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的竹葉,踩上去紮紮作響。風過竹林傳來婆娑之音,如同竹海中激起千層浪。這片竹林有詭異,灰都曾有人試着在林中開出一條路直通內地,然開路的人每每有去無回,少數回了都城,下次去時,開出的道路又是蒼竹密布。

劍盟沿襲了武林人隐秘詭谲的風格,将分舵設于茫茫竹海中。劍盟自诩君子劍,又精通奇門殺陣,此片竹海遠離喧嚣旁人難近,翠竹有君子傲骨之意,恰是建設分舵的天作之地。言笑嫣派去送禮的人被劍盟中人蒙了眼睛,才帶到分舵中受禮款待。但九死盟奇門遁甲之術天下無雙,那人回來後将路線原原本本地拓出,此地不再隐秘。

言笑嫣樂于坐觀劍盟與柳寒衣兩虎相鬥,自然也将路線給了他。而我出身齊喑堂,自幼習得奇門遁甲,與齊喑堂的忘歸陣相比,這片林子本就難不住我。

我忽然停步。

不遠處,叢叢林中露出一角青黑屋瓦。

竹檐木廊,亭閣樓臺,柳暗花明間,一并乍現。這真是蒼茫遼闊的一片竹林,整個分舵在林中伐竹取道,竟有偌大一片。

風穿林而過,帶出一片肅殺之聲。我靜靜聆聽,方圓一公裏內,至少有八名劍客。

劍盟以竹林為屏障,沒有設圍牆。最近的兩個劍客在林子邊緣駐守,迎侯前來參宴的江湖人。冷風帶起他們的衣袂,拉出一片獵獵之聲。

忽地一片光影帶過他們身側,兩人倏然回身,天地間唯餘風聲。

我翻上屋檐黑頂,在一片黑雲翻卷的天空下飛跑,刀刃沿着鞘緩緩抽出,寒光粼粼,射破空中一片陰霾。

身下的廊道裏有兩名劍士。

前方的亭臺邊有一個江湖好手。

藏珍閣的樓臺前必有兩人駐守。

尚有一人不知隐身何處。

兩層高的廊道到了盡頭,我翻身側躍,踏上一片三層的房屋。擡頭遠眺,這片地域裏最高的建築在不遠處浮現。劍閣有十層,環環相銜,頂層接天,黑瓦白牆壓出一片凝重。邵歸雄今日在頂層受接風宴。

閣頂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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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蹲下身,與漆黑的屋瓦融為一體。身形如同一件經久風霜的石雕,沒有呼吸,沒有動靜。

我要等。

我手邊有一柄不錯的柳葉刀,懷裏有言笑嫣給我的一匣五柄銀色短刺。劍盟的劍招清揚中帶殘狠,将招式技法鑽研到了極處,各路師承各有不同的絕學,詭變莫測。但若柳寒衣想在這群人中間尋一條路,總是能找到。我會待到他動手,以免最輕微的殺意打草驚蛇。

我希望他活得久一些。

日光漸弱,閣頂的宴席已經擺好,然人群靜默。

雲層舒卷變換,沉沉壓向閣樓。江湖的客人們耐心在等,素面仰對灰色沉空。

雲後的太陽劃到西邊。

閣頂有人站起身。

有一襲黑袍的人跨上閣頂,黑衣錦袍,和劍閣的屋瓦一般黑。

那人的眼睛是一片漆黑,漆黑的眼裏映出滿座人群起身喝彩。

我的目光平靜注視着這些景象,但我的身形在那一刻高高躍起。

我聽到拔劍聲,劍嘯的聲音遠在劍閣,我看不見那個人,但我辨別得出那死亡刎頸的氣息,與漫漫溢在劍身的決絕。

柳寒衣終于不再掩藏,那劍氣是這般嚣張狂妄,霎時間我聽見整齊寒冷的鋼铮之聲,所有劍客在那一瞬間受驚拔劍,無數把利劍在同一刻出鞘,金屬摩擦迸出的殺氣刮過每個人的心髒。

我手中的兩柄短刺重重射入廊道盡頭的兩根朱漆木柱。我躍下屋檐飛掠向前方亭臺,不去管身後兩名劍士直追而來。

我前方有亭臺,亭後有溪流,冬日水凝成冰,冰止無聲。亭下有人提劍,其人墨綠的衣衫領角鑲一抹白,當是與青虹二劍齊名的碧劍。我不知曉他的姓名,我也從來無意記住死人的姓名。

追在我身後的兩名劍士雲步如飛,再向前一步就要踏出廊道。

“站住!”我面前的碧劍俠客目眦欲裂,一聲大吼想要那攔住兩名同門。

他看得比那兩人清楚,但再清楚,此刻也來不及了。

我沒有回頭,但我知道兩名劍士的神情在那瞬間凝結。

兩柄短刺整個沒入廊道兩側的兩根漆柱,他們追得太急,沒有看到短刺間相連的玄機。

兩名劍士的頭顱飛了出去,連接短刺的鋼線精巧地封在廊道盡頭,鋼線纖利而暗啞,在在陰天不會反光。

血在我身後潑了一地。

我沒有回頭,眼前暴怒的碧劍俠已經沖來,親眼看見同門屍首分離,他的眼已經被仇恨蒙蔽。

若說恨,又有誰不懂恨。我可以平板無情地殺人,因為我與他們并不相識。我不知曉他們的姓名與神情,我刻意不記憶他們的臉。可他們是其他未亡者的相識之人,是一些人的朋友、戀人與親人,于是總有人恨。

恨的人揮舞起兵刃,有些殺人,有些被殺。

我握緊已出鞘的刀,左手将刀鞘扔向他面門。

傳說碧劍俠有一套“碧江春透”劍法,行劍間觀者仿佛能看到碧水東流。在冬日舞出這套劍,連凍結的冰也會念起春日,融化作淙淙溪流。

而被那劍法擊中的人血會一直流,血漿帶着溫熱的暖意,永不凝結。

他揮手,三劍劈開刀鞘。三劍如水,劍刃悄無聲息地割過鐵鞘,鐵鞘斷裂得平整柔和,鐵**割處滴下半融的鐵水。

那真是平和澄淨的劍式,清揚而不輕浮,沉郁而不累贅,鐵水帶着滾燙的溫度滴下,我低估了他,與林素相比,碧劍俠或許是個深沉不張揚的人,

我有些惋惜自己用了最劇烈的苦毒。

割裂的刀鞘裏散出粉末,他一驚中吸了氣,又迅速揮劍蕩開粉塵,但已然太遲,青黑的顏色順着他脖頸往上爬,那是死亡的色澤。

碧劍俠行走江湖數載,閱歷深厚,此刻已知在劫難逃。但劇毒沒有牽住他手中的劍,他手一轉,栗然刺來。

我心一驚。

這一劍如懸崖落水,垂天瀑布直撲崖下人,萬鈞之勢齊壓而來。劍甚是淩厲,我咬牙翻身,劍稍撕下一片衣角。

我來不及落地,腳下又掃來一劍。這一劍是沼潭幽深,泥沼欲将陷入潭中的人從腳下生吞,我雙手持刀縱劈下,刀劍相對間,刀尖像觸到一片粘稠沼水,探不到潭底。

我望向那雙握劍的手,苦毒的青黑色已經沒到他指節。忽然間,他抽手,劍從我身後逼來,我辨不清劍的方向,那是大江決堤,劍氣帶着千萬浪潮從四面撲來,如同洶湧磅礴的春汛,避無可避,擋無可檔。

我餘光凝視着這一式壯麗,“碧江春透”的最後一式,凄厲如同絕唱。

一切排山倒海的劍勢在瞬間平息。他的劍握在手裏,青黑色沒過指尖。

他的劍停了。我端端望了他的臉,中了苦毒的人死相凄慘,痛苦難當,少有人能保持冷靜直至苦毒盡發。咬牙拖着命的人會感到全身的肌肉一點點腐爛,随即絕望地發現骨骼無法牽動肢體,最後他們的眼底也在劇痛中化為墨炭色。

我視線下移,碧劍俠的手裏握着劍,竟是一分也未松開。

他已經死了,眼神沉恨不改。

我出聲嘆息。

我轉開視線,繞開他的屍體,穿過亭臺,跨過石橋。

橋下,融化的溪水緩緩東流。

我在尋找那個隐藏的人。

收斂了氣息,我翻上屋頂,在“遁無”中,人并不能移動很快,因此我輕輕在屋頂上行走。

我的視野囊括了屋下動響,然兩條交錯的路道上沒有人。

我腳下的屋內亦無動靜。

我皺眉轉過身,環顧方才路過的行道。那隐藏的劍士離我并不遠,江湖人不屑于隐蔽身影,他應當光明正大地立在某地。

只是我未察覺。

戰栗的頓悟忽然穿過我腦海間。我猛地轉過身,手中兩柄短刺齊出。

那人就在我對面,他在與我同高的屋頂上,而非地下。

兩擊中一擊封喉,一擊阻了他拔劍的右手,那名劍士面朝下俯倒,屍體翻下屋檐。

那屋下有兩人駐守,一具屍體自兩人間落下,兩名劍士面色大變,一人正待喊,卻見對面的同伴也軟綿綿倒地,腦後一柄短刺透骨穿髓。

他在那瞬間轉身揮劍,然而柳葉刀在他轉身的同時穿胸而過。我安靜地拔刀而出,走到他們身邊,合上三雙眼。

死去的劍士各自身懷一份絕藝,但他們再無機會施展飛花亂雨的劍技。生死間的過招,不過是比誰的刀快一厘。

我仰起頭,三具屍體的後面是一扇門。門上的牌匾有題字。

藏珍閣是座漂亮的閣樓。它的漂亮在于它的精致,每一層臺基都是由一式形狀的小青磚疊起,每一根支撐的松木都是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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