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淩晨一點,張韞之正準備睡覺的時候,接到了喻霁用加密的備用號碼打的電話。
喻霁幾乎不會用備用號打他電話,所以張韞之立刻驚醒了,接起來,問喻霁:“怎麽了?”
“那個,韞之啊,”喻霁聲音忽大忽小,像是開着手機免提在做別的事,“如果有人中槍發燒了,應該怎麽辦?”
“……”張韞之消化了一下喻霁話裏的含義,不确定地說,“把他帶來醫院看看?”
“不行,不大方便,”喻霁一口否決,又問張韞之,“你明天能不能帶着東西來我家一趟?不用太早。”
張韞之完全不清楚狀況,正想要怎麽再問清楚些,喻霁已經很沒耐心催起他來了:“行不行啊?不行我給他随便喂點兒退燒藥吧。”
說完喻霁那兒傳來翻找的聲音,像是馬上就要随意拿藥喂傷患了。
“服了你了,你等等,別亂來,”張韞之趕緊阻止他,“是什麽傷,傷在哪裏你總得告訴我吧。”
喻霁那頭靜了一會兒,聲音忽然清晰平穩了,像是做完了什麽事兒,把手機拿到了耳邊。他告訴張韞之:“表面上看,大的就腿上的兩處貫穿槍傷,身上還有不少擦傷,我都用酒精棉擦過了。”
“等等,”張韞之聽罷,又想了想,問喻霁,“什麽人能說嗎?”
“你不認識,”喻霁回答得很快,“但是很重要,不能讓別
張韞之答應了喻霁,但提前給喻霁打了預防針:“萬一傷得太重,我來也不一定有用。”
“沒事兒,”喻霁輕松地說,“救不活我再給他扔回海裏去。”
兩人商定了時間,張韞之便連夜去醫院收拾醫藥箱了。
張韞之是宜市一位名流的小兒子,比喻霁大幾歲,從小一起長大,念同一間私校。
和喻霁不同的是,張韞之在家不被重視,也不想争權奪位,學醫畢業後,回宜市辦了一家醫院,生意口碑都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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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喻霁最好的朋友——張韞之很懷疑,整個地球七十億名人類,只有他聽過喻霁的真心話。
喻霁跟他開口,他不能不幫。
第二天十點,張韞之從家裏出發,往黎山開。他停到喻霁特意給他空出來的車位上,一下車,便看見喻霁站在地下室門口他招手。
喻霁穿件黑色的T恤,黑色運動褲,赤着腳,探頭探腦,一副準備去作奸犯科的派頭。
“你來啦,東西帶了麽?”喻霁迎上來,小聲說,“他早上燒退下去了,就剩三十七度了。”
張韞之去後備箱拿了箱子,合上箱門,問喻霁:“你家阿姨來打掃的時候沒發現?”
“我起了個早,把他塞後院空置那個狗屋裏去了,”喻霁沒回頭,陳述,“等阿姨走了才拖回來的。”
“……”張韞之沒什麽想說的了,默不作聲地跟着喻霁上了樓。
站在保姆房門口,喻霁站定了,手按着門把,回頭對張韞之道:“提前介紹一下,他叫溫常世。”
說罷,他推開了保姆房的門。
張韞之跟進去,只見一名高大男子昏睡着躺在床上,身上蓋着一條大被子,一只手被喻霁拷在床頭羅馬柱柱上。
醫者仁心的張院長忍不住瞪了喻霁一眼,譴責道:“用得着這樣麽?他不是傷了麽?”
“以防萬一嘛。”喻霁拉起自己的褲腿,給張韞之展示溫常世的戰績,白皙的腳踝上一圈青紫。
“他弄的?”張韞之蹲下來看了看,有些詫異地說,“單手?”
“這人力氣有多大你知道嗎,”喻霁把褲腿放下了,向張韞之抱怨,“我昨晚都疼得沒睡好。”
喻霁年紀本來就不大,裝起委屈來更顯小,像一個被家長責罵的高中生。然而委屈不過三秒,他就使喚張韞之說:“好了不說了,快替我看看,這人還有沒有救。”
張韞之嘆了口氣,走了過去,把醫藥箱放在床邊,開箱找出一個額溫計,靠近了溫常世,随即發現溫常世頭上有個腫塊,而且看上去還很新鮮,形成不會超過12小時。張韞之指着腫塊問喻霁:“小喻,這又是什麽?”
“哎呀,他抓着我腳踝呢,我不得反抗啊,”喻霁理直氣壯地說,他擠到張韞之身邊,把溫常世的被子揭開,露出他親手為溫常世穿上的浴袍,穿得歪歪斜斜,帶子也沒系好,“我不是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嘛,昨天想給他洗一洗,結果他被我弄醒了,抓着我不放,我快痛死了,只好輕輕踢了他一腳。”
張韞之氣也懶得嘆了,打開額溫計給溫常世測了一下,三十八度六,額溫計屏幕紅了,發出滴滴的警示音。
“你用什麽給他量出的三十七度?”張韞之面無表情轉頭問喻霁。
“我的額頭,”喻霁腼腆地笑了笑,看到張韞之快發怒的表情,連忙正色道,“樓下翻出來的一個耳溫計,不過我不大會用……”
張韞之開始檢查溫常世的傷口,喻霁待着無聊,便去廚房去給張韞之做飯。
他早上通知廚師,這個月他白天都要睡到下午,晚上出去玩,要廚師別來家裏了。黎山這地方荒涼得很,外賣都叫不到。喻霁一邊煎蛋,一邊在心中後悔萬分,早知道讓張韞之給他帶點兒午餐來。
剛做了一半,保姆房那兒突然傳來一陣大動靜,張韞之大喊了一聲,還有一堆東西落地的聲音。
喻霁心裏一驚,鏟子一扔就跑過去看,推開門,眼前場景叫他心跳急劇加速。
溫常世醒了。他不知怎麽把手铐弄開了,把張韞之弄翻了抵在床腳,手裏拿着一把手術刀,對準張韞之的眉心。
張韞之哪裏受過這種虐待,喉嚨裏發出幹啞的叫聲,雙手勉力握着溫常世的手腕,想阻止溫常世施力。
“操。”喻霁又罵了一句,他剛踏了一步進房,溫常世就擡起頭來,眯着眼審視他。
溫常世的眼神和昨晚很相似,但好像又有些不同,他問喻霁:“你是誰?”
“你先放開他,”喻霁緩緩舉起雙手,向溫常世示好,又很輕柔、很和緩地勸說,“他是我找來給您治傷的醫生。我是喻霁,你還記得我嗎。”
喻霁向前走了一小步,溫常世頓時擡頭,警惕地看着喻霁,喻霁只好又退了回去:“我沒惡意的,我也不會打架。你放心。”
“喻霁?”溫常世緊緊盯着喻霁的臉,又低頭看了看張韞之,手勁稍微松了些,給張韞之留了點兒喘氣的空間,追問,“我怎麽在你家?”
喻霁剛想說自己從海邊把他撿回來的故事,溫常世又問:“我們什麽關系?”
喻霁呼吸都頓了頓,心像停滞了一秒,然後重新又重又快地跳了起來。
“我們什麽關系”?
這是什麽問題。溫常世是在詐喻霁,還是真的不記得?
喻霁盯着溫常世的臉,從溫常世的表情中尋到了一絲并不明顯的迷惘。
在費爾南賭廳裏沒有,在昨晚短暫的清醒裏也沒有。
“你不知道?”喻霁問得很慢,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我不是在問你嗎?”溫常世仿佛意識到了自己言語中透露的信息,眼裏的迷惘都散了,重新變得殘暴起來,反問喻霁。
不過喻霁卻沒吃溫常世那套,他心中既然有了懷疑,就一定要弄個清楚。喻霁将眼睛睜得大大的,像跟他爸裝傻裝纨绔子弟一般,又問了溫常世一次:“你真的忘了嗎?阿世?”
喻霁的外表占便宜,他一睜大眼睛,就會顯得純真無邪,讓人不忍猜疑。
溫常世也被喻霁騙到了,他皺起了眉頭,念了“阿世”兩個字,深深想了想,篤定地說:“我叫溫常世。”
喻霁心中百感交集,他把聲音壓得很平,顫抖都藏起來了,對溫常世說:“當然啊,你叫溫常世。”
“還有呢?”溫常世問,眼裏卻仍然有兇狠和猜忌。
“你先把韞之放開,”喻霁沒害怕,伸手點了點被溫常世壓着的張韞之,說,“把手術刀放下。你吓到我了。”
溫常世的動作停了一小會兒,真的把張韞之松開了。
張韞之掙紮着坐了起來,下了床,靠在牆邊按着胸口喘氣,眼睛來回看着溫常世和喻霁,一句話都不敢說。
“還有什麽?”溫常世沒把手術刀收起來,他跳下床,穿着喻霁親手給他船上的浴袍,赤着腳走向喻霁。
他抓着喻霁的衣領,把喻霁按在牆上,低頭審視着喻霁的臉,低聲說:“你敢騙我半句,我就把你扔到鱷魚池裏喂魚。”
溫常世手心發燙,全身都燒着高熱,眼神仍讓喻霁不敢直視。
喻霁低着頭,又被溫常世掐着下巴擡起來,要喻霁正視他說話。
“你是……”喻霁大腦急速運轉着,他頂着溫常世要活剝了他的目光,聽見自己壓低了聲音,用很天真的語氣說,“你是為了我受傷的,阿世。”
靠在一旁的張韞之聞言,迅速擡頭看了喻霁一眼。
“是嗎?”溫常世問他。
“嗯,”喻霁沉痛地說,“所以就算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我也會對你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