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産
葉語鳶之後很慶幸自己去了醫院,因為整個後半夜,她和淩川都花在了搶救那個高齡産婦上。經過了整整五個小時,産婦脫離了危險,順利産下一名女嬰。護士說孩子的爸爸一直在産房外蹲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等到收到母女平安的消息後激動地哭了,站起來的時候腿麻了差點就摔倒了。
他激動地握住葉語鳶和淩川的手,語無倫次地說着感激的話,他們兩個都太累了,之前神經高度緊張,此時只能疲憊地擠出笑容說這是應該的。
葉語鳶換好衣服準備回家,看了看表已經淩晨三點了,她很少熬夜,很久沒有這麽晚睡了,再加上現在懷着三個孩子,覺得腳步和腦袋一樣沉重。
在停車場取車的時候,淩川忽然出現,拿過她手裏的車鑰匙。
“你幹嘛?”
淩川已經把車門打開,坐到了駕駛座上,眼神示意她:“上車,我送你回去。”
葉語鳶愣了愣,搖頭:“不用了,都這麽晚了……”
“我是你上司,你加班到這麽晚,又是孕婦,我有必要對你的人身安全負責。”他少有的一本正經,俊朗的眉目寫滿着嚴肅。
葉語鳶妥協了。結果證明這種妥協是多麽錯誤,本來三十分鐘不到了路開了快一個小時,下車的時候葉語鳶打了幾個惡心,感覺馬上就要吐出來了。
“你這種車技還敢上路?要不是我和你沒仇,真懷疑你是故意要害死我……”她用力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地揶揄他。
聽到這話,淩川這麽個高個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結巴着說:“我……我這不是……剛回國不久……不習慣嘛……胡說什麽呢你,好心沒好報……”
葉語鳶看着他,在冬日的寒風中,臉有些不易察覺地紅了,一直從脖子傳到耳朵。她也笑,在這樣安靜無人的夜裏,那笑聲格外清亮動聽,似乎傳的很遠。
“好啦,我知道了。今天謝謝你,你開我的車回去吧。”
他“嗯”了一聲,連“再見”也沒有說,就打開車門,發動車子離開了。
葉語鳶走進家門,去廚房喝了杯水,然後上樓進房間,直接疲憊地躺了下來,閉上眼睛,沒多久就入睡了,連被子都沒有蓋。結果第二天醒來,覺得身上涼飕飕的,迷迷糊糊地去浴室洗澡刷牙,頭昏腦漲,鼻子也塞住了,量了量體溫,果然是發燒了。
她下樓,看到莊齊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聲音後轉身看到,問:“昨天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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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有事。”她還為昨天的一點口角不高興,說話不冷不熱的。
莊齊沒發現,“嗯”了一聲,突然發現她的臉有點紅,問:“怎麽了?發燒了?”
“你關心嗎?”她語帶嘲諷,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屏幕。
莊齊沒有回答,他大概是知道,多說,多錯。
“為什麽不說話了?被我戳中了?”
莊齊這下沒法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了,轉頭沖她皺眉,語氣沉沉的:“你到底想幹什麽?”都說人懷孕後脾氣會變得反複,葉語鳶平時就和他不對盤,現在一開口簡直像吃了火藥桶。
“我就是想問你,你知道我懷孕的時候,有沒有一點,哪怕就一丁點的高興?”
莊齊一時無語。其實當時他的心情很複雜,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感覺有一碗水從自己頭上澆下來。他的第一反應是,或許他們沒法分開了,可能就真的要這麽一直糾纏下去,持續着這不幸的婚姻。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葉語鳶聞言忽然笑了,明眸皓齒,她站起來,拍拍衣服:“不用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那樣,就沒必要自取其辱了。
其實那個答案像一顆種子,從六年前就已深深埋下,她以為不去澆灌,它就不會發芽,卻不知道,有些植物的生命力,早已突破了天地的那片格局。
她走了幾步路,頭重腳輕的感覺更加明顯,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就沖前面倒去,正好撞到了茶幾上,青瓷花瓶“哐當”一下倒下,接着清脆地碎裂在地面上。
莊齊趕緊站起來轉身,看到的一幕就是葉語鳶倒在地上,額頭和腿上有鮮血汩汩流出。
名禾比市醫院離家裏近,莊齊把葉語鳶送到名禾,一直看着婦産科和外科醫生跟進手術室,整個人都是懵的。
不時的有護士進進出出,臉上的神情凝重,莊齊甚至都不敢開口問,她怎麽樣了。他也不敢想象,如果她怎麽樣了,他應該怎麽辦。
葉振濤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看到莊齊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喃喃地說:“我女兒從小運氣好,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莊齊沒有理會他,第一次,他視葉振濤為無物。葉振濤也是心急如焚,所以根本就顧不上這些,看到有醫生出來,趕緊上前去問手術怎麽樣了。
“病人高燒近40度,有輕微腦震蕩,不過最麻煩的是在手術中連帶發生的心髒問題,病人有心髒病史,懷着三胞胎,非常危險,到了緊要關頭,不得不做出選擇。”
保大還是保小。
這個問題太過殘酷,但是其實對于他們來說并不難。葉振濤和莊齊幾乎是同時回答:“保大。”
“剛進手術室的時候,病人還有知覺,那個時候她就是這麽說的。”醫生很滿意這種沒有争議的爽快回答,說完和旁邊的護士交代了兩句,又說,“不過我們找了市醫院婦産科主任淩醫生過來,他馬上就到了,他是這方面的權威,我想他能幫到。”
十分鐘後,淩川匆匆趕到,他沒有和手術室外的兩個人到招呼,就匆匆走進手術室。
手術持續了好幾個小時,到最後莊齊緊緊握住了葉振濤的手,葉振濤不停地哆嗦,莊齊第一次發現,這個做事一直雷厲風行的老人,其實是這麽脆弱。
葉振濤老了,他已經快要六十了。當年他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地說出自己的要求。那個人,好像很遙遠了。
但是不變的是,他依然是那個最愛葉語鳶的人,葉語鳶的幸福,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這一刻,他只是個脆弱的父親。
然而這一天,這個父親徹底心碎了。
淩川已經盡力了,可是最後還是沒能保住葉語鳶肚子裏的孩子,得到消息的時候,葉振濤和莊齊只是呆呆地望了他一眼。
淩川摘下手術帽,拍了拍莊齊的肩膀,低聲說:“想想之後怎麽安慰她吧。”
莊齊擡頭,深深望了他一眼,默默點了點頭。
餘聲是中午去看莊懷德的時候知道這件事情的,莊懷德也很難過,不過還是和餘聲說:“你過會去看看你哥和你嫂子吧。他們現在一定不好過。”
餘聲點點頭,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都是她沒有想過的。當初葉語鳶幸福地告訴自己懷了三胞胎時候的樣子她到現在還能回想起來。還有自己當時的憤怒和抑郁不平。
怎麽會這麽快呢,她想。沒有想到,葉語鳶這麽快,就退出了這場戰争。餘聲甚至覺得,還沒有開始。
她打聽到了葉語鳶的病房,在單獨的一層,很安靜的地方。她站在門口,腳步很輕地走了進去,然後忽然停住。
莊齊握着床上緊閉着眼的人的手,頭抵在兩人交疊的手上,眼睛也閉着,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
她盯着他,才發現,他的眼角好像有些濕潤。
餘聲的心倏地一沉,她輕輕開口,叫了一聲:“莊齊。”
他聽到後睜開眼睛,回頭看了她一眼,很淡的一眼,然後又恢複剛才那個姿勢。
他的瞳孔很漆黑,眼神很尖銳,餘聲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不然怎會莫名換來那樣的一個表情。那麽的疏離。
“你還好吧?我都聽說了……”
“你出去吧,她醒來不會想看到你。”
仍是那種平靜的語氣,餘聲的呼吸,卻突然滞住。在那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當他說出那句話的那一刻。
餘聲忽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站在這裏。
她對葉語鳶,沒有同情,沒有可憐,只有無奈。她就是想來看看莊齊,看看當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後,是怎樣的一個狀态,他是不是,很心疼葉語鳶。
現在餘聲終于親眼看到了。用一種自取其辱的方式。
她突然覺得很沒有意思,後退了兩步,就轉身走了出去,一個招呼都沒有打。病床前的莊齊,手指微微彎了彎,還是沒有別的動作。
葉語鳶在昏睡了近十個小時後才蘇醒,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莊齊,他問她難不難受,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葉語鳶搖頭,只直愣愣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發毛,問:“怎麽了?”
“你很久沒有用這個樣子對着我了。”她傻呵呵地笑笑,指責他,“你對我,總是一副無所謂的,很不耐煩的态度,比對外人還不如。”
他沉默,第一次沒有争辯。
“孩子沒有了吧。”她又笑,有些凄楚,“我摔下去的那剎那,就知道完了。連我的孩子都不幫我,老天終究是懲罰了我,妄圖用孩子來綁住你。看來我們的孩子還是比較愛你的莊齊,他們想放你一條生路,讓你幸福。”
“葉語鳶。”他深吸了一口氣,用長長地呼出,“你別這樣。”
他寧願她罵他,指責他,或者放聲大哭,就是不要表現出這種理智超然的樣子。
“好,不這樣。”她的臉色蒼白,笑起來一片慘然。
晚些的時候,葉振濤和莊懷德都來看她,說了很多安慰她的話,葉語鳶很平靜地聽,然後和他們說放心,自己沒什麽事的。莊齊一直在病房裏陪她,即使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彼此之間一片沉默。
傍晚,淩川過來了,莊齊看到他,又看了看葉語鳶,說了句:“我去給你買點粥。”然後就出去了。
淩川搬過旁邊的椅子坐下,看着她的笑,說:“憋着很難受吧?”
葉語鳶的眼淚終于落下。
她哭了很久,到眼睛都紅了,淩川遞給她一張紙巾,說:“差不多了,再哭下去,等會就會被莊齊發現了。”
“你一定覺得我很矯情。因為我本來也打算過不要孩子的,可是你不知道,自從我下了決定生下他們後,就覺得他們已經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她抽泣着說着,等了很久沒有聽到淩川應他,他只是凝神聽着,她便繼續絮絮叨叨地說着,到最後,又哭掉了半盒紙巾。
莊齊回來後看到垃圾桶裏半桶紙巾,稍稍愣了愣。
淩川和莊齊囑咐了一些事,說了聲:“我走了,你好好照顧她。醫院那邊,不用擔心。”
莊齊點頭,和他道謝。
作者有話要說: 頭痛的要死堅持更新的勤勞的作者……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