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子為民祈福,上香,誦經,抄寫經文這些事情必不可少。
孔平安比葫蘆畫瓢,坐在桌案前一筆一劃的抄着經文。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當一天伴讀就得……一把辛酸淚。太子讀書他跟着,練武跟着,誦經跟着,抄書也不能落下。
孔久站在身後,手裏磨墨,眼睛卻一直注意着抄書的人。
梳得整齊的頭發被他抓的一團糟,袖口也染上了墨跡。孔久的腦子裏很快的就臨摹出他抓耳撓腮,愁眉苦臉的樣子。
至于寫的字,能看,但真談不上龍飛鳳舞。
“安安,這些字都認識嗎?”
“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孔平安正巧在抄不認識的字,憤憤不平,“這些字都太生僻了!”
孔久眉梢帶笑,拍了拍安安的肩膀,“我來抄吧。你太慢了。”
孔平安讓位,“誰還沒個缺點!我就是大字不是一籮筐!”
孔久不說話,開始認命的抄寫經書。
“阿九,你的字寫的真好看!”拿起抄寫完的一紙經文,孔平安不吝贊美,“我都看不懂!”
孔久筆尖一頓,墨汁在紙上暈開,成了一團墨點。搖頭失笑。安安這真的是在誇他嗎?
“爹爹收藏的那些字畫,我就看不懂。爹爹卻說價值連城。”
孔久了然,既然這樣,姑且就當做是誇贊了。
“阿九,這怎麽讀啊?”孔平安自己不抄,卻也不閑着,一個勁兒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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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久瞥過頭,沉穩的聲音從唇角溢出:“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什麽意思?”
“沒有愛,便沒有悲傷和懼怕。”
“佛家也談愛?他們不都是六根清淨嗎?”
“也許吧。”
“可是……”孔平安凝着眼眸,想到了爹和娘。“愛不是很好的東西麽?怎麽會悲傷呢?而且,哪能說不愛就不愛?”
孔久沉默許久,有些晃神。“或許,愛帶給人的并不都是好的。”
孔平安甩了甩頭,覺得自己不适合思考這麽深奧的問題。開始研墨,催促道:“阿九快點抄,抄完還得呈給太子殿下過目呢!”
抄經修福。抄寫好的佛經自然也有它的去處。
佛經本就是佛門的重要之物,經太子之手的佛經更是彌足珍貴,丢不得,毀不得。幹脆就修了一個專門存放抄好的佛經的地方。
供放好佛經,剛從裏面出來,昨天那個叫慧非的小和尚迎面小跑過來。孔平安瞧着瞧着,忍不住彎起唇角無聲的笑起來。青色的僧衣長至腳邊,快跑起來,一步一踩。偏偏還要顧及着禮儀,雙手合在胸前,不能去提。這場景,着實有些好笑。
終于跌跌撞撞的來到面前,“住持,門外有位紅衣施主,硬要進來。”
可住持明明交代,太子殿下在寺裏這半月,不讓其他人進來。他都解釋好多遍了。
“紅衣?”皇甫洵腦仁有些痛,“可是位與我年齡相仿的紅衣男子?”
***
“你來這裏幹什麽?”趕到門口,他正在那裏嚣張跋扈地要闖進來,鳳目裏全是怒氣。就他一個人牽着一匹馬,連個随從都沒帶。只能以‘這是我朋友’的借口讓他留下來。
“我怎麽就不能來了?!”沒有關心的話語,只有劈頭蓋臉的質問。原本脾氣就暴的皇甫景這會兒更加的不能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仰着下巴沖皇甫洵瞪眼。“就行你那個破伴讀來!就不許我來麽?!”說話都是靠吼的。
皇甫洵扶額,告誡自己不能頂煙兒上。他那脾氣來了,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父皇來了,也是梗着脖子,一句“要不你就殺了我。”了事。只能順毛捋。
***
那年初冬,他剛過完七歲的生辰。天很冷,湖面也開始結冰,但還不足以承住人在上面走。他卻被逼着去湖中間撿‘不小心’掉落的玉佩,結果可想而知。一個人在冷水裏掙紮,耳邊是肆無忌憚的嘲笑。等爬上來時,渾身都是冰碴子,整個人冷的幾乎站不住。
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母妃也死了。怎麽能和當朝皇後的兒子比。任誰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包括他那位父皇。只有每天都找他來玩的哥哥。怒氣沖天的把人揍了一頓,還以牙還牙的推進了水裏。
聽說皇後心疼兒子,告到了皇上那裏。
聽說父皇震怒,拍着桌子說着什麽兄友弟恭。
聽說皇甫景一個人站在大殿裏,插着腰,和九五至尊頂嘴。
聽說父皇氣的吹胡子瞪眼。
聽說皇甫景都沒有怕的,直接一句“要不父皇就殺了我。”聞名朝野。
……
……
這些,都是他後來聽說的。因為,那天他正燒的迷迷糊糊的。
也是那一年,自己被過繼給了劉貴妃。和他真正的成為了一個娘的兄弟。
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卻讓皇甫洵找到了溫暖。
他的哥哥,皇甫景。
***
再說,他剛才的态度也不是很好,是吧。
吩咐太監端來了一盆清水,皇甫洵把帕子浸濕擰幹。走過去給對方擦臉,輕聲細語,“我是說你,怎麽一個人就跑來了?一點武功都不會,侍衛也不帶一個,出點事怎麽辦?”
果然,剛剛還能毀天滅地的怒氣立馬沒了。皇甫景乖乖地分開手指,“我怕父皇不讓,偷跑出來的。”
“累不累?去床上歇一歇。”
“累!那匹破馬,待會就把它殺了!一點也不聽話!”
皇甫洵噎住。他要是沒看錯,那匹馬應該是太子府裏的,還是最好的那匹。能讓他騎已實屬不易,還奢求聽話……
“嗯。”皇甫洵敷衍了句,扯過被子搭在皇甫景的身上,“你先在這睡一會。我該去誦經了。”
皇甫景喉間溢出笑意,狹長的眼睛微眯。“你這個當朝太子,也幹起吃齋念佛的事了?”
皇甫洵無奈一笑,沒搭話,轉身出去了。
再回來時,床上的人已經醒了,正眼也不眨的盯着門口看。見皇甫洵進來,掙紮着起身。
把手裏的托盤放在桌子上,皇甫洵走過去,還沒開口,就被指着鼻子警告道:“不許說吃完就讓我回去!!”
“……好。”皇甫洵真的正有此意,此刻只能無奈妥協,“下來吃飯吧。”
“就吃這個?”皇甫景幽怨地看着飄着幾片蔥花的面,用筷子挑了挑,連個油珠子都沒看見。
那群和尚,剛剛攔他攔的可來勁了,人高馬大的。怎麽就吃這個?!
“這裏是寺廟,只有素齋。”
“那有鹹菜麽?”
“……我去給你拿!!”
要不還是讓他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