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朱白露看見溫常世,如遭棒喝,不但沒解釋,還驚惶地後退,“砰”一下撞在喻霁身上。

“解釋?”溫常世拄着拐杖,靠近了一步,掃了朱白露一眼,不冷不熱地問,“解釋良辰吉日怎麽挑?”

喻霁很無奈,知道朱白露是靠不住了,便看着溫常世,一大堆理由抵在舌尖,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說了一句:“你先別生氣。”

朱白露轉頭看了看喻霁,眼神似乎在說你怎麽也只會這招。

“大喜日子,我生什麽氣?”溫常世笑了笑,又說,“下個月三號,你動作倒快。”

喻霁想說自己沒有要訂婚,看到不遠處朱明輝端着酒杯地走過來。

“溫先生,”朱明輝熱切地過來,“我正——露露?”

他看見女兒眼睛紅腫地站在喻霁身側,愣了一下,問:“怎麽哭了?”

“沒什麽。”朱白露有點害怕地小步往後挪,她抓住喻霁的胳膊,想找尋一點安全感,沒想到喻霁很快速地挪了一挪,抓到手的胳膊又從她手裏滑了出去。

朱明輝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低聲對朱白露道:“你差不多一點,別給我在外頭丢臉。”又轉頭讨好溫常世道:“溫先生是不是走錯了地方?您要去哪裏,我這就帶你過去。”

溫常世搖搖頭,面上露出些嘲諷似的笑意,對朱明輝道:“剛好見二位在這裏,我過來恭喜。”

朱明輝被溫常世弄得有些糊塗。

在朱明輝的記憶中,除了重要人物的家中大事,溫常世幾乎從不出席此類社交場所。

有一回,朱明輝和一位茂市好友一道,在一場酒會上遇見溫常世。

好友和溫常世有少許往來,常以此為傲和衆人吹噓。喝得微醺時,好友再三邀請溫常世做他孩子的證婚人,溫常世推了幾次,不耐煩了,當衆拒絕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今天只不過知道了兩個小輩要訂婚的消息,溫常世竟然願意拄杖過來親口道恭喜,難不成是受傷之後,才發覺了生命寶貴,準備做一個有人情味的人。

Advertisement

“方才聽朱太太說起,沒聽仔細,我冒昧問一句,”溫常世随意地問,“朱小姐預産期是幾月?”

朱白露如鴕鳥般低着頭,一言不發,沒有要回答的樣子。朱明輝呆了一下,不敢随意揣摩溫常世的意思,便猶豫地說:“明年六月。”

溫常世說好,又轉頭對喻霁說:“恭喜你,這麽年輕就做爸爸了。”

喻霁沒接話,他抿了抿嘴唇,頓了一下,轉過頭去,對朱明輝道:“溫先生剛才說樓上太鬧,想去樓下坐坐。”

“哦,好,那我讓——”朱明輝愣了愣,想說叫人安排,卻被溫常世打斷了。

“——我說了嗎?”溫常世看着喻霁,問。

喻霁臉白了白,剛要開口,溫常世又“哦”了一聲,像突然想起來似的,緩緩道:“好像是說了。”

喻霁靜靜地看了溫常世少時,詢問:“我和白露陪您下去吧。”

溫常世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朱明輝站在一旁,說:“我也——”

“——不用。”溫常世看他一眼,不大客氣地說,“我下去是找清靜。”

辦晚宴的酒店是邵英祿的産業,喻霁有段時間常帶朋友過來玩,還算熟悉。他四下張望,看見酒店的總經理站在不遠處,便走過去對經理說了事由,經理立刻清了一間貴賓室出來,帶着幾人往電梯口走。

電梯門要關上時,邵英祿匆匆忙忙跑來,擠進電梯,對溫常世說:“溫先生,我陪您下樓。”

溫常世的兩個保镖,和他本人都人高馬大,經理和邵英祿都長得胖,溫常世還住了拐杖,電梯裏一共七個人,顯得有些擁擠。

喻霁站在溫常世身邊,跟他靠得近了,手背蹭到了溫常世的西裝褲,忍不住把手縮回來一些,擡頭看了溫常世一眼。

溫常世沒看喻霁,眼睛直視前方,唇角很平,依舊是那張讓人辨不出是喜是怒的臉。

喻霁低了頭,又看着溫常世的鞋尖和拐杖。

他很久都沒見過溫常世站着的模樣。

溫常世的腿好不容易在喻霁家裏養好了,又徒生磨難;今天破天荒給喻霁發了條短信,喻霁還讓他不高興了。

喻霁覺得他跟溫常世大約真的是挺難的,調子總不一樣,今天勉強,明天也勉強,沒有哪天處得順,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做成普通的相愛情侶,出門擁抱,回家接吻。

畢竟溫常世醒了之後連手都沒給他碰過。

電梯到了五樓,門開了,邵英祿一步跨出去,在門口等着溫常世。

溫常世動了動拐杖,一瘸一拐走出去,喻霁側身讓溫常世的保镖先走,才和朱白露跟在後面。

高額區進門第二間貴賓室裏,站着兩個荷官,看見大老板走進來,都低頭問好。

邵英祿親手開了籌碼箱,囑咐荷官道今天溫先生在這裏随意玩,給賭場添點好彩頭,贏了兌給溫先生,不贏算邵英祿的,只要陪溫先生玩到盡興。

溫常世點了點頭,在加勒比撲克桌前坐下,把拐杖扔給保镖,回頭對邵英祿說:“荷官不必了,找個喻家的過來坐莊。”

邵英祿怔了一下,轉頭看了喻霁一眼,推了推他:“還不快去。”

喻霁走過去,坐到了荷官位置上,按了洗牌鍵。

“邵會長,”溫常世随意挑了幾個籌碼擺上臺,又回頭看看邵英祿,不緊不慢地問他,“還帶人站着,是怕我出千,還是怕我贏錢?”

邵英祿無端又被溫常世損了一句,暗道倒黴,趕緊叫上經理和荷官,退出貴賓室。

走到門口,邵英祿又被溫常世叫住,溫常世指指天花板上的攝像頭,邵英祿點頭對經理道:“現在就叫人關了。”

溫常世的其中一個保镖站到門外,關上了門,貴賓室裏變得清靜不少。

“愣着幹什麽,”溫常世點點桌子,不冷不熱地對喻霁道,“發牌。”

喻霁按了鍵,洗牌機吐出紙牌,他在溫常世面前擺了五張,自己也拿了五張,翻出一張明牌,是張五點。

“我沒訂婚。”喻霁發完牌,低聲對溫常世說。他說完覺得有點難受,又和溫常世一眼拿起牌來看了看,牌面也不怎麽樣,便放了下去。

溫常世沒理會喻霁,兀自加了碼,敲敲桌面,喻霁手停了一下,直接挑出籌碼返給了溫常世,收了牌。

溫常世拿進籌碼,沒急着放,問喻霁道:“算算日子,是九月有的吧?”

喻霁沒答話,擡起頭去看站在門口悶聲不響的朱白露。

朱白露見喻霁往自己這裏看,虛晃了晃,慌張地低下頭去,不想跟喻霁對視。

“白露,”喻霁盯着她,一點不開玩笑地說,“你幫我說。”

朱白露後退着,手又碰到銅制的門把了。她低頭站了很久,手放在後面摩挲把手,心裏有一搭沒一搭想着事,又酸又苦又怕,最後又被喻霁催了催,她才松開手,往前走了了幾步,站到了溫常世一米遠的地方,手碰着撲克桌,小聲承認:“溫先生,我的小孩不是喻霁的。”

溫常世沒看她,放了籌碼上桌,對喻霁道:“發牌。”說罷才轉頭對朱白露說:“朱小姐誤會了,我對你懷了誰的孩子不感興趣。”

朱白露尴尬又難堪,漲紅了臉去看喻霁,她想走開些,但細貓跟在地毯上踩不太穩,腳一動就扭了一下,手按住牌桌才沒摔跤。

喻霁像沒聽見也沒看見似的,垂着眼睛按了發牌。只是這次不知怎麽回事,喻霁推牌不大穩,牌掉了一張,他又要給溫常世推過去的時候,被溫常世制止了。

“這不合規矩吧。”溫常世按着喻霁推過來的牌,說。

“那你想怎麽樣?”喻霁擡眼看着溫常世,問他。

溫常世靠着椅背,手拿起一枚籌碼,又扔回去,道:“換點有意思的賭。”

喻霁順從地點了點頭,将牌放好了,問溫常世:“溫先生想賭什麽?”

朱白露站在臺邊,看着喻霁。

喻霁的頭發原本被固定了往後梳,剛才和她折騰一番,有些亂了,有幾絲垂下了在額前,他穿合身的禮服,舉手投足都讓人移不開眼。

她精神異常恍惚,似乎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認識了喻霁這個人,明明挺熟,常常見面又比陌生人還要陌生,陌生得讓她畏怯膽寒,讓她很想快點走了。

取消婚約可能很難,但站在這裏更難。像陡然撞破了別人最不便為人知的秘密,她坐立都難安定,渾身沒一處地方擺得舒服。

溫常世沉默了一小會兒,指了指喻霁被袖子蓋起來的手腕,說:“戴的什麽表?”

朱白露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喻霁沒動,對溫常世說:“表不行。”

“為什麽?”溫常世說着,把自己的戴着的表摘了,擺在桌上,說,“就賭這個吧。”

不知為何,喻霁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他和溫常世隔着桌子對視幾秒,低頭把自己袖口拉起來一點,露出了半個表面。

朱白露見過這個表,挺貴的,但說實話有點老氣,不大适合喻霁。

喻霁拉了一半,又反悔了,松了手對溫常世說:“這個不行,換一個吧。”

“怎麽不行?”溫常世這次很怪,非常堅持地要賭這個。

喻霁看了他半天,眼睛變得有點紅。

他抿着嘴唇,瞪着溫常世,呼吸帶着不明顯的急促,像在壓着情緒。

兩個人對峙了很久,喻霁說“好吧”。

他擡手把表摘了,扔在溫常世面前,表盤撞在撲克桌的木質邊緣,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喻霁站了起來,對溫常世說:“我不要了,行了吧。”

喻霁表摘下來,溫常世倒愣住了,表情也變了,不再生硬地繃着,反而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送你了,你自己玩吧,”喻霁說完就往門口走過去,走了一半掉頭回來,問朱白露,“要不要送你回家。”

朱白露沒敢看溫常世,點點頭,喻霁想帶她走,手腕被溫常世抓住了。

“誰讓你走了。”溫常世說着,牢牢握住喻霁,把喻霁往他的方向拉。喻霁低頭看他一眼,一聲不吭,用十分的力氣想把手抽出來。但他力氣沒溫常世大,溫常世死死拽着他不放,還不說話。

喻霁怎麽都抽不出來,怒氣和委屈終于壓不住了,沖着溫常世發火:“你夠了沒有?你想怎麽樣啊?”

喻霁氣得想哭,又不敢用太大力推溫常世,怕溫常世又受傷。喻霁戰戰兢兢大半個晚上,被人逼婚,差點多個孩子,被溫常世冷嘲熱諷,還被逼着摘手表。

喻霁聲音不穩,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說完用另一只手去按溫常世的肩,誰知兩只手都被溫常世抓住了。

“喻霁,”溫常世他抓緊了喻霁的手,一松都不松,看喻霁睜大了眼睛看着他,心裏一下慌了,語速不自覺加快了,,“你別哭。”

喻霁掙紮了幾下,就停了。他胸口起伏着,盯着溫常世,眼裏都是遮不住的傷心和氣急。

“不是,”溫常世很少說話這麽磕巴,他看喻霁半晌,說,“我不是……”

溫常世說完“是”字,停了很久,等喻霁情緒平靜了,他低聲對喻霁說:“你別哭。”

“誰哭了。”

朱白露聽見喻霁這麽說。

喻霁的尾音好像被誰吞了。

朱白露本來低着頭不敢擡,聽着沒動靜了,微微擡起眼看,看見喻霁背對着她,俯着身,不知在做什麽。

喻霁的手按着溫常世椅子的扶手,手腕被溫常世抓着,他的手背很白,手指扣在扶手架子上。

一開始,溫常世抓他抓得很牢,過了沒多久,逐漸放松了。

接着喻霁的背動了一下,好像是想要站直,但溫常世比喻霁快,又擡起手,按住了喻霁的後頸,把他壓了回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