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山林(五)

“你看證據, ”蕭天雲一手拿着靈芝,一手握住楚問荊的手腕,又一次的強調, “你看這是靈芝, 這是人參,人參和靈芝就應該長在一起。”

“我是看着‘靈芝’從土地上長起來的, 我們一起生長的那麽多年,我不可能認錯。”

“……”

“總之, ”蕭天雲說:“那是蘑菇。”

楚問荊轉頭看他,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立馬改口,“總之,那是‘靈芝’。”

楚問荊笑笑, 繞過兩塊大石頭,去另一條小道上采藥,蕭天雲緊跟着他。

楚問荊比劃到: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蕭天雲:“什麽?”

正好有一只兔子路過,在蕭天雲腳邊嗅了嗅, 蕭天雲繞到楚問荊另外一邊,說道:“你夢見什麽了?”

話說的有些焦急,畢竟上一次楚問荊做夢可實在是沒夢見什麽好事, 一時之間竟然也不計較“蘑菇還是靈芝了”,也不計較楚問荊轉移話題。

楚問荊指了指跳進草叢裏只看得見耳朵尖的兔子,比劃到:我夢見你是一只兔子,在一天半夜裏跳進兩位師父的蘑菇地裏, 把所有蘑菇都吃了。

“不可能,”蕭天雲說,“我不可能有那麽貪吃。”說完內心松了口氣,總算不是不好的夢,只是為什麽要夢見自己偷吃東西?!

是不貪吃,你還留了一顆呢。楚問荊淺淺的酒窩在臉上浮現,繼續給蕭天雲比劃:剩下的那顆就是我,你把我偷回了你住的山洞。

“不可能,”蕭天雲說,“兔子怎麽會住在山洞裏,住在山洞裏的不是蛇嗎?”說完還吐了吐舌頭。但是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因為問荊說他夢見他是一顆蘑菇,這會不會讓他很難接受?

楚問荊:我夢到的就是山洞,你每天找水灌溉,然後天天給我這個蘑菇灌輸一個想法——

蕭天雲緊張道:“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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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問荊比劃:你不斷的告訴我,說我是一顆靈芝,但我就是一顆蘑菇啊。

蕭天雲:“……”

楚問荊沒看他的表情,繼續比劃到:久而久之,我竟然真的覺得自己是一顆“靈芝”了,我想你的“靈芝”朋友直到現在都沒反駁你,大概就是他已經相信自己是一顆“靈芝”了。

“……問荊,”

楚問荊轉過頭來,面有疑色,似乎在說“怎麽了”。蕭天雲假裝輕松的擡起兩條胳膊活動了一下,放下來時候都搭在楚問荊的肩膀上,做足了心理準備,他說:“你覺得你是一顆蘑菇嗎?”

楚問荊搖頭。

蕭天雲感覺到左胸口的那顆心就像是要跳出來似得,就見楚問荊又比劃到:我是一顆“靈芝”啊。臉上的笑容充滿戲谑。看起來特別的可愛,還有一點點讓人心動。

蕭天雲因為緊張和擔憂亂跳的心髒似乎歸不了位了,他深呼吸了幾口氣,都沒能夠平複過快的心跳,最後只能狠狠的抱住楚問荊,一如人參的時候抱着“靈芝”一樣。

胸前的傷因為他這個比較劇烈的動作,拉扯的有些疼,但是他不在乎了。這個時候的蕭天雲滿腦子就只剩下楚問荊了,傷口什麽的都被他抛在腦後了。

這是既上一次抱楚問荊抱得滾在地上滿身土之後的第一次,而上一次,楚問荊都沒感覺出這個別扭的人是想抱抱他給他一些安慰。

抱着的時候,藥筐實在是太煩人太礙事,蕭天雲偷偷的用葉子将背繩割斷了。

楚問荊先是懵了一下,随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或者感受到了什麽,也回抱了蕭天雲。然後蕭天雲突然就想起來一件事,一件已經被他遺忘掉的事情——

楚問荊确實是一顆蘑菇,他們相伴着長大。村裏的村民常常會經過他們,那會兒的村民也常上山打獵,只有兩個人不同,那兩個人隔一段時間就會到山上住幾天,別人打獵他們“打”草。後來他知道他們上山摘走的都是藥草,可以救人性命的。

有一段時間都是雷雨天,蕭天雲和楚問荊眼睜睜的看見過響雷劈下來,把他們身後的樹劈斷,那之後楚問荊就有些怕打雷,所以每有雷雨天氣,蕭天雲總是哄着楚問荊。

那兩個人叫來人把被劈斷的大樹連根挖走,重新栽種了一個小的,時不時會來看看。雷雨天的時候,剛好是他們上山“打”草的日子,這種天氣下山很危險,他們被堵在山上。但是又沒地方去,就過來守在那棵小樹旁邊,也就是蕭天雲和楚問荊所在的地方。

兩個人的蓑衣擋在了蕭天雲和楚問荊的頭頂,隔絕了雨幕侵襲向人參和靈芝,而有蓑衣擋着,再加上那兩個人的說話聲,雷聲的就顯得不那麽清晰了,楚問荊也就沒那麽害怕了,和蕭天雲都好奇的偷聽着那兩個人說話。

那兩個人說的大多數話,蕭天雲都忘得一幹二淨,但是他記住了一個內容,那是靈芝的價值。那會兒的蕭天雲懵懵懂懂,來到世間不過是三五十年,所了解的東西只有自己周圍的一畝三分地,還有時不時臭不要臉湊過來的兔子們。

他分不清自己和人的區別,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山精,只是一天天的和楚問荊一起往大長,他聽見那兩個人讨論靈芝怎麽怎麽樣,就在心裏給靈芝下了一個定義:靈芝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後來,蕭天雲就對楚問荊說,你在我心裏就是靈芝,是世界上最重要的。

直到後來他見過真正的靈芝,都是長得和楚問荊差不多樣,就像是楚問荊的兄弟,那之後他就徹底的把楚問荊當做了靈芝。久而久之,就像是自己給自己洗腦了,忘記了楚問荊原本是一顆蘑菇。

蕭天雲說:“你是世界上最重要的。”

楚問荊怔了一下,蕭天雲終于松開了他,撿起地上的藥筐,用葉子暫時将背繩給綁上,依然是悄悄的,不讓楚問荊發現,不然他害怕楚問荊責怪他。

在不遠處有兩棵枸杞樹,蕭天雲拉着楚問荊往過跑,楚問荊看到枸杞樹眼睛亮晶晶的,暫時忘了剛才蕭天雲那句沒頭沒腦的“最重要”的話。

枸杞花期快過,在樹下鋪了一層薄薄的花瓣,依然有蜜蜂在花中間飛來飛去,楚問荊給蕭天雲比劃到:小心一些。

兩人站在樹下,去摘花,長生草有淺紫色、深紫色,頭頂一層,腳下一層,樹枝垂下來,有綠色還未成熟的果實。【注】

蕭天雲一身的草味,即使手不小心碰到了蜜蜂,蜜蜂也不會怎麽樣他,但是楚問荊不一樣,楚問荊并沒有那種不讓蜜蜂産生警覺的味道,所以他摘花的動作都很小心的。蕭天雲突然一手搭在楚問荊的肩膀上,在楚問荊轉頭看的時候,手臂頃刻間化成一件葉子披風,挂在楚問荊身上。

蕭天雲像是楚問荊身上的第三只手,試着怪不得勁兒,楚問荊覺得他就是來搗亂的,不是來幫忙的。

不過不用避讓着蜜蜂也算是有用,楚問荊忍了。

蕭天雲搗亂歸搗亂,正事還是有做的,半個時辰下來,兩人摘了不少,楚問荊把地上沒踩過的也攏起來放到藥筐裏,回去洗幹淨晾幹也可以用。

之後采藥也順利,在酉時一刻時候總算将三個藥筐都裝滿了,醫館裏短缺的幾種藥材也都有補充到。

下山時候,途中經過一棵長得又粗又壯的大樹,蕭天雲停了下來,他拉着楚問荊在樹底下繞了一圈,指着樹後面的一處空地,“你就是從這裏把我挖走的。”

楚問荊點點頭,他不大記得是不是這棵樹,但是樹下別的地方都有野草,只有蕭天雲指着的那一片沒有。

樹幹上面冒出兩顆小蘑菇來,白白/嫩嫩的,想必很有口感。楚問荊比劃到:我們再采一些蘑菇回去吧,師父一定很高興。

蕭天雲:“好啊。”

但是藥筐都滿了,楚問荊手裏還拿着鐮刀和鏟子,不方便再拿蘑菇,最後除了那兩顆小蘑菇,一路下山還摘了不少,都給蕭天雲拿上,蘑菇上沾着泥,蕭天雲又不想弄髒身上楚問荊的衣服,一時為難。最後把衣服脫下來疊的整整齊齊的挂在一條胳膊上,另一條胳膊抱着蘑菇。

鐮刀劃下的口子并不深,這會兒已經好了,楚問荊也就幫蕭天雲把胸前的蝴蝶結解下來。讓他把衣服穿上,蕭天雲堅決不穿,楚問荊比劃了三次他還是不穿,楚問荊就自己穿上身去了,畢竟穿着裏衣在外面走來走起還是不好。

他嘗試給蕭天雲解釋,蕭天雲半響才明白,慢吞吞的化出葉子衣服變成黑衣穿好,嘴裏嘟囔,“我才不給別人看,我只給你看。”

穿着自己的衣裳總算是沒有顧慮了,到山腳下時候甚至因為蘑菇太多,懷裏抱不下,蕭天雲幹脆拿衣服做兜,兜了一大兜子。衣服也是葉子,說白了也就是蕭天雲自己,他起初是不想兜一兜子的,是在得到了楚問荊的許諾,回去給他洗澡(擦洗葉子)後才同意的。

蕭天雲往回走的路上高興得不得了,不只是因為洗澡還是因為,他還想起來,那兩個人後來/經常來,發現他們兩個是成了精的,就越發上山上的勤快了,興致來了還要給他們講一些知識,正是醫藥知識。

仔細回憶了半天,蕭天雲清楚的記起了那兩個人,其中一個笑眯眯的樣子很像是現在的杞子師父,那會兒他姓楚,名叫楚著書。另一個姓杜,叫杜典。

原來很早以前,他們就是兩位師父的徒弟了,兩位師父都是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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