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這些年從頭到尾

沈鎮的臉色不好看。

簡淮在他的面前坐下了。

沈鎮很差的臉色似乎也就只有那一瞬,繼而就消失了,然後他給簡淮倒了杯茶。簡淮認出這套茶具還是那天在沈家看到的那一套,這着實讓他驚了一下:“您這套茶具還是貼身帶着的呢?”

“說來慚愧,”沈鎮溫和地笑笑,“這還是你父親多年前贈予我的呢,用順手了。”

“……”

拜托你不要一臉炫耀地說出來好嗎?

簡淮還是壓住了滿心的吐槽,接過他手中的茶,但只是捏在手裏,并不真的喝下去,警惕性十足。

沈鎮當着他的面喝下了茶水:“這麽怕我?”

簡淮微微一笑:“我想如果叔叔您下次請我見面聊天時可以提前打個招呼,我自然會更高興。”

沈鎮放下茶杯,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閑服,雖然年過五十歲,但是常年健身,身子骨硬朗得很,面容和善,看起來像是個約小輩出來喝茶談心的長輩:“除了那些,他還有留點別的什麽嗎?”

簡淮說:“有。”

沈鎮的動作一頓。

“他準備了一份離婚協議書。”簡淮的聲音淡淡的,細細品才能品出那話語後的悲涼。

七年前,他高二,那年的他以為自己有一個圓滿而幸福的家庭,他有一個溫柔而善解人意的母親,有一個嚴厲而強大的父親,還有一個暗戳戳心悅的男孩,那年的簡淮還沉浸在歲月美好的夢裏。

一場意外把他打趴下了,他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慢慢走出來。在他以為自己可以好好地憧憬未來時,命運又無情地把他的支撐帶走了,他只身前往美國,度過難熬的六年。

後來他以為一切會好的,他可以找到幸福的,日子又會慢慢變好的,可這一切依舊只是一場自作多情的美夢,每當他以為自己可以擁有一些茍延殘喘的機會時,命運就會跟他開玩笑。

Advertisement

簡淮放下手中的茶盞,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我父親在準備與我母親離婚。”

沈鎮似乎努力在壓抑什麽:“真的?”

“您似乎很高興。”

“不……”沈鎮的否認沒有什麽說服力,“我很遺憾。”

簡淮對這個遺憾抱有懷疑。

沈鎮得寸進尺:“離婚協議書可以給我看看嗎?”

簡淮終于懶得再跟他裝了,冷下了臉:“叔叔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嗎?”

“是嗎?”沈鎮慢悠悠地轉動手中的茶盞,“小淮,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善良,懂得為他人着想,那你也一定會為那些孩子着想的吧?”

簡淮撩起眼皮看他:“叔叔什麽意思?”

沈鎮慢條斯理地說出了孤兒院的名字:“那家孤兒院的孩子也真是怪可憐的,你放心,叔叔一定安排人送物資過去,再安排些人去給孩子們做輔導。”

簡淮渾身的血液往頭上沖,他氣得發抖:“你不要牽扯到孩子身上。”

沈鎮反而安撫他:“乖孩子,叔叔怎麽會是那種人呢?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只要你配合……”

簡淮控制住有些顫抖的手,他努力冷靜:“我跟向恒……您一點也不擔心我跟他會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嗎?向恒那年離開家,但凡您多給他點幫助,多關心一下他,他也不會辍學。沈家家大業大,難道連一個孩子也容不下嗎?”

“你這是在為他申冤嗎?”沈鎮表情淡淡的,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兒子,“還是他教你說的?”

簡淮清秀的臉龐上一片冰霜:“是我想問你的。”

沈鎮道:“自己的路都是要靠自己走的,想要達到目的就得付出代價,他選擇跟你在一起,就要為之犧牲,公平公正。”

“換個思路,”沈鎮的聲音沉靜,像是一個在為孩子解惑的智者,“如果不是我幫忙,你以為你能跟我們向恒認識?”

你得到了什麽,就得付出什麽,這就是天意。

得到的時候你從不問為什麽,犧牲的時候才知道疼。

“是,我畢生的運氣都在遇到他的時候花完了,所以我失去父母就是我的報應嗎?”簡淮氣得渾身發抖,口不擇言,“那你呢,你不怕遭報應嗎?”

沈鎮挑了挑眉,在他的對面,是渾身戾氣的簡淮,有一瞬間,這樣的簡淮跟簡黎川莫名地相似。他在簡淮的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茶香四溢,他竟在一瞬間恍惚以為對面的人是簡黎川。

“報應?”

沈鎮将這個詞在唇齒間回味着,勾唇笑了笑:“我的報應,七年前不就來了嗎?”

簡黎川死了。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活在報應裏面了。

簡淮說:“是你做的嗎?”

“不是我。”

沈鎮大大方方。

簡淮驟然撩起眼皮看他,一雙眼睛猩紅:“有證據證明有人在我母親的車上做了手腳。”

“小朋友,我勸你動動腦子想清楚。”沈鎮從口袋裏面掏出了一根煙,點燃後抖了抖,“你都能查到的事情難道他查不到?他們都要離婚了,我犯得着動手?”

簡淮哽住。

“再說了……”沈鎮吐出了一口煙,“就他那脾氣,阿凝要是真的死了,才真的是完了。”

簡淮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理智又在崩塌的邊緣。

“砰!”

大門傳來聲響,沈向恒一腳把門踹開,站在門邊,高大的身軀充滿了壓迫感,臉色凝重。

簡淮下意識站起身。

沈向恒先是掃視了他一圈,确定人沒事後才面色不善地對沈鎮說:“他的老家是我跟他一起去的,有本事你找我,找他幹嗎?”

沈鎮微訝:“我只是找他聊聊。”

“是嗎?”沈向恒冷笑一聲,“我還以為你失心瘋呢。”

“……”

沈鎮嘴角抽了抽:“你小子真是翅膀硬了,敢這麽跟你老子說話?”

“你把他困在這裏吓唬他,我這麽跟你說話已經很客氣了。”沈向恒護崽一般把簡淮拉到身後,語氣不善。

沈鎮看着自己這大逆不道的逆子,也只能受着:“你來得正好,不是在調查我嗎,來說說,當年是不是我讓人動的手腳。”

簡淮疑惑地看向沈向恒。

沈向恒臉色沉凝下來,與他對視,沉默半晌後,終于道:“不是他。”

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

簡淮艱難地找到自己的聲音:“那會是誰?”

沈向恒不是很想把這個殘酷的事實告訴簡淮,但是七年前他就隐瞞欺騙了簡淮,七年後,他不願意再重演。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沈向恒說,“應該是她自己動的手。”

簡淮瞪大眼睛:“為什麽——”

不可能三個字在喉嚨間哽住,他忽然又沒有那麽堅定了。

沈鎮掐滅了煙:“早知道那個瘋婆娘會拉着他一起死,真遺憾沒除了她。”

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留了阿凝一命,如果早知道代價有這麽慘重的話。

當然沈鎮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之所以不動手也是有理由的,他忌憚簡黎川會因此跟他鬧翻,那兩個人本來就是封建婚姻的受害者,為了孩子才一直拖着,本來就協商好了,等孩子高三畢業之後,不影響學業了,再和平離婚,各自尋找自己的幸福。

那份離婚協議是早就準備好的,簡黎川對阿凝一直很尊重,即使是包辦婚姻,即使當年阿凝酒後設計他有了簡淮,也一直尊重她。

強扭的瓜不甜,強求來的幸福也不會長久,縱使阿凝想要長久,可簡黎川的心從不在她身上。那場酒後設計似乎斬斷了所有情分,簡黎川從不碰她,也不同床,兩人貌合神離,他們約定好,簡淮高三畢業後,就和平離婚。

随着簡淮越長越大,阿凝開始慌了,因為她發現簡黎川似乎有了人。以前她還可以安慰自己慢慢來,簡黎川說不定有一天會回心轉意。

可是自從她發現他可能有人後,她一天也坐不住了,恐懼越來越大,她不想離婚。

所以她選擇了最偏激的方式,如果不能活着長相厮守,她寧可一起死。

沈向恒心裏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說:“她在車上跟你父親提出不想離婚的事情,兩個人發生了争執,那天的雨下得很大……”

簡淮睫毛微顫,急促地呼吸幾下,眼裏閃過一絲無助和迷茫,他渾身都在顫抖,靠在沙發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所以,他們是自殺。”簡淮的聲音幾乎有些撕心裂肺,“我是被抛棄的那個,沒人要的那個……”

他好痛啊,心髒仿佛被掐住一樣痛得他喘不過氣來,即使用力呼吸也沉重到恨不得下一秒就死去。

原來如此。

難怪如此。

怪不得父親一直對他很嚴厲,說不定對于父親來說,他只是個累贅而已。如果不是他,父親怎麽會被母親困住那麽多年,他的出生是錯誤的,一開始就是錯的。

所以,他被丢下也是活該,他還以為至少前半生的童年是幸福的,原來全是假的。

沈向恒皺了皺眉,看着簡淮蒼白的臉色,此刻,他居然更希望簡淮能哭出來,也不希望看到他這副失了魂的模樣:“簡淮……”

簡淮下意識地退後半步,他渾身顫抖,濃烈的悲傷幾乎要将他淹沒,他急促地呼吸幾下,想要開口說自己沒事,卻是氣血翻湧,“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