着說道:“你說我無憑無據,那我就拿出證據。”
“我問你,皎雲山莊是何時開建的?”
雲鳳章老實回答:“去年八月,你都知道了呀。”
“你畫室中像我的那幅畫像是什麽時候畫的?”
雲鳳章一臉茫然:“你說的是哪幅?”原來還不止一幅是嗎?
楊小姣冷聲道:“那我來告訴你,那幅畫上寫的日期是瑞宣三十年八月初一,也就是去年的八月初一。”
雲鳳章點頭承認:“是的,我想起來了。那又怎樣?”
楊小姣的聲音愈發冷硬:“所以,你在認識我幾天就開始以我倆的名字做為山莊的名字是嗎?你在還不認識我的時候,就能畫出我的畫像是嗎?并且還能預測到我将嫁給你?你的‘吾妻’是誰?那個像我的女人是誰?白嫂無意間說漏嘴的那個玉門姑娘又是誰?你好多次說話都中途改變又是怎麽回事?你還說我不是你找的替身?”
楊小姣缜密犀利,層層推進,步步逼問,讓雲鳳章百口莫辯。
不,他也能解釋的,但這個解釋得有一個前提:她得相信自己是重生而來,相信他有前世的記憶。
雲鳳章的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因激動和急切而發顫:“小姣,那個問題我再問你一遍。你信不信我有前世的記憶?信不信我們前世是夫妻?我今生就是為圓前世未盡的夢,我就是為你而來。你說我對你獻殷勤那麽自然熟練,那是因為我前世已經做過千百遍。皎雲山莊就是用你和我的名字命名的,我們前世的家就叫這個名字,就建在那兒。那幅畫就是五年後的你。”
他不管了,他一定要把心中的一切全部告訴她。告訴她他所知道的關于她的一切,她的過去、現在以及将來。
雲鳳章生怕被人打斷了似的,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我知道你的愛好,你的口味,你的怪癖,你小時候的事,我甚至知道你身上的胎記……”
楊小姣臉色微紅,揚手打斷他:“你知道這一切又有什麽稀奇,全洛城的女子還知道你的一切呢,你只要随便在桃花鎮上一打探就能知道這些。你也別扯什麽前世,連你自己和忠伯都承認了,你有胡說八道的毛病。”
雲鳳章凄然一笑,他有胡言亂語的毛病。他差點忘了自己撒的慌。他這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他費盡心思提前所做的一切如今成了她懷疑自己的切實證據,世上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情急之下,他雙手扳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字地說道:“小姣,你一定要信我,我沒有胡說八道,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前世我們——”
楊小姣冷冷地說道:“你放開。”
她眼中的冷漠和防備瞬間擊中了他。雲鳳章緩緩地放開了雙手。
他的眼中含着淚珠,将落未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楊小姣看着他的臉,心中莫名一軟,世人都說他的笑能讓人神魂颠倒,卻不知道他的淚能讓鐵石心腸的女人瞬間心軟。
她不由得又想起他對自己的好,想起那些如夢一樣的美好日子。他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被他細心呵護。那麽多女子,美貌的有家世的,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只為博得他的青睐,而她不用費吹灰之力,便能享受他滿滿的愛意。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像踩在雲端上一樣。
可她轉念一想到他的這些好,皆是因為那個人,她只是一個替身,只是別人的影子,她的心就莫名地刺痛,痛至骨髓。
楊小姣極力控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緒:盡力用平淡冷漠的聲音說道:“我祝雲公子前程遠大,覓得良緣。也多謝你這一路來的照顧和呵護。這一路就像一場美夢一樣,現在我該夢醒了。還有請不要再打擾我。”
雲鳳章目不轉睛地盯着楊小姣看,一滴淚終于落了下來,接着是第二滴,更多的眼淚紛紛落下,眼淚和着紅色的胭脂,他急忙轉過身去擦。
楊小姣背對着他說道:“天快下雨了,雲公子早點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