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人呢?”深夜裏,皇甫洵又當起了他的梁上君子,結果本應該熟睡的人卻沒了蹤影。劍眉輕蹙,眼神仿佛要把床榻盯出個窟窿來。

“回殿下,在……在房頂呢。”一直受命暗中保護皇甫景的暗衛哆哆嗦嗦的回答。

“……”

皇甫洵出了屋子,望着直達房頂的梯子,呼出一口氣,“你先退下吧。”語畢,一個閃身,人便輕盈的落在了房頂上。又是一個閃身,險些沒被腳下的東西絆下去,彎腰撿起來,皇甫洵臉色越來越黑,凝着已經喝迷糊的人,掃到散在皇甫景身邊的酒壇子,膽子越來越大了,喝酒就算了,既然還要上房喝!

這邊皇甫洵還在嗖嗖地往外冒冷氣,那邊皇甫景跟剛學步的孩童般踉踉跄跄地站了起來,搖搖擺擺不只要往哪裏走,顯然是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惡人自有惡人磨。

皇甫洵怒氣頓時無影無蹤,膽戰心驚地把人逮住抱進懷裏,鼻間充斥着的酒氣讓火氣又冒了出來,惡狠狠地教訓着懷裏的人,“誰讓你喝酒的?!還喝這麽多!”

你不能叫醒裝睡的人,同樣也不能跟醉酒的人講道理。

皇甫景鳳目一瞪,都是他的理兒,“我怎麽就不能喝了?!你管我,你怎麽不去管我弟弟!!”根本沒有認出皇甫洵來。

“……你弟弟怎麽了?”

“他說話不算話!”

“怎麽說話不算話了?”

“他明明答應我不會娶親,騙子!”眼睛漸漸溢出水汽,聲音裏充滿了被欺騙的怒意和委屈。

吻去懷裏人眼角的淚珠,皇甫洵的心顫了顫。

他很少哭,從小到大,三次而已。每次都是因為自己。

“他沒有騙你。”抱着人的手臂緊了又緊,“說過不娶就一定不會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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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都不跟父皇說,父皇都沒生氣。”

“……他有別的辦法。”皇甫洵哭笑不得。不是每個人都有和父皇針鋒相對的勇氣的。

“真的?”

“真的。”

皇甫景迷糊地點了點頭,窩在皇甫洵的懷裏不說話。

“我們下去好不好?”皇甫洵終于意識到房頂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去……嗝……去哪?”一個酒嗝上來,頂的皇甫景半天沒說出話。

“……”

還是直接帶人下去來的實在。

把人從房頂上帶下去放在床榻上,皇甫景已經睡熟了。皇甫洵也沒在折騰他,打來水,擦臉擦手。原本是被人伺候的太子做起這些事情來,得心應手。打着燈籠找,普天之下能被如此對待的,唯皇甫景一人而已。

“好夢。”親了親對方的額頭,皇甫洵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

只怕是明天醒過來,頭要痛死了。

***

後宮不幹政,可統領六宮的皇後,卻在一天早朝的時候,突然哭哭啼啼地跑了進來。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言語懇切的向皇上敘述着皇甫景的罪行。

言語間完全不像在描述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而是什麽心腸歹毒之人。

皇甫景被召到太和殿的時候,滿朝文武還候在兩旁,父皇坐在龍椅上面,身旁是哭的梨花帶雨的皇後。

他走到中間,跪下:“參見父皇,參加皇後娘娘。”

“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站在殿中間的小人,此刻的皇上扮演的是一位教訓犯了錯的兒子的父親,發問道:“知道自己犯什麽錯了麽?”

“不知道!”

臭皇後,就知道告狀!

在小皇甫景的心裏,又給皇後記了一筆。

“昨天,你是不是把你二弟推到湖裏了?”

“是!”小人別看小,但是敢作敢當。

“……那你還不知錯?!”皇帝控制着脾氣,擰眉問道。

“我沒錯!”

“混賬!”皇上終究事皇上,他不可能既是皇上又是父親,龍威不能觸。何況又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從小學的仁義道德都學到哪裏去了?才多大就幹出這等手足相殘的事了!這麽冷的天,把人往湖裏推,你反了天了!”

“父皇也知道現在天冷!那父皇知不知道四弟也掉進了湖裏!父皇怎麽不替他說話!就行他推弟弟,就不行我推他嗎?!反正我就是沒錯!大不了父皇殺了我就是了!!”小孩還不能完全領悟生與死,卻也知道,死是最嚴重的了。

“你再說一遍!?”皇帝被氣的吹胡子瞪眼。

“根本就是!有娘的孩子就有人疼,弟弟的娘死了就能任人欺負!被人逼着去湖中間撿什麽破玉佩!高燒了也沒藥吃!天冷了也沒厚衣服穿!”說着說着,原本怒氣沖天的小人竟抹起了眼淚,一個人站在那裏,抽抽搭搭,“皇後娘娘心疼兒子,弟弟……弟弟的娘也會。憑什麽他……他就不能掉……湖裏了?!父皇……父皇就是偏心!再也不是爹爹了!”

那個會帶他飛高高的爹爹再也沒有了!

他甚至連爹爹都不能叫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皇甫景是皇帝的第一個兒子,也是在他還沒有繼位前就有了的孩子。他不是太子,又沒有實權,跟在身邊的就只有劉氏一人。

“王爺,這正妃之位還是留給日後有用之人吧。名分之事,臣妾不在乎。”

成婚那晚,她對他說的話。

相敬如賓說的一直是他們。即使在成為皇帝後,也不曾讓後宮的嫔妃為難到她一絲一毫。

逆境中相互扶持,順境裏即使不能成為唯一,但也要保她安然平靜。

這或許也是一種愛,一種帝王的愛。

而且,這孩子的性子也是最随他的了。吃軟不吃硬。

皇上走下來,教訓道:“哭什麽?不是沒把你怎麽樣嗎?!”服軟了。

“父皇。你把四弟過繼給母妃好不好?這樣他就有娘了,我也有一起玩的了。”皇甫景機靈的順杆爬。

“……合着你折騰了半天,就為了這個?”

皇甫景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

皇帝輕笑,“也好。你這性子也靜不下來,多個人陪你母妃也是好事。就是不知道你母妃意下如何?”

“臣妾自是願意的。”身着白色華袍的女子款款而來,與雍容華貴滿頭珠釵的皇後不同,她的頭發只用一枚步搖梳着,本就是很素淡的衣服也沒有繁雜的花紋。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雖談不上傾國傾城,但總是如沐春風。“臣妾參加皇上。”

“快起來。”皇帝彎身将人扶起來,“不是說了不用跪麽?”

“皇上,禮不可廢。臣妾擅自來到朝堂之上,還望皇上贖罪。”

一句話,讓坐在一旁皇後臉色更難看了幾分。一句話,讓皇後立刻成了不懂禮數之人。

“母妃!”皇甫景巴巴地湊到娘親的身邊,抓着衣服,切切地叫了聲。

可惜,他出錯牌了。娘親這次可沒向着他。而是劈頭蓋臉地一頓教訓,“膽子越來越大了!以暴制暴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還敢跟你父皇頂嘴,反天了!我平時就是這麽教你的?!嗯?”

父皇訓完母妃訓,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不要面子的啊!?

“你們兩個輪班訓我,夫唱婦随。哼!”

反正母妃來了,父皇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把他怎麽樣!

再說,他和稀泥的功夫也不是蓋的。就是要氣死皇後!就是要讓皇後看看父皇有多偏心他母妃!

“好了好了。”最先回過神兒的皇帝被那句‘夫唱婦随’逗的忍俊不禁,“月華你就別在訓他了,剛才那金豆子掉的噼裏啪啦的。一會記得跟着皇後去跟你二弟道個歉。”

皇後既然來了,不讨個說法是不會罷休的。

但這種事情,往大了說是手足相殘,往小了說是小孩子間的打鬧。

顯然,皇帝現在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滿朝文武,皇後不可能再鬧下去。給個臺階就要識時務的接住。

皇後拂去臉上不存在的淚珠,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走至跟前,道:“我也是心疼孩子,這才着急了些!姐姐莫怪。”

劉氏眉梢帶笑,“哪能怪你,分明就是小景太調皮了。皇上,一言九鼎,剛剛說的事可要作數!”凝着面前黃袍加身的人,她一直都把他當做丈夫而非皇帝。

***

“弟弟,以後我的娘親就是你的娘親了。這樣就沒人能欺負你了!”他拉着自己手,走到劉貴妃的跟前,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皇甫洵一直記得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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